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偶遇货郎
话分两头,先撇下之前药铺的葛三儿不说,还是回到开头的死者,尹川家中。这房子呈东西走向,没有套间,只有单排的3间屋,而尹川尸体,就在最东头的这间卧室里。屋内的后窗户比较小,前窗户也被院里加盖的厨房挡上了一半,屋内虽有些光却也是不够亮堂。尸体位于卧室偏后方的空地上,头在西脚在东,此刻除了验尸的楚思遥和秦君明,县令和师爷也都站在门口向里看着。君明按照楚思遥说的,填好验尸格交给县令饶文元,却见饶县令盯着尹川的脸,紧紧地蹙着眉,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事儿,君明连叫了几声大人,他都没什么反应,还是师爷抖了抖他的衣角边,这才从疑虑中回过神来。接过验尸格看了看,缓缓抬起头,问楚思遥:“楚作,中了碳毒……是否可以确定为意外?”
楚思遥走到床边,指着地上的盆说道:“这里确实放着燃尽的火碳盆,但这房子虽为泥墙却是茅草顶。茅草本就通风,况且墙上有两个通风孔也并未见有堵塞的痕迹。碳毒的初期应该会有呕吐,可床上和地上并未见有呕吐。而死者若是自己从床上爬下来求生,指甲缝里应该有沙石,可刚刚却在死者指缝中刮出一些皮屑。像是人皮,死者身上也没有抓痕,很可能是抓在了别人身上。暂时还不能确定真正的死亡原因,也无法排出他杀的可能,还是需要回衙在验!”饶县令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师爷说:“既然如此,那先把报案人带上来吧,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
师爷出去安排了一下,没多久,两个衙役就架着一个妇人进来了。虽看穿着打扮是一个妇人模样,可年龄却像是只有花信年华,淡紫色衣衫摇曳着雪白的长流苏,乌黑发亮的头发挽着一个妇人发髻,靠下的地方簪着一支浅粉色的珠花釵,耳旁的坠银蝴蝶耳饰,虽不奢华却也是衬的妇人顾盼生辉,撩人心怀。五官并不是特别完美,可纤细腰身倾国色,巧笑倩兮醉人心。此时却忍泪佯低面,原本就勾人的魂魄更是多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这个世上果然还是男人懂得心疼别人家媳妇儿,县令一看妇人那哭的恍惚的身形,赶紧支应着衙役们:“快扶着扶着,来床边上先坐着,缓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敢问夫人你可是报案人?”妇人低头用手绢沾掉了脸上的泪水,娥眉皱出淡淡的忧伤,低声抽噎的说道:“回大人,奴娘家唤名白薇,丧的是我夫君尹川,我夫是本县丹青,平时靠着倒腾一些古玩字画贴补家用。日子虽过的清苦,夫君却待我宠溺,昨日回娘家祭祀,因路途长远,就在娘家耽搁了一夜,不成想今日欣喜而归却见我夫丧于家中!奴命苦,早年间就丧了公婆,如今夫又离我而去,剩下的日子我一妇人如何度过,倒不如随夫去了……呜呜……免得他一人黄泉路上走的孤苦……”说罢又掩面抽泣起来,众人就都上前劝吧,别想不开,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的呀,你若跟着去了,你夫君泉下有知,岂不更悲伤……之类的,好容易劝住了,饶县令问:“尹夫人,我见你夫比你大的可不止二八。敢问可是停妻再娶。”白薇稍稍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心神说道:“我夫前妻在3个月前不幸落水身亡,随后我与我夫才有缘相识。奴命苦,自小父母具亡,跟着家兄跑船为生,原以为半生的苦难只为遇我夫君,怎料新婚燕尔,他竟离我而去!我怎就一生注定孤苦无依吗?”白薇遭遇确实让人心酸,无父无母又无公婆,一介妇人以后要活下去很难,怕是只有改嫁这一条路可走了,但毕竟人家丈夫新丧,众人虽然心里明白,嘴上也并未提及。安慰一番之后,饶县令命人将尸体抬回衙门验尸房中,楚思遥向饶县令请命:“大人,我想留下在查验一下物证。看有没有其他线索。”秦君明举着手中的笔也跟着嚷嚷:“还有我!”县令留下一句尽快破案,就扬长而去了。
