第31章 怀悯
夙月阁中,林知落看着手中的信,低眉浅笑道:“也算不枉费了。”
站在一侧的拟新问道:“少主,您和安国五皇子有所往来?”
将信纸焚毁,林知落点点头,道:“幼时曾与外祖父一同去过安国多次,偶然结识了五皇子,之后几年,便一直有书信往来。”
“那少主此次暗中护他可是因着这交情?”拟新声音轻细。
“一半一半吧!”林知落品了一口茶,解释道:“他此次来我朝,自知危险至极,便央我派人暗中保护。我与他交情不深,不管是相识还是之后的书信往来,皆是因为利益。这次相护自然也不例外。”
“那他许的是什么好处?”拟新问道。
“十万骑兵。”林知落低声回答。
青黛推门而入,与拟新打了声招呼,便欢喜道:“小姐,五皇子昨日进皇宫了!”
林知落点点头,无奈道:“你昨晚不是说过了吗?”
“今天又有新消息了!”
林知落早就收到消息了,不过还是配合青黛问道:“什么新消息?”
青黛闻言,摆足了姿态,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正声道:“三公主小姐知道吧?奴婢也是许久没有听过她了,只知道圣上有三位公主,可这三公主不,现在可是怀悯公主了,她自小便在冷宫之中,素来默默无闻。不知怎么的,圣上居然下旨赐了她封号,不日便同安国五皇子一同回安国。”
说道这里,青黛纳闷道:“敢情这五皇子特意来京城,就是为了娶亲啊?”
“何以见得?”林知落为她续上热茶。
青黛接过,吹了吹,抿了一口,蹙眉说道:“这安国又不比其他国家,与我大成毗邻,这五皇子又是翻山又是过江的,图的什么?而他一来,一天不到,就要带着三……怀悯公主回国了!这……属实奇怪。”
听到这里,林知落也不由得沉思。
她心里默念着南宫信来之前传的信:不日即赶往大成,使臣将至,此次出行,只为美人,不为其他。此行路途遥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望林小姐全力相护。
“只为美人,不为其他。”林知落反复念着这句话,不由得一笑。
南宫信此人,母族位高权重,从小便受尽万千宠爱,又并非毫无城府。因此,他虽写了这句话,可她颇不以为然。
只为美人?
难道这美人就是朱怜?不然以南宫信的性格必然不会如此,还特意写信感谢她。
林知落当初设计谋划,只是想将朱怜救出冷宫,倒是不成想,竟阴差阳错成全了南宫信。
可朱怜是在冷宫出生的,直至如今,而五皇子又远在他国,二人又是如何结识的呢?
前世这个时候,林知落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了,自然不知道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
或许朱佞会知道。
“我去慎王府了,你们不必跟着。”说完林知落便飞出了院子。
与慎王妃说了一声,林知落便径直走至朱佞的院子。
南星不在,只晨风一人站在书房门口。
“晨风,你家世子呢?”
“回林小姐,世子去后院看大头了。”晨风见是林知落,便如实回答。
听到晨风毫无情绪地吐出“大头”二字,林知落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晨风抱着剑,倚在门边,神情困惑。
林知落连忙敛住笑容,点点头,正色道:“那我去后院找他,正好好长时间没见大头了。”
说完,就走向后院。
还未踏进院门,林知落便听见雄厚的吼叫声,这是虎啸!
远远地就见朱佞身着暗红色劲装,手中拿着一个铁钩,上面挂了一大块肉。
林知落飞身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怎么惹它了?”
朱佞侧头看了她一眼,道:“可能是因着铁钩撞到笼子,声音刺耳,它以为我在挑衅。”
林知落点点头,看着朱佞将最后一块鲜肉钩完,便问道:“南宫信说他明日便会回国,你不去见见三公主吗?”
