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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茂烧草,煎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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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那县衙的红色墙壁上,画着一个慈眉善目的金色如来,佛像的脚边,隐约显现出一首白色的小诗,正是孩童们传唱的那首:

    招魂十六载春秋,

    白骨啮胸鬼来收。

    茂烧草,煎人寿,

    不喑羊头盖牛头。

    思遥来到跪拜的人群中,找了一个老妇人问:“娘娘,这墙上是谁画的呀?”只见那老妇人嫌弃的瞪了她一眼,说:“这是佛祖显灵,什么谁画的?你在胡说小心佛祖降罪你。”思遥耸耸肩,无奈的说:“娘娘,我年轻不懂事,没见过这阵仗,敢问您可知佛祖是何时显灵的?”老妇人听她这么说,态度缓和了一些说:“大年初一就有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佛祖降临。”思遥也装作虔诚的双手合十,跪拜着问:“那这首诗也是佛祖写的?”老妇人一听可来劲了:“那可不,原来啥也没有,我们拜着拜着那墙上竟然出现了这几行字,写的啥我也不认识,听识字的说是啥,十六诗,我跟你说啊,这可真是佛祖赐字啊,我是亲眼看着这墙上,竟自己一点一点的写出了字,他们有识字说这是佛缘,孩童念了能考状元呐,这不,都抄了给孩子带回去了。”楚思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的有不少人带着纸笔在墙下抄誊。

    缓缓从人群里退了出去,思遥便与白瑛和秦君明二人汇合,交流之下发现,三人打听来的消息都差不多,正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就有了这金佛,可那墙上的诗,竟是自己凭空出现的。楚思遥自然是不相信这些唬人的把戏,她走上前去,看着墙上的白字,轻触了一下放入口中,瞬间就明白了缘由,会心一笑,可她的行为却惹怒了周围祭拜的人,说她是亵渎神明,推推搡搡的就把她赶出了好远。搞得楚思遥是哭笑不得,那么说她既然发现了这背后的操作手法,为何不去揭穿这小伎俩,只因她觉得做出这一切之人,怕是与她同路,也许这首诗的出现,真的能查出些什么。

    三人在外围正议论着金佛显灵之事,只见远处缓缓走过来一辆红身金顶的马车,车上坐着的两个人应该也是听到了外面的热闹,撩起门帘向外探,思遥伸头一看,马车上的竟是县令饶文元和其夫人陈贞娥,因为要经常去县令的家宅往送公文,所以这夫人陈贞娥她是见过的,人如其名的貌美贤惠,温婉善良,虽为县令夫人,可对他们下面的这些人从无苛责,只有体恤。若是无她平日里对饶文元的劝慰,怕是饶县令只会更加凶残。

    饶文元也看到了旁边站着的楚思遥,勾勾手示意她过去,楚思遥上前参礼:“大人。”饶文元指了指衙门这一大群跪拜的人,问:“楚作。你可知这些人所为何来,为何要叩拜县衙?”楚思遥就给饶县令讲了大年初一墙身显现金佛的事情,饶文元听的喜不自胜说:“本衙只是县令,处理那都是鸡毛零碎的街坊小事,不想却能感动神佛,开年便降下吉兆,看来我泰和县今年必风调雨顺呐。”

    思遥抬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为难,却被饶文元身旁的夫人陈贞娥察觉,她拉了拉县令的衣袖说:“大人,且听她讲完。”转头看向楚思遥说:“楚作,还请你将所见之事都说出来,不必为难,大人自不会怪你。”饶文元也一脸疑惑的盯着楚思遥,思遥心里想了一下,还是说:“回大人,众人跪拜佛像之时,墙上凭空浮现一首诗,写的是,招魂十六载春秋,白骨啮胸鬼来收。茂烧草,煎人寿,不喑羊头盖牛头。小人愚笨,猜不出此诗何意,可从第一句来看,怕是说的十六年前白春秋之案。”思遥说这些的时候虽低着头,却紧紧看着饶文元的手,果然见那原本轻搭在膝的五指,逐渐僵硬蜷缩。一个抬腿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说:“放肆,白春秋一案早已案情清晰,乃水贼所为,居然还有恶人在此处装神弄鬼,是要坏我县衙太平不成?”转身就对着前面的马夫说:“将马拴好,你速速去家里叫几个家丁过来,记得带上水盆和擦布。”那马夫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就拐出了街口。

