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初涉千口村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河水潜流。萧牧云先行在前，带领着楚思遥和裴奕二人，小心谨慎地骑着马，沿浅水处渡河而过，向对面的千口山中走去。楚思遥看着前方马匹背上，威风凛凛的萧牧云，只见他左手紧紧拉着缰绳，右手死死握着一个皮质的长套，想来里面应该是装着从不示人的精钢锏，这次出行居然随身带着，不觉心下里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思遥心里也明白，萧牧云带的这条山路，崎岖难行。之所以选择此处而不走官道，应该是怕途中凶险，官道两侧视野极为开阔，若是遇险根本无处藏身。且那官道上人来车往，真的与人厮杀起来，很可能会牵连无辜的人受害。而这千口山则是人烟稀少，说是名为千口，实则也就百十口人家。且山中植被茂盛，易于躲藏，若是有人埋伏，也定会惊扰飞禽，易于提前防范。三人在这里虽吃宿不便，却能省去一些麻烦。只要向南翻过两个山头，便能赶到千口山隶属的定阳县城城内了。
在山里一路上也果然太平无事，只是这山路狭窄的很，异常崎岖难行，飞禽野兽四处横行，马儿又多惊恐畏惧，不肯向前，好几处都只得下马徒步。千口山这里也是异常的寂静，走了一天下来竟没见一个猎户。三人一路走来已经是疲惫不堪，翻跳过一段像是要塌陷的悬崖峭壁后，才远远看到前方依稀有几盏明亮的灯火。“快看，前面有人家，应该是千口村，我们可以投宿了！”思遥兴奋地呼喊着，几人快马上前，眼见前方山洼里几十座分别错落的小蓬草房，想必这就是诺大的千口山里，唯一的村庄——千口村了。眼看就要入夜，三人只得贸然上前打扰了。
楚思遥先是敲响了村口第一家的房门，听着里面有人警惕的问：“谁呀？”楚思遥赶紧回话：“大爷，我们是过路的，想问问可否方便借宿一晚！”怎料屋子里的人听罢，原本亮起的烛火，突然间就熄灭了！任思遥再怎么敲门，里面都是无人应答，无奈的三人，只得继续去敲响其他家的房门，可连续试了几家，家家皆是如此，要么直接拒绝，要么吹灭了烛火不理人！萧牧云疼惜地看着楚思遥疲累的神情，径直来到村中的一处细瓦房前。这千口村整整一村子的茅草棚子，只有这一处青瓦房，外面还被一圈儿竹子篱笆围起来，应是村中的保长家无疑了。萧牧云上前咚咚咚地敲着房门，屋里人许是刚才就听到了几人在外面的动静，此刻一直黑着灯，门都要敲破了，里面一直无人应答。萧牧云趴在门缝上，向里面喊道：“千口村保长苏淮安！苏淮安！我乃泰和县令萧牧云，速速开门！”
他这一招果然奏效，刚喊完就听见屋里窸窸窣窣，像是有人慌张穿鞋下地的声音，听得那人三步并两步的跑着，转眼间就打开了房门。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方脸大眼，看起来一副憨厚朴实的模样。只见他穿着简易的棉麻内衣，脚下踩着藤编的露趾拖鞋，稍稍探出个头，狐疑地向外张望着问道：“敢问，真是泰和萧县令？”萧牧云掏出官印，递给他看了一眼，那人看后，慌忙回头招呼屋内的妇人出来相迎，自己则将三人的马在院内拴好，将他们请入屋内。那妇人也是连忙去灶台那里生火开灶，为众人准备饭菜。
几人入内之后，看着这个简陋的客厅，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家具，只有正当中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矮桌。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卧房，那人招呼几人矮桌旁坐下，坐着的是只有一寸高的小木凳，思遥只感觉像是坐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整个人翻仰过去，萧牧云对那男人解释说：“苏保长，这么晚打扰了。