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华灯初上
朱佞似是气急，朝元应词昂了昂下巴道：“瞧，你兄长不高兴了！”
“怎么会？”虽这么说，可元初扇还是扭头去看元应词，只见他眼里含笑，一眼不眨地盯着前方。
“朱秦风你！”
元初扇反应过来，再去看时，哪还有二人的身影。
视寻未果，无奈，元初扇只得骂骂咧咧地拉着元应词进了醉仙楼。
朱佞抱着林小白落到地上，衣袂飘飞。他从旁边小摊上拿起一个狐狸面具，遮在林小白的脸上：“这面具衬你。”
说完他又拿了一个恶鬼面具戴在脸上。
林小白摸了摸冰冷的面具，轻笑：“狐狸衬我，这恶鬼就衬你？”
“嗯哼。”狰狞的面具下，朱佞笑容灿烂。
“落落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个东西。”说完朱佞便扒开人群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串糖葫芦。
朱佞咧嘴一笑，递给林小白，“落落，喜欢吗？”
林小白不大爱吃糖葫芦，倒不是因为觉得不好吃，而是懒得吐核。
“……喜欢。”林小白伸手欲接过。
朱佞当即收回手，咬了一个，含在嘴里，“这个才是买给你的！”
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灯笼。
糖葫芦颜色鲜艳，朱佞又明晃晃地举着，是以，林小白一直未注意到他藏在身后的右手。
林小白接过粉猪灯笼，点了点它的鼻孔，噗嗤一笑，“你怎么买了只猪？”
“本来是想买狐狸的，可是只有灰狐，索性就买了这个。看它肉嘟嘟的，多像你。”朱佞嗓音突然低沉，语气宠溺。
林小白突然想起从前与前男友逛街，她说想养一个宠物。
他说可以养只小猫，当即就拉着她去了宠物店。
林小白说不想要白猫，怕弄脏。
他说他会护着，让它保持本色。
后来他们养了一只流浪猫，纯白的毛色早已沾满污垢，小小的布偶猫，湛蓝的眼睛扑闪扑闪。
林小白还记得自己当时试探着伸出手，抱起它，说：“原来长得好看也会被抛弃。”
“像你，你才是猪。”林小白眨了眨微润的眼睛。
朱佞抬手拂过林小白沾在睫毛上的水珠，语气格外地轻柔，“落落不难过。”
“风有点大，吹得眼睛不舒服。”林小白记性向来不好，总记不住人。如今竟连曾经那般铭记于心的人都模糊了面容。
双手小心地捧着灯笼，林小白踢踏着步子，“朱佞，见到你，我就莫名的开心。”
“那当然，因为你一直喜欢我。”朱佞也放缓了步子。
林小白下意识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好笑地看向朱佞：“我一直喜欢你？你之前不是还说我没眼光，不喜欢你吗？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朱佞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理直气壮地说道：“咱们不分你我，我一直喜欢你，所以也是你一直喜欢我。”
“好好好，我一直喜欢你。”林小白见前方围了一堆人，拉着朱佞走了过去。
“这姑娘可真好看啊！”
“再好看不还是个哑巴。”
“这秦员外还真要买了她啊？”
“长得这么好看，就是个哑巴又怎么样？”
“对啊对啊，有这么个美妾岂不美哉？”
扒开人群，林小白挤了进去。
只见一个面容稚嫩/女子跪在路边，虽是披麻戴孝，仍不掩其秀美。
她的身后躺着一具尸体，用破席子胡乱卷着，只露出脚踝上坏死糜烂的皮肤和枯草一般乱糟糟的头发。右侧摆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卖身葬父！
林小白不适地侧过脸，挨紧身后的朱佞。
周围仍是议论纷纷，林小白张口欲言，就听女子身前站着的中年男人说道：“姑娘，这些银子你拿去安葬你爹吧！”
女子抬头看了眼秦员外，眼中泪水溢出，不停地磕头。
秦员外忙扶起她，女子接过碎银。
“我只是一介商贾，没权没势的，就只有点银子。”说完他便迈腿欲走。
女子拉住他的袖子，张嘴啊了几声，鬓边的碎发遮住眼睛少许。
秦员外见女子面容秀丽，犹豫了一下，便道：“那这样，你安葬了你父亲，便来城西的秦宅吧！”
人既已被买走，林小白自然不会再插手。
见中年男人携同三两个家丁远去，林小白想着方才众人的议论，感叹道：“想必这个就是他们所说的秦员外了吧？”
朱佞点点头，拉过林小白的手，走出人群。
“有所耳闻。”朱佞思考一瞬，“这秦员外，名华，字安国。虽是一介商贾，却与京城各世家大族都有来往。就连我爹也是常去他家茶铺买茶的，在王府见过几次，也就有几分印象。”