朱佞摇摇头,轻声道:“她对大成了无牵挂,见了徒增烦忧。”
说完,朱佞笑了一声,道:“说来,落落这次可算是遂了南宫信的意了。”
“我今天来正是要问这个,他们二人有何渊源?”见朱佞提起此事,林知落便顺着问道。
朱佞放下铁钩,拍拍手,缓缓说道:“怜儿没有出过冷宫,而五皇子少时却是来过京城几次,许是无意中进了冷宫与怜儿相识也说不定。只是这个时间倒是赶的巧……”
朱佞语气低沉,“从前的这个时间段,不过半月,怜儿便……投井了。”
“怎么会?她不像是会轻生的人。”林知落回想书中剧情,可剧情里只说了老皇帝有个住在冷宫的女儿,就连她姓甚名谁都没有提起。
关于朱怜的所有事情,都是她后来查到的。
“当今圣上三公主,因其母妃陈妃行巫蛊之事祸乱后宫,被打入冷宫时已有三月身孕,圣上念皇嗣无辜,待三公主出生后不过半日,便赐其鸩酒。
某日,春光甚好,圣上御辇途经冷宫,落叶簌簌,耳畔响起婴儿啼哭声,久久不息。
内侍附耳言其身份,圣上长叹曰:‘陈氏罪孽,幼女何辜!’,又问其名姓,答曰:‘否’,故赐名曰‘怜’。”
当初见朱佞对朱怜多有留意,林知落便命人调查了一番,卷宗上只如此记录。
陈氏是否罪孽深重,真相早已随着时间化为了尘土。
恰逢收到南宫信的来信,林知落便想出了这个主意,一箭双雕。
当时她只想着,南宫信心高气傲,若是朱怜不喜欢他,想要离开,他定不会阻拦的。
朱佞的声音再次响起,“犹记得那时,南宫信突然就来了京城,即便带了大批侍卫,还是受了内伤,险些死在了路上。后来只同皇伯父言明,只是游历,不过几日,便又回到了安国。当时我便觉得十分奇怪,直到七年前我收到他的一封信,他在信上央求我派人暗中保护怜儿,我才恍然大悟。”
“七年前?!”林知落惊呼道。
南宫信今年也才不过十七啊。
朱佞释然一笑,道:“所以有什么可见的?我与她虽是表亲,可若不是因着南宫信的缘故,我并不会注意到她。”
因着出门急迫,林知落并未换衣服,只穿着素淡的薄裙,微微露出精致的锁骨。
朱佞看着滑到锁骨上的红丝线,问道:“落落何时带了红绳?”
闻言,林知落摸着红线,“这不是红绳。”
“正要跟你说呢!”说着,她便捏着红绳将骨哨从衣领里拉了出来,“你看!”
朱佞神色一变,伸手握着骨哨,一手的体温。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林知落疑惑地看向朱佞。
朱佞顿了顿,待神色恢复正常,他摇摇头,轻声道:“落落,这个骨哨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娘亲临终前留给我的。”观朱佞方才神色变化,林知落已然察觉有异。
可林知落从未要求过朱佞如实告知她所有,因为她清楚地明白——一切皆是虚妄。
连他这个人都是。
要想身临其境,就得完全将自己当做这里面的人。
骗过自己,方能沉迷其中,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这样便足够了……
朱佞倏尔一笑,摸了两下骨哨上的小孔,道:“落落只记着每日戴着,以后兴许大有用处。”
很快就到了成亲这天,林知落起得比以往都早。
当然,是被青烟从床上硬拽起来的……
此时,她坐在垫子上,头一点一点的,任由周边丫鬟婆子来来往往。
“小姐,吉时已到,您该出门了。”说着,就给林知落盖上红盖头。
老夫人近月以来,身体格外的不好。
此刻她青白的面色似乎也因着周边一应的红,变得稍稍红润起来。
老夫人由翠竹搀着,缓步走至林知落跟前,拍拍她的手背,轻声嘱咐道:“落丫头,嫁到了慎王府,切不可再这般任性,凡事三思而后行。”
盖头下,林知落的声音低低地传出:“……孙女明白。”
目送着林知落至府门口,由青烟搀扶着上了花轿。
老夫人欣慰一笑,似是自言自语:“有风儿护着,我总算能放心了。”
朱佞一身红衣,坐在马背上,笑容张扬,听到围观百姓的恭贺声,他拱着手连连回应。
到了慎王府,朱佞利落地翻身下马,掀开帘子,向林知落伸出右手。
感受到刺眼的阳光,林知落垂眼看向身前的细瘦手指,探出手,一把握住。
倏尔,又想起碧水之前教的,连忙松开了些,只微微攥住手指,入手一片冰凉。
朱佞轻笑一声,捻了捻她的指尖。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林知落小声询问。
“大概是没人给我暖手吧!”朱佞语气低沉。
林知落哪里听不出他又在调笑,故而抿着嘴不再开口。
朱佞拉起林知落,一躬身,抱住她,下了花轿,跨过门槛,走至大堂。
夫妻对拜时,林知落躬身便看到朱佞脚上的鞋子,无声一笑。
只见鞋面上像是绣着什么花纹,边缘还露出了线头,这正是前不久林知落给他做的鞋子。
她虽然跟林未语学了几天刺绣,可也就是个半吊子,这鞋子更是第一次做。
可当时朱佞去了趟东宫,再来夙月阁时,便十分明显地暗示林知落,他也想要一双。
平日里,林知落倒并不因自己不擅女红而觉得丢人,可当朱佞说要大婚之日穿时,她还是觉得不大自在。
劝说未果,便成了如今这样子。
现在看着,还有点开心。林知落心道。
红绸另那边动了两下,林知落反应过来,忙站直了身体。
礼成之后,青烟便搀着林知落到了新房。
林知落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轻扯了一下青烟的袖口。
青烟会意,朝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道:“你们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