我奉命回京述职，只因贪恋山水，才走了这千口山，不想村里家家闭门，我三人也是实在无处歇脚，无奈只能直呼姓名，逼你开门，你可莫要见怪啊！”那人赶紧摆摆手说：“无碍无碍！您一方县令，能屈尊降贵来此，是我招呼不周，招呼不周了！”楚思遥疑惑地盯着他问：“敢问保长，这村里为何家家都是闭门不开，人人自危，可是常有盗匪出没才会如此？”那人略显无奈的看向窗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这千口村的事情娓娓道来。
萧牧云记的不错，开门迎接他们的这个男人，正是千口村的保长苏淮安，而出去做饭的那位妇人，是他夫人余秋瑞。据他所说，这千口村原本虽不算繁华，可家家户户多猎山中飞禽走兽，拿到定阳县城中游卖，收购的价格不菲，日子也算是过的不错了。他依稀记得是十几年前，这山中常出现一野人，那野人以树叶遮体，蓬头垢面，却四肢粗壮有力，后背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那伤口贯穿整个上身。不过他也只是时常猎捕些飞禽生食，大家见他温顺从不伤人，村民们也就没有想过要去驱赶他。
就那么过了十几年，然而就在一年多前的一个冬日里，村中有个老汉上山查看布下的兽洞，那时雪天路滑，老汉不慎竟自己摔进那兽洞之中，这老汉年迈，在村里孤寡一人，膝下也无儿无女的。本想着无人会出去找寻他，眼看要冻死在那冰天雪地里，竟遇见野人出现在洞口，扯出麻绳相救，还将救出的老汉背回家中。老汉见那野人冻得可怜，还好心的搭救了自己，而且他还会用一些简单的捕兽工具。老汉就给他找了些棉衣穿上，在自己的家中收留了他。村民们这才知道，其实那野人梳洗之后，身体与常人无异，只是嘴里好像不大会讲明白话。舌头呜呜啦啦的，任谁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后来野人也就不再同村里人说了。
可没过多久，那野人就病了，病的很重的样子。嘴里不停的咳嗽，还流口水。山路崎岖，老汉年迈根本就请不来大夫，只能照着土方子，去后山上摘了些半夏，晒干之后再熬成水给野人喂下。谁知那野人服用几天之后，竟全身抽搐着死了，众人帮忙抬出家里的时候，叫他面色青紫，死不瞑目，死状极其恐怖。众人本以为安葬了野人，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哪知从那之后，收养他的老汉也开始出现同样的症状，没过多久也死了。甚至后来老汉死的时候，模样同那野人一模一样，偏巧村里人也开始相继出现咳嗽的病症，保长一看便知，这可能是瘟疫！于是保长苏淮安，将村中的情况如实上报给定阳县县令凌西风，本想着请他派出医术高明的医师，进山来为千口的村民诊治。可那县令听罢，却是怕瘟疫从山里蔓延开来，影响他自身的官职进阶，从此便封锁消息，还派来了好几十个兵丁，生生挖断了前后进山的路，若不是前几日山体塌方，泥石堵住了断口，萧牧云三人也定是进不来村里的。时至今日，那县令凌西风始终不给村民医治，也不愿派药，单纯地切断了山里的一切供给， 想让千口村的人在此处自生自灭，免得出去祸害县城里的人。不过幸好这千口山的林中多生草药，众人只能自给自足，所以家家户户都常服一些伤风之药来预防这场瘟疫，好点的人家还日日点熏艾叶，可情况却是越来越差，村里的老人不断接连去世，年轻力壮的人，也是日日咳嗽不断。
保长苏淮安缓缓抬起头，愧疚地看着众人说：“大人们勿怪，并非我们村里的人无情，实则是如今瘟疫蔓延，不敢开门相迎啊！他们是既怕伤了自己，又怕伤了你们啊……”此时屋外的夫人余秋瑞，熟练地端着饭菜进门，宽慰这众人说道：“各位大人们，在我家你们可以放心的吃了。我与我夫君甚少出门，平日里都是在自家院中摘些青菜来吃食，这里可没有半点瘟疫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