“那他怎么没认出你？”
“我不爱喝茶，他是茶商，我便不大想跟他打交道，每次都只远远瞧上一眼。亏得我记性好，才有点印象。”说道这里，朱佞神情傲娇。
“那这个……哑女？”林小白又扭头看了女子，人既已被买走，看热闹的也就散了。哑女用板车拖着尸体朝城外走去。
“城西就一家秦宅，她自然是能找到的。家中若还有一点余钱也不致卖身葬父，她年纪尚小，跟了秦员外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朱佞看了眼林小白，继续说道：“这世道就是如此，怎么也救不了所有受苦的人。落落，你见得多了，便会习惯的。”
林小白释然一笑，道：“这样想来，她运气还不错！”
“是了，总归是会被买走的，不是秦员外也会是别的什么人。落落可是因他商贾的身份想到了你外祖父？”
“嗯？哦，是啊。”林小白没有见过林知落的外祖父，只之前听慎王妃提起过，也就顺着朱佞的话说了。
“你外祖父我倒是偶然见过几次，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想必丞相夫人的性情多少随了他一些。”朱佞想到年纪尚幼时，在相府见到过赵佑几次。“落落，你应该不知道的，你外祖父在世时曾来过相府看望月姨和你，只是当时你不在府中。月姨捎了信催你回来，你外祖父等你多日不至，便离开了。”
林小白默念一声：“我外祖父，在世时？”心道，难怪赵冰月丧礼不曾见过他。
不知不觉的，两人走到了桥上，桥下水波粼粼，飘满了河灯。
“落落，想放河灯吗？”见林小白一眼不眨地看着河面的河灯，朱佞问道。
“放吧！”林小白欣喜道：“我还从来……”想到林知落可能放过河灯，林小白又忙改口道，“我好久没放过了。”
朱佞任林小白拉着自己的手跑到河岸小摊边。
因着林小白时不时地回头，秀发随风飘扬，头上的金步摇跟着湖面一晃一晃。
朱佞拂开林小白沾在嘴角的头发，轻声道：“落落，不要害怕，我一直在这里。”
林小白一时竟有些鼻酸，她想应该是风大的缘故。
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林小白才选了两盏莲花河灯，递了一盏给朱佞。
“你要写什么？”林小白凑过去低声问道。
“写你。”朱佞嘴角微勾，眼里含笑。
林小白脸一红，说道：“那我也写你！”
林小白是见过朱佞写字的，每次她都会惊叹他写字的速度，而这一次，他却写的极慢。
不奢求长久，但求能留住笑靥。
收势停笔，朱佞站在一旁等着林小白。
只见林小白神情格外的认真，笔速缓慢，顺着毛笔的轨迹朱佞便能猜出其中内容。
“愿:岁岁长相见。附:我所有在乎的人都平安健康。”心里边念，林小白边落笔。繁体字林小白都不会，更何况是篆书了，反正没人看到，林小白索性用了简体字。
林小白庆幸高中时还学过一个学期的书法，倒也能写出些不算太丑的毛笔字。
“写完了！”林小白一抬头，就见朱佞手持河灯看着自己，神色不明。
“你看着我干嘛？放吧放吧！”
目送河灯顺着水流渐渐远去，林小白笑容灿烂。
二人又随处逛了逛，吃了点宵夜，便一路走走笑笑直至相府。
林小白看了眼大门，猛地转身抱住身侧的朱佞。
夜间寂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林小白不说话，朱佞回抱住她，也不询问。
良久，林小白开口，声音低沉似耳语：“朱佞，你听过庄生梦蝶这个典故吗？……我有点害怕。”
说完林小白便松开朱佞，走向了相府大门。
朱佞站在原地看着林小白的背影渐渐远去，发间的骨簪被月光衬得光滑如玉，竟比那金步摇还要夺人眼球。
回到夙月阁，林小白唤寤生去跟老夫人说了一声。
一进房门，青烟便上前为林小白脱掉貂裘。
“今日我们不在，小姐可玩得尽兴？”青黛拿过早准备好的银炉递给林小白。
“可尽兴了！”林小白见青黛嘴巴嘟得老高，又转移话题，“你们今日回家了吗？”
青黛点点头，“奴婢是时常回去的，隔几天便回去，没什么稀罕的。我弟还直赶我走呢！”
林小白倒是之前听青黛说过，她是直接卖进相府的，并非相府中人从人牙子手里买到的。
“是不是你又念叨你弟的不是了？”见青黛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林小白又扭头看向青黛，“青烟你呢？”
青烟犹豫着说道：“奴婢……奴婢没有亲人了。”
“啊，”听到这话，林小白忙止住话头，安慰道：“你怎么没有亲人了，我和青黛便是你的亲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