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蹊跷的童谣
师爷薛惟庸接过楚思遥呈上的尸格,交给饶文元。饶县令仔仔细细的看了很久。表情逐渐凝重起来,薛师爷看出老爷的异常,也上前查看,只见那二人互看了一眼后,薛师爷对饶文元说道:“大人,既然白薇已死,案子也算尘埃落定了,依我看还是速速报与都州结案,为楚作立功请赏。”饶县令沉思了一会儿,对下面跪着的楚思遥说:“楚作,案件水落石出,你是功不可没,我即刻修书上表白都牧,为你请功封赏。”楚思遥虽疑惑,县令平时甚为贪功冒进之人,今日为何会替自己邀功,但还是叩谢县令厚爱,从书房退了出去。刚走出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见师爷手持修书,亲自骑着快马向都州方向去了。思遥心笑,他二人立功心切,竟如此急不可耐。
酉正时分,衙门散衙,秦君明跑上去追着刚要离开的思遥说:“师傅,明日休沐,你可有什么安排?”思遥掐指算了算日子,说:“明日是白薇双亲诵经超度的日子,我想去静云庵,去替白薇祭奠一下,若灵魂真有归处,愿他们一家能在那里得以团聚。”秦君明丧着个脑袋说:“师傅,那我就不去了,静云庵我也进不去。”思遥笑了笑说:“是啊,我自己去就行,你就趁着明日休沐,帮着家里置办置办年货吧,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好,这个我擅长。”二人说着笑着,向远方走去……
次日清晨,楚思遥从柜子里翻出上次白瑛给自己买的衣裙,打了一个小包袱,偷偷摸摸的就从家里出来了,脚不停歇的赶奔静云庵,快到的时候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将女装伴上,径直向庵内走去。
刚迈进门槛就见大殿上,十几个小姑子分成左右两排,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嘴里唱念着地藏经,手中分别敲击着振铃,木鱼,引磐,铛子,铪子和铙钹。南尼师太站在最前面,手里拨着一个南道木的念珠串,口中念念有词。叮咚的乐器声,和着悠远的檀香,让思遥仿佛忘却了墙外的人间疾苦,官场腐朽。走上前去,正中赫然挂着白薇之父白春秋的画像,香案上的灵牌,贡品,香炉一应俱全,楚思遥上前双手合十叩拜,虔恭敬香,看着画中的白春秋,思遥竟萌生出一种亲切之感,心说:若你知晓白薇在人世的苦楚,可会后悔当日舍命救她?如今只愿你们灵魂能归为一处,不要再受这骨肉分离之苦了。想到这里,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恍惚之间,忽见身旁好像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身看去,却又空空如也。摇了摇头,也许真的是自己眼泪盲住了心神。
从静云庵出来,便是熙熙攘攘的凡俗。此时已到年下,随处都是拥挤的集会。路两边摆满了叫卖的小摊儿,锦装,新历,门神,春番,还有少不了的瓜果干货,炮竹苏酒。楚思遥跟着拥挤的人潮缓慢向前移动,只听得前面一阵喧嚣的铜锣声,吆喝着让行人向两侧回避,声势可是不小,众人也都迅速退到两边,在摊位前磨肩接踵的挤着,思遥在人群里艰难的掂起脚往前看,中间空出的大道上先是走来了四个提锣开路的衙役,后面跟了一个骑马的男人,手持青绿色夔龙宝剑,思遥仔细一看,竟然是宋秀夫。只见宋秀夫后面走过来四个轿夫,抬着一顶木质雕花的轿凳,凳子上坐着的男人看已是过了不惑之年,只见那人身着紫色项银流云纹的直缀官服,腰间扎着同色金丝云翔符蝠纹锦带,微微发福的身体却挺的笔直,封神威严里透着生来的傲慢,仿佛前世带来的高高在上,要将两侧拥挤推搡的行人踩入尘埃。楚思遥心想,能让宋秀夫为之开路的,想必这就是白瑛之父,北都城的都牧白仁寿了。