县令走后,思遥看着嘤嘤抽泣的白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柔声地说:“夫人,女子活在世上本就不易,若你自己不懂得怜惜自己的身子,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走了!你要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难处,就来衙门直接找我。”楚思遥说罢,就要和秦君明走出屋子,可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随着身影的晃动,思遥发现抬走尸体的土地上,竟然出现了一些潮湿,因为颜色明显比周围偏深一些,蹲下身捏了一些沙石碎屑,放在鼻子下面闻闻,好像并没有异味,手指搓着也不像是油,也就没太在意,径直走出门去。
楚思遥来到院子里,看着墙边堆放的泥坯,君明从后面点了一下思遥左边的肩膀,又从右边冒出了脑袋,吓的思遥一个激灵,“想什么呢,师父?这几块泥巴算是让你看出神了!”思遥愣了愣说:“没有,我就是在想,尹川做这些泥坯,大概是要垒一个取暖的土炕吧。若是能早些做好,也许就不会用这要命的火炭盆了。”说完看了一眼屋里伏床而泣的白薇,轻叹了一口气就带着秦君明离开了。不知是叹女子的不易,还是叹自己的艰难,亦或是自己身为女子而又不能做女子的心酸。
刚走到胡同口,偶然回头,竟看见尹川家的墙外扒着个男人,正踩着墙边堆放的木柴往上爬呢,还探头探脑的往院里瞅着。那人身高不足七尺,虽不见大腹却弓背溜肩,尖酸的脸上嵌着细窄的双目,莫不说他有多丑态百出,单他那猥琐的模样就让思遥并不觉得好笑,只感觉后背阵阵发寒。秦君明放下手中的验尸箱,冲着那男人就奔了过去,趴墙头的男人看见有人追来,此刻贼人胆虚,不管你是谁,这个时候都能把他吓死。慌的他踉踉跄跄的就从木柴堆上往下溜,这柴垛本来就是散乱堆放也没有固定,他七脚八踩的,贴着墙的一大摞儿就像泄洪了一样,成把的斜着就滚落到街上去了。那男人的脚也跟着向下滑落,可身子却不听使唤,下巴蹭着墙皮就刮下去了,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个狗啃屎!
秦君明一个跨步就把趴墙的男人压在股下,两根大长腿就像一双筷子夹着一个手脚乱踢腾的脏蜈蚣,逗的思遥噗嗤一下就乐了,刚刚的阴霾也一扫而过。男人被压的有些喘不来气,涨红的脖子脸,伸着舌头就喊:“误会啊,大人爷爷,都是误会!我是个货郎啊,我就是卖点子针头线脑……我就……我就是想看看她家要东西不要。我啥也没干啊!”思遥拉了拉君明的衣领说:“起来点,别把人压死了,衙门里要的可是活的!”货郎一听就慌了神了,顾不上喘口气就拉拉着嗓子喊:“我不去衙门,我啥也没干!我就看看怎么着就够着去衙门了!你们衙门也不能胡乱抓人啊!救命啊……”叫喊声引来了几个邻居。众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说,“他真是个货郎,这不挑子还给我家门口竖着呢!”“是啊,他就卖个针头线脑,绝对不敢杀人!”“肯定是月容回来了,月容回来报仇了!”这几句也是给胯下那货郎听愣了,伸出个头,嗔着脸问:“杀谁了?谁死了?尹家死人了吗?那小媳妇刚不是还在床上躺着呢吗?”楚思遥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喊了一句:“闭嘴,你的事儿一会儿公堂上再说!”转身问刚才的大娘:“大娘,你刚才说的月容是谁,跟尹家有仇吗?”大娘一看是盯着自己问的,怏怏的缩着脖子就退了回去,转身进院里,“啪”的一声就把大门锁死了!其他人看这架势都提溜着小快步,各自回家去了。
思遥无奈,只得低头问货郎:“你在这扒墙头多久了,尹川的死你可知道些什么?月容是谁?与这家有何冤仇?”货郎微微张着嘴,厚腻的双唇颤抖着:“我……我都不知道……这小媳妇儿男人死了?这不是刚成亲吗?这如花似玉的,怎地这么年轻就守了寡了……”货郎此时似哭非笑的表情也是挺复杂,也许是一边心疼美人儿的孤苦无依,一边又觉得自己也许就有了什么小希望。思遥厌恶地又是一个大巴掌,使劲摔他后脑勺上,这次她下手重,直接把货郎按到了地上,就听“咚”的一声,可怜货郎刚蹭着墙皮下来的下巴,蜇的他钻心眼儿的疼。嗷嗷地就叫唤起来。楚思遥厉声呵斥:“我再问你一遍,月容你可知道?”“知道,知道!大人老爷,我知道,这一片儿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我今儿是来晚了,不然尹家死人还得是我头一个知道!哎呦喂……我的肉呦……这疼的就跟不要钱似的,嗷疼呦!疼!”思遥踢了一下秦君明夹着货郎的大长腿,“带走吧,就他了!”“得令,师父。”说罢二人提溜着货郎就往衙门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