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张埠驿站
楚思遥身下虽然是自己的床，可屋里还是充斥着陌生的气息，她翻身想去拿手帕擦泪，透过窗户，模糊的看到外面一片红光，瞬间跳下床，风一般的打开门就跑了出去，因为她以为是内衙失了火，却看到萧牧云此刻正立于在院中，而周围已经挂满了艳红的灯笼，皎洁的月光下，忽闪的烛光映在他的眉目，折射出晴朗俊逸，他盯着思遥的脚踝，思遥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去，刚才慌张，出门竟忘了穿鞋，赤脚而出。正要转身回去，抬头间，却见萧牧云已经飞身到自己面前，一把将思遥抱入怀中，送回屋内。
思遥也任他抱着，羞涩的勾着头一言不发，双手放在腹上使劲的扣着手指，贪婪的感受着萧牧云的心跳，喘息，还有那落下来发丝轻抚的温柔。
被他轻轻的放在床上，楚思遥也硬撑着头皮，抬起脸看着他，目光所触，思遥的眼里开始变得轻软，萧牧云却是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思遥收回了眼神，抿了抿嘴说：“多谢大人，夜深露重，大人早些休息……”萧牧云听后，轻蔑一笑，自顾自的在床边坐了下来。思遥本能的向后退了一下，萧牧云看她这样，嘴角泛出一丝笑意说：“楚作，你可听闻过一首诗？”楚思遥一惊，心说莫不是县衙墙壁的诗被他破了案？赶紧摇了摇头，坚定的说：“没听过，没听过！我自幼愚笨，不曾读过诗书。”萧牧云眼角露出邪魅说：“无碍，那我说与你听……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山岭上。”楚思遥听后捂着嘴呵呵的乐，她本来想忍住，可想想这居然被萧牧云称做是首诗，的确是绣花枕头，乐的捂住了嘴。萧牧云看着她笑，也没生气，而是接着说：“乾坤只在掌中握，五湖四海归一望。”说完就看着楚思遥慢慢停止笑容的脸，转而变得惊讶，继而羞愧。萧牧云点点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转身离开，关门的时候，放下了一句话：“楚作，饶文元的双亲已经在赶来泰和的路上了！”语毕，人也消失在楚思遥的视线里。
楚思遥一点点的去回忆，刚刚一瞬间发生过的事，像皮影戏一般，在自己的脑海里一幕幕浮现，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山岭上。看似肤浅荒诞，愚昧搞笑。可后两句，乾坤只在掌中握，五湖四海归一望。却是异峰突起，气势磅礴，实乃大家手笔。一首诗尚且识文不明，更何况是人，怎可窥一角而断全貌。也许，这正是萧牧云的用意，他一直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期待黑夜亮起的人，还是自己的同路之人！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请饶文元的双亲，当时分明求的是薛惟庸，也许，薛师爷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楚思遥躺在床上，心里迸发出对萧牧云的感激和仰慕，他总能及时出现，为自己排净心中抑郁烦闷，重新期待希望，思遥也开始喜欢上了有萧牧云的夜晚，甜甜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楚思遥在门口伸了个懒腰，顿觉神清气爽，护卫裴奕正在院子当中练剑，只见他穿着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血月祥云腰带，手中的宝剑随着发丝交织飞舞，颇为轻盈帅气。蔡蒙正拿着一叠户籍册从旁边屋里匆忙而出，思遥上前打招呼：“蔡史，如此勤奋！”蔡蒙正嘿嘿的笑说：“刚接手，力不从心……”思遥连忙起身腾出路：“您忙，一会儿我把早膳给您送过去。”“无碍无碍……”说着便匆忙离去，楚思遥坐在院里的石板凳上喝茶，萧牧云也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了，思遥一瞬间竟出现了家的错觉。
心下笑着自己，真的是缺失什么，便会贪恋什么，不过跟他们住在一起的日子，让思遥觉得身边有了些家常的烟火气。可仅仅是一刹那而已，看着不远处提食盒走过来的师爷，心中的房屋瞬间塌方，扭身提着茶壶就回了屋。可关上门就赶紧把耳朵贴在门上，虽然有些听不清楚，隐约还是听得萧牧云说以后都不用准备小厨房了。