转而思遥又突然想到,之前白瑛曾无意发觉白仁寿和白春秋有相似之处,如今亲眼看到,思遥也越发觉得那白仁寿的五官的确与白春秋神似。紧接着后面走来了十几个身着布面铁甲的兵丁,用两辆木质拉板车拉着两个殓尸箱,思遥一惊,莫非是白仁寿亲自去县衙提走了尹川和胡时的尸体。
待一行人离去,思遥就赶紧从人群中挤出去,换了男装就往衙门里跑。到停尸房一看,果然,尸体已经不见了。楚思遥当即就去书桌取出笔墨,将胡时胸前的红色纹印凭记忆画了出来。在她看来,案子还没有结束,若要查清白春秋遇害的背后原因,这个印记可能会成为关键的线索。
楚思遥刚刚将绘出的图稿收好,师爷薛惟庸就从外面走进来说:“楚作,找你半天了,赶紧去老爷书房,有你的喜事。”楚思遥点头致谢,就向着饶文元的书房走去。
叩门进去之后,行礼叫了一声:“大人。”饶文元一看来的人是楚思遥,也是难能可贵的挤出一些笑意说:“楚作,你的封赏下来了。”说着就撑开一个黄色的锦卷,念道:“内仵作楚思遥,入衙二年无过,且尹川一案立下奇功,发工食月由各一两变更为各二两,发放赏银六两,永著为例。”思遥跪谢接过封赏令,说:“大人,张巴山的死,都州是否有说法?”饶文元一听,怒上心头,呵斥道:“张巴山自己福性浅薄,自缢在狱中,你可是要追究牢头曹锦生之过?”思遥愣了愣,的确,她若去追究张巴山的冤死,饶文元大可以把罪推到曹锦生的身上,毕竟抬进去的时候,人还是活着的,饶文元是知道自己不会连累曹叔,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眼下只能先救活不救死,罢了,还是从长计议吧,想着就说了一句:“是,大人。”便退了出去。
回来看着空荡荡的验尸房,遗憾的叹了口气,只因思遥昨夜想起,白薇曾说过,尹川和胡时胸前的红色纹印,鱼水之欢时便会显现,可后来偶然碰到热姜汤也呈现了出来,也许不是姜,而是热,她本想用热水在测试一下,不想尸体却被都州提前带走。无奈之下,只能请白瑛帮自己在都州府的架格库誊写了一份白春秋当年遇害的案卷,带了出来。可记录寥寥,且无一证人,案子也是毫无头绪。
隆隆的鞭炮声中,转眼就到了正月,人们都早早的穿上了新衣,先拜天地,次拜祖宗,再拜高堂,然后就出门走亲访友去了,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是熙熙攘攘,可楚家却是门可罗雀,楚思遥的爹爹楚老汉,本就无亲无故,只和衙门里的牢头曹锦生有些往来,加上楚老汉前些年患上了腿疾,左腿几乎无法用力,拄着拐杖才能行走,平时几乎不怎么出门,性格也颇为执拗。还是仵作之家,也无人愿意与之亲近。以致楚家过年与平时并无二致,冷冷清清。此时父女二人也是各自在房中看书,像是已经习惯了这年年的落寞。
正月初四,白瑛和秦君明一道来家中给楚老汉拜年,客气了一番之后,二人就拉着楚思遥上街玩耍去了,刚走到村口,就见几个顽童围着树转圈跑,边跑边唱着:
招魂十六载春秋,
白骨啮胸鬼来收。
茂烧草,煎人寿,
不喑羊头盖牛头。
三人起初并未在意,可往前走了一段,思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赶紧回头去找那几个孩子,找到之后掏出口袋里的蜜果,将他们叫上前来问:“你们唱的是在哪里听来的?”小孩儿们接过思遥手里的蜜果,争前恐后的说:“是衙门的墙上写的。”“我娘说佛祖显灵了。”“我娘也说了,他们都去县衙磕头去了。”思遥听后转身就带着白瑛和秦君明去了县衙,秦君明问:“师父,这传唱的是什么呀?你是不是又发现什么线索了?”思遥边走边说:“起初我也没在意,可白骨啮胸,那啮胸说的是胸前的印记,这样想来,招魂十六载春秋,也许就是在说十六年前白春秋的案子,我们快些去县衙看看。”
三人加快脚步来到县衙门口,只见一侧墙壁的下面乌压压跪了一片男女老少,合十双手,虔诚跪拜,口中还都是念念有词,抬眼看那墙壁,赫然出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