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尹川之死
“死者尹川,男,眼内少量出血,嘴角有些许白色口沫,面部和颈部均呈现淡红色。尸体比较柔软且无明显外伤,按压尸斑可消退,死亡时间应是在4个时辰内,也就是寅时前后。死亡原因初步看,是中了碳毒……”只见一个身材纤细的仵作,解下蒙在面部的白色棉布条,露出了一张清澈却有些娇嫩的脸,秀美的蛾眉淡淡蹙着,温暖明亮的瞳孔映衬着卷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白皙的脸蛋透出红润,慢慢荡漾成一对浅浅的酒窝。虽身着男儿装,却挡不住她的纤腰玉臂,可谓是回眸一笑生星华。她就是北都城最有名的仵作楚思遥!
她的爹爹之前也是衙门里的仵作,大家都叫他楚老汉。可他们却并非亲生父女,思遥儿时记忆丧失,只记得当年爹爹将她领回家中,取名楚思遥,告诫她以后要用男子的身份活着,切不可被人知晓她的女儿身。从那以后思遥便跟随爹爹苦学验尸验证之法,这些都是前话,还是回到刚才的案发现场。
凛冽寒冬,北都城泰河县街角的一处茅草顶泥墙小院里,就是死者尹川的家。此时四个衙役正在屋外,仔仔细细地翻看着每一处细节。门口围观的也有七八老少,推推搡搡地伸着头往屋里看,却都又不敢向前一步。七嘴八舌的说着:“报应啊……这是月容回来了吧!”
天冷的仿佛要将一切罪恶都冻住,屋内地上一具裸露上身的男尸,面部朝上平躺,四肢微微打开,掌心朝向内侧,十指呈自然状态弯曲。楚思遥蹲在尸体旁边,用沾了姜蒜水的白色棉布条蒙住口鼻,这样可以阻挡尸臭和疫病。只见她取一碗酒糟,醋,白梅和五倍子熬煮出来的水,用葱白沾着擦拭尸体,并无明显伤痕显现。身后跟着一个身高约八尺二寸的英俊小生,低头填写着验尸格。只见他两道浓眉泛起柔软的涟漪,即使没笑,双眼也弯弯的,像是夜里明亮的上弦月。低下头碎长的刘海盖下来,差一点就遮住了眉目,高挺的鼻梁,淡粉如柳叶般的薄唇一张一合之间,齐整的牙齿白的耀眼,雕刻出来邪恶而俊美的线条,天然却泯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痞笑。
这位帮楚思遥填写验尸格的少年,就是都城有名药铺玄安堂秦爷的独子,秦君明!据说他爹秦爷,也就是玄安堂掌柜的秦玄安,早年间是宫中遴选的御医,因遭同行的政治打压,终日郁郁寡欢便辞去了官职,回到泰和县开办了玄安堂。秦爷医术精湛广施仁义,他儿子秦君明却是从小就不省心的,告状的人都能排到大街口,看见他的人都恨的直咬后槽牙,如果不是他爹积下的德行,估计秦君明早就被人打死了。 可这样的少爷却偏偏就跟定了楚思遥……
这事儿还带从那日说起,玄安堂夜里突发大火,店内多的是药材和医卷档案,烧的那叫一个快。好在玄安堂所处的位置是闹市区,家家户户都配备有溅筒(溅筒就是装水的袋子里插一根竹筒,挤压水袋,水就会像高压水枪一样喷射出来),火势很快被控制住了,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意外,家丁在清扫的过程中却发现,烧断的房梁下压了一具焦尸。当时天朝有规定,命案必报,且死尸不离寸地。
玄安堂报官之后,县令饶文元带着几个衙役和楚思遥,就来到了火烧现场,尸体已经被烧焦很难判定死者身份。楚思遥扒开死者口腔,发现口中脱落了一颗门牙,问众人院中是否有少了一颗门牙的人,大家都面面相觑,管家说:“家里就这么十几个人,确实没有这样的人。会不会是外来的贼呀?”话音刚落,楚思遥从死者口中夹出一小块黑色的硬物说:“找到了!死者在黑市镶嵌了鬼牙,平时虽与真牙无疑,但镶嵌的牙,燃烧之后却会脱落。管家,最近家中可有镶牙的人?”秦君明一下子就从人群里跳出来:“这位小兄弟,鬼牙是什么玩意儿,听都没听过,快给我讲讲!”秦爷一把就拉回了秦君明,怒瞪一眼,秦君明可不吃他老子这一套,一个劲的冲着楚思遥哼唧:“快说快说!”楚思遥看着秦君明,耐心的给他讲着:“鬼市上会有人去拔掉死人的牙,然后低价镶嵌给活人,是一个无本的买卖,所以价格很便宜。”说罢,转身就走向县令饶文元恭手道:“大人!我查验过尸体,发现口鼻内并无烟灰,双手双脚也没有蜷缩迹象,死前并无任何火烧的挣扎痕迹,可以判定是死后放火!但尸体已经烧焦,无法查验内外伤,要确认他杀,还需要还原血迹!”围观的人群听到他杀,瞬间脸色突变。可秦君明虽然也听愣了,却完全没有家中死了人该有的恐惧,反而像是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又如此让他痴迷。
管家本打算伏在秦爷耳边说些什么,秦爷一挥手说:“我们秦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当着各位官爷的面,有什么话痛快的说出来就是了。”管家唯唯诺诺的说:“是是,是老爷,刚才我去统计了一下人头儿,发现葛三儿不见了!”“葛三儿?”秦爷听后有些迟疑。管家往县令身边靠了靠继续说:“大人,葛三儿是我们这儿的家丁,曾经偷过药铺里的天麻,被抓了现行。当时秦爷还说,他放着药铺秘方不偷,却偷了个天麻,也算是有良心的人。对他也就轻拿低放,只罚了半个月的月钱……”管家话还没说完,秦君明又推开秦爷挤出来说:“肯定是他恶习不改,夜盗药材,不小心走了烛火!这种人无财无德,怎么可能是他杀?”楚思遥也不搭理他,只是请管家拿来半盆米醋和一小壶烧酒,混在盆里摇晃了几下,搅拌均匀之后,泼洒到地上。顿时零星却大片的暗红色血渍,在地面上晕染开来。众人都惊恐的望着,不免都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家仆中,一个丫鬟低声说道:“应该……应该就是葛三儿,我见他前几天,夜里醉酒摔到石阶上,门牙就掉了一个,嘴也裂开了,当时还流了好多的血!”此话一出,众人也都开始低声议论:“好像还真有这事儿。”“可谁会杀他呢?”“这葛三儿深更半夜的,跑前边铺子干嘛来了?”
县令看门外的围观群众越聚越多,对楚思遥说:“楚作,你怎么看?”思遥一眼就看出县令的顾虑,轻声说道:“大人,尸检差不多已经做完了,现场因为被多人打扫过,破坏严重,也没有保留意义。不如先将死尸抬回衙门,以免引起百姓恐慌!”这话一出,县令很是满意,吩咐衙役们把死尸用白布盖上,就抬回衙门的验尸房了。
他们走的时候,秦君明一个箭步蹿着就跟了上去,从此也就变成了楚思遥的徒弟。可那个案子,始终没什么新的进展,县令饶文元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贪官,却是个很会官场权衡之术的昏庸之辈。为了尽快结案,将案子写成葛三儿夜盗药材,不慎走火,使自己身葬火海便呈报给了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