早膳后，秦君明带着两个衙役就四处去寻找陶罐的线索了，楚思遥跟薛师爷禀报了一声，找人帮忙把饶文元的尸首，抬回了他的家宅，归还安葬。看夫人陈贞娥，比着前几天稍稍舒缓了一些，有条不紊的招呼众人将尸首入殓，灵堂里又是哭声一片，陈贞娥将楚思遥送出来，便直接询问报丧之事，楚思遥说：“已安排妥当，夫人不必担心。只是……”陈贞娥是聪慧的女子，一眼就瞧出楚思遥有话难以开口，反而大方的让她有话直说，楚思遥顿了顿说：“夫人，你与大人相处多年，可知他是习武之人？”陈贞娥一听这话，有些脚下不稳，向后倒了一下，手扶着门框将能站稳，楚思遥赶紧上前搀扶：“夫人……”陈贞娥说着没事，没事，便扶着墙离开了。
楚思遥随后也去了几个陶匠铺子打听，几个人一连出去了好几天，获得的线索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些，几乎所有的陶匠师父都说，这螺型陶罐上黑下红，非窑内所烧，更像是家户灶台上，用烧酒打湿火焰烧制而成，且这功法用的是盘筑法，将陶泥搓成条，从下往上盘绕成型，然后拍打压抹，不用转轮便可完成，材质也是最普通的高泥和粉沙，在家宅之内就可制成，这话让楚思遥和秦君明顿感茫然，各县陶罐铺子和烧窑都有登记在册，查找起来不过是费些时日，可若是家户之中，便是大海捞针，饶文元焚烧案，一时间又陷入了僵局。
时光飞逝，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始终一无所获，这日一早，张埠村的保长来县衙报案，县令萧牧云在内衙升堂，转屏风入座后，师爷和楚思遥随伴左右，衙役们排班速列，立于东西两侧，保长进内扑通就跪下了，讲明了来意。
张埠村离县城城门外不远，保长也是当村的村民，名为张行原，村里开设的有一个张埠驿站，对外为官驿，若是见来人给的钱多，也接待一些商客百姓，掌柜的叫张光耀，前些年父母为他娶了邻村的姑娘，名为葛若兰。夫妻关系一直不好，昨日斗嘴，那葛若兰竟一跃身跳入后院枯井当中，摔死了！村民们帮着下去打捞尸体之时，竟无意发现那井里除了葛若兰的尸首，还莫名的多出一副白骨！天朝有规，死尸不离寸地，这才火急火燎的来报案。
楚思遥听明白后当即站了出来，一拱手说：“大人，我愿随张保长前去探查，那白骨零碎，若是衙役们打捞我怕会有所遗漏！”师爷薛惟庸刚想站出来说什么，萧牧云一拍惊堂木说道：“好！楚作，这个案子交你全全负责，秦君明，许臼！”“在！”“在，大人！”“你二人务必全力协助楚作，办好本县令上任的第一桩命案！”“是！”“是，大人！”君明和许臼领命，加上楚思遥三人，便跟着张保长快马而出。
半日不到，就来了城外的张埠村，四周山林环绕，风景秀美，村口接邻官道，少不了摆摊儿挑担的，很是热闹。虽不在城里，也算是个好地方，没走几家商铺，就看到前面栅栏围起来的一个大院，院内一栋气派非凡的三层阁楼，横排至少有八间连房，雕梁画栋，甚是精致，房檐四角勾起，挂的铜铃随风叮咚作响。前院不大，却是干净利落，中间落座的小桥流水，潺潺流动，如轻纱抚琴，玲珑空灵。
正厅门口，站着一位男子，身着暗色锦缎衣衫，赤链蛇皮纹刺绣腰带，年纪轻轻，俊逸文雅的五官却透出一丝的狡诈奸猾。看见众人到来，他便赶紧迎上了上去，卑躬屈膝的招呼长工们为众人牵马，自己则走在最前面带路，楚思遥听闻他就是张光耀之后，竟看不出一点丧妻之后的悲凉，绕过阁楼便来到了后院，东面一个二层小楼，门口站立着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看年龄二十出头，柔美的雪白肌肤宛如一朵出水芙清，眉眼上翘俏丽可人，两颊绯红如火，即便身着素衫，也有透不尽的万种风情，小楼正对面几个家丁模样的在搭盖着一个灵棚，两个老两口蹲坐在灵柩前哭哭啼啼。
后面有一大排空地，贴着墙搭起了一遛马棚，众人将马牵入马棚拴好，张光耀打开角门，走出院外对众人说：“大人，枯井正是在此处！”思遥带着众人跟了出去，见枯井实则并未是院内的，而是墙外紧挨着的一个土台之上，土台下面，流淌着一条肮脏发臭的臭渠。此时已是傍晚，张光耀本客气的想安排众人先用晚膳，可楚思遥怕天黑之后白骨不好打捞，便请张光耀找来了麻绳和竹筐，决定亲自下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