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难忘迎岁灯

    思遥被众人送回房间躺着，白瑛和秦君明二人转的像俩陀螺一样，给她端茶喂饭煎药，炕上的温暖包裹着思遥，终于见她多日的阴郁消散了一些。心里就像是流出来一股热酒，在身体四散，痒痒的。被二人伺候着吃饱喝足之后，便蒙着被子沉沉睡去。

    梦里，楚思遥呆呆的站在一个宅院边，看前面的空地上，一大一小两个女童在嬉戏玩闹，大一点的女孩儿容貌娇嫩，面若桃花，那五官竟与白薇甚是相似，那小童在后面嗔怒的喊着姐姐，边喊边追赶着，只看得出娇小瘦弱，却始终看不清容貌。只听得大童嘴里嚷嚷着：“霁儿，笨霁儿，只怕待你长高了，也是追不上我的。哈哈，哈哈。”思遥瞬间感觉自己脚上黏黏的，低头一看，脚底下不知何时竟涌出一股鲜红的血液，她想呼喊那两个女童离开，却僵硬的动弹不得，眼见那血从身后喷涌而出，将整个宅院淹没，那一大一小的俩女童，也消失不见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的汗已经浸透衣衫，打湿了被褥。起身换上烘干的棉衣，无半点睡意。走出房门竟不自主的来到了前面大堂，看着那一团漆黑，心里莫名的泛起一丝丝失落。呵呵的自嘲，楚思遥啊楚思遥，期许什么呢。转身离开竟不知何时身后已经站了人，一头就扎进了那人坚挺的胸脯。抬眼一看，正是萧牧云那张光洁白皙的脸庞，此刻已没了白天的玩世不恭，棱角透着分明的冷峻。“找我？”两个字像是散在了楚思遥的耳边，发出幽兰的光线。思遥瞬间收回了二人对视的目光，转向别处，嘴里说着：“不是，有些睡不着。也许是换了地方，不太习惯吧。”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感觉自己被萧牧云拦腰抱起，瞪大的瞳孔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只听得耳边嗖嗖的风声，眨眼就飞到了县衙大堂的屋顶。萧牧云将思遥放下站稳，示意她往远处看，月亮不明，人间幽暗寂静，却见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灯笼亮起嘤嘤红光，随风轻摇，像是自知微弱，却也无惧黑暗，凝聚成一片刺破夜空的红光。

    “也许，夜终究能亮起来。”思遥此时已经忘记了高处的恐慌，连日来官场上的阴险歹毒，草菅人命，一直让她觉得身无力，心寒凉。此时这成片的烛火却又让她觉得，若有勇气便还有希望。

    萧牧云听她说完，接了一句：“要过年了。”是啊，家家门前挂起的灯笼便是年前的迎岁灯，过了年同样的灯笼就会被人们称呼为长寿灯。楚思遥低头看着脚下近乎两丈远的地面，拉住萧牧云的腰带，颤颤巍巍的坐下来。听着后面屋里隐约传来秦君明的鼾声，二人相视而笑。

    “萧县令，这几日辛苦你了。”楚思遥没话找话的说着，萧牧云也挨着思遥坐下来，说：“白薇的事，你莫要自责，她只是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忍辱半生，若不让手刃仇家，她怎会甘心？”思遥点点头说：“我明白，我当日拔出胡时头顶的钉子时，就感受到了白薇复仇时的畅快，只是那二人当年为何杀死白父，陈年旧案，怕是凭我一己之力很难再查下去了。”思遥鄙夷的叹了口气，接着说：“诺大的都州，却像是被天朝遗忘了一般，无人巡查，无人过问。断案全凭喜怒，人命仿若蝼蚁，一旦定案，便无处申冤。”萧牧云看着楚思遥的悲伤，说：“从都州到天朝首府，即便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也需几月有余，况且一路山高水远，盗匪横行，即便有人真的去了，怕也是有去无回。看似小小的都州牧，在这儿就能只手遮天，如土皇帝一般。”楚思遥疑惑的回头看着他问：“都州牧？是白瑛的父亲白仁寿？”萧牧云点了点头，盯着思遥的脸说：“白瑛即是白仁寿之女，那你与白瑛交好，可是真心？”楚思遥愣了一下，感觉有些被冒犯，低头无语。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就听后院吱呀一声，见秦君明睡眼朦胧的从房间里走出来起夜。萧牧云一个翻身就将楚思遥压在身下，示意她不要出声，思遥感受着秦君明加重的呼吸，仿佛这是她日思夜想的柔软，强劲的心跳像是将思遥击碎在这灼热情感里，依稀的胡茬微微蹭着思遥的睫毛起伏，竟生出一丝的潮湿。

    见秦君明回去，二人起身坐好，彼此都有一些尴尬，思遥缓了缓情绪说：“你刚问我待白瑛是否出自真心，可是觉得我为讨好白仁寿所为？”萧牧云不说话，就用那深不见底的瞳仁看着楚思遥。思遥撇了他一眼，接着说：“起初，我并不知晓她是白仁寿之女，我们仵作之家，多被人鄙夷，小时候我被同村的男孩儿们拿着树枝，驱赶到河里，他们还捡石头扔我，试图将我溺毙在河中，你也不必惊讶，一个孩子也许不会起杀心，可若是坏孩子们成了群，便是最凶狠的蛇蝎豺狼。”“那你爹爹呢？不管吗？”思遥听萧牧云提到了爹爹，顿了顿说：“爹爹其实与我并无血亲，我寄人篱下，不想给爹爹带去麻烦，何况我熟识水性，即便入水半晌，也是无碍的。也就是那时，遇到了白瑛，她贪玩，一个人从家中偷跑出来，看到我们之后，就想拿着木棍驱赶那群男孩，可那是她瘦小孱弱，怎会敌得过一群。她还想着下水救我，可她根本就不识水性，最后被我从河里托了上去。白瑛看似是都牧家的长女，在内却多遭嫌弃冷眼，并不受重视，在外又是阿谀奉承，没有真心相待之人，也就只有府上的宋秀夫，常将她带在身边，授她剑术拳脚，以求自保。我与白瑛惺惺相惜，这世间除了我爹爹，只有她知我女儿身份，后来不想无意也被你发觉，如此经历，怎会不是真心？”萧牧云听后看向远处即将消散的黑夜，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三人向萧牧云辞行之后，便带着胡时的尸体赶回泰和县，进入泰和地界，白瑛说要回家打个照面，就与楚思遥和秦君明二人分道而行。

    撇下白瑛不说，思遥二人赶回衙门便直奔停尸房，她要查验尹川尸体胸前的恶魔灵印，此时尸体已经腹部高高隆起，腐败的绿色尸斑也略微发棕，胸部开始膨胀并出现暗黑色的网状纹路，零星腐烂的水泡发出一股恶臭。思遥吩咐秦君明取一碗热姜汤，擦拭着尹川尸体的前胸，虽然表面已经腐烂，残余的皮肤组织还是可以看到了几块凌乱的红色纹印。大致与胡时胸前的一致，将二人的尸体摆放整齐之后，楚思遥拿着验尸格就跑到了县令饶文元的书房，推门进去正看见他和师爷在小声说着什么。楚思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忘记了先敲门。

    饶文元看见已经进来的楚思遥，有些生气的训斥道：“楚作，这岂是你随便能闯入的地方，罢了，等七日之期一过，你就去那大牢里面壁思过去吧。”楚思遥上前一跪，将验尸格双手呈上，说了一句：“大人，案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