    此时虽已过新年,可年前衙门封印之后,一干人等都归家休沐去了,直到开印之前,都是无人可用的,开印的日子也是请大师算出来的黄道吉日,今年便是正月初八,在此之前大门不可破除封印,如今也只是到了初四,后衙的大牢每日虽有一人值守,也只能从偏门通行。饶文元来这里也并非入衙,而是去给白都牧拜年,回家顺路而已。

    饶县令的家宅距离县衙只有两个街口,马夫没去多久,就见十几个家丁,手拿水盆,水桶和擦布呼哧呼哧的跑过来,县令摆手招呼他们说:“你们三个,偏门进去,打点水,你们几个,赶紧去把那墙上的给我擦喽。这人,都轰走,轰走!赶紧给我轰走!”家丁们看饶文元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一刻都不敢耽误,赶紧哄走人群,民众们虽有怨气不肯离去,可有认得出县令的人,传开了之后大家也都恹恹的离去,哪个也不敢与官斗,更何况这也并非生死攸关之事。散了也就散了,衙门口也恢复了清净,墙上的那首诗清水一擦便掉了,这也是楚思遥预料之中的事情,可那金佛却是擦都擦不掉,饶文元指着跺脚,“这……这……怎么回事这?”思遥心想,这是黄金捶成箔片,加入水银和细盐制成的金漆,你自然是擦不去。饶文元看着迟迟不见消退,怒吼:“重新刷,赶紧给我刷!”

    楚思遥看着饶县令气急败坏的模样,心想,你当初草率结案,冤杀张巴山,莫非这白春秋之案,与你真有牵连?若无牵连,为何如此急不可耐,竟对这诗无半点好奇。扭身去看白瑛和秦君明,竟不知二人何时已经悄悄离开,笑了笑也是,谁愿意与这饶文元平白无故的客套,能躲开也就躲开了。县衙的墙上被重新刷成了红色,楚思遥告别饶县令也转身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就赶紧把墙上的那首诗誊抄到纸上,可看了半天,只觉得招魂十六载春秋,若是在说十六年前白春秋一案的凶手,那第二句白骨啮胸鬼来收,也算对得上,尹川和胡时是杀害白春秋的凶手,胸前也确有纹印,可这鬼来收莫非是说那收尸的凶手是恶鬼?可白春秋的尸骨早已化在那江河水里,根本无人收尸,又何来鬼来收一说?这后两句茂烧草,煎人寿,不喑羊头盖牛头,又是在说什么?思遥想得出神,竟没听到楚老汉叫自己用晚膳。

    楚老汉来到房门前,抬起拐杖敲了敲门框,思遥这才收起思绪,起身出来用膳,饭桌上楚老汉看着思遥魂不守舍的模样,问:“丫头,可是有了意中人?”思遥赶紧摆摆手,“没有,爹爹,怎么会?我想衙门里的事情呢。”楚老汉叹了一口气说:“丫头,你也莫要怨我,我将你打扮成男儿身是为了让你出行方便,这样你才能找到你的亲人。若你在家绣花缝纫,早早的被说了媒,嫁了人,何时才能与亲人团聚?”许是楚老汉年纪大了,眼眶也浅了,说着说着竟流出了眼泪,思遥一看,赶紧心疼的说:“爹爹,我都记得,与我玉坠相似之人,便是我的亲人,我知道的,我一定会找到的,只是爹爹,你养我一场,即便是找到,我也不愿离你而去……”楚老汉拄着拐站了起来,捂上嘴咳嗽着说:“咳……咳咳……我这身子,不晓得还能撑几年,你若能寻到亲人,也算有所托付,我就是死也瞑目了,只望你到时候还能记得知会我这个老头子一声。”说罢就转身进了屋,思遥嘴里嚼着饭,看着爹爹佝偻的背影,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回房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楚思遥点亮了烛台,把刚才誊抄的诗继续拿起来看,可看来看去,看的眼睛里都是浑浊,后两句还是没有半点头绪,使劲揉了揉眼,将手里的诗往烛火边上靠了靠,不知是疲累了,还是手臂发软了,一个不留神只见纸的中间就被点着了,她赶紧用衣袖把火扑灭,好在不大,只是烧出着了一个小洞,思遥看着茂烧草的“茂”字,被烧成了“戊”字。瞬间灵光乍现,茂烧草,可不就是去掉草头,只有戊吗?茂烧草,煎人寿。思遥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是的,一定是的!”猛的听见爹爹隔壁的咳嗽,赶紧怂了怂肩,坐了下来。心说,就是在这,大牢里的人戊号,不喑羊头盖牛头,那牛头加个盖子,可不就是大牢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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