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逃跑得太急，两手空空，好在妻子女儿都在身边。
他把她们留在避难营帐篷区，悄悄返回危房的家中翻找生活物品，即便这种行为是军方明令禁止的。
余震到来时，他离家门还有一步。
沉重的砖瓦将他砸倒在地，鲜血一下从破碎的体内涌出，濡湿他面颊紧贴的地面。
明明……那么多灾难都躲过了，却因为自己的举动葬身在最熟悉的家中。
男人手中的塑料袋散落在头旁，他借着昏暗的光线还能看到里面纸尿裤上的卡通图案。
为什么啊？只是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她们，是不是还在等着他？
不知道是有了超能力，还是一切都是想象，他居然能直接看到不远处帐篷区里的图案。
米黄色的帐篷一顶皆着一顶，他的视角很低，许多人的腿进入眼前的画面又离开，到最后只剩一片米黄色里他扎起马尾的妻子侧坐，抱着襁褓中的女儿。
她一会儿看向右侧，一会儿看向这排的左侧，一只手轻轻拍着女儿，努力寻找他。
他真想张开口跟妻子讲一句遗言，哪怕只有几个字。
可这世上没有奇迹。
她终究是等不到他了，连最后一眼都见不到，连个消息都不再有。
泪水滑落混进鲜血。
她可千万别以为，自己跟女儿被他抛下了啊……
……
这里距离巷口很近，事发时母亲正出门去领取食物。
弟弟问过母亲很多次，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得到的答案总是快了，快了。
但到底多久算快，一直没有一个稳定的答复。
上初中的姐姐已经知道死亡的概念，她好像猜到了结局。
但日子还是要过，她假装不知情，看着电视里演那些苦难和伤痛，咽下口里的饭。
意识到地震时，门口的梁柱倒塌砸住了逃生的道路。
她将弟弟扑倒在身前，好像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这样他们两个，总能活下来一个，母亲就会有人陪。
可是没人告诉她电影只是电影。
‘你在吗？’‘姐姐……’
‘还在吗？’‘我好痛……’
‘一会儿不痛了。’‘可真的好痛……’
长久的黑暗里，突兀地响起一句，也是最后一句。
‘姐姐，我想……爸爸妈妈了。’
‘昊昊？’
‘方志昊！’
她保护不了弟弟，也救不了自己。
就在，距离道路几米的地方，每天笑着跑跳来往的地方，他们死去了。
……
许愿自然斜垂着头，怔怔的双目留下两行泪水，空洞无物。
“许愿！”
一双手用力摇着她，换来的只是身体的摇动。
程诺将一瓶水泼在她的面颊上，水珠滚进眼中，许愿却一眨不眨，整个人仿佛静止，永远陷入某种状态。
程诺想到什么，忽然转身取下了徐上尉胸口别的联邦军衔徽章，拉过许愿的手，用被面的针扎了下她的手背。
仿佛溺水失去意识被救起，许愿猛然吸了一口气，往后倒退紧贴在直升机舱壁。
她双目一下染上通红，夹杂着敌意惊恐地盯着其余人，视线从一个人身上跳到另一个人身上，整个人身体颤抖，却没贸然攻击。
有人拉起了她的手，许愿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你还好吗？感觉怎样？”
这个人她认识，是程诺。
许愿抽回手，摸了下面颊。
“抱歉刚才泼了你一些水，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好像陷入魔怔了，喊你也没有回应。”
她的确陷入魔怔了。
许愿好像在体验别人的人生。
那些绝望的负面情绪一个皆一个掠过，停不下来。
就像上次她感受到笙笙一样，这些人虽然死去，但他们不甘而强烈的意念却被她捕捉到。
准确来说不是捕捉，是被动受影响，许愿对他人的人生没什么兴趣。
她有记忆的故事似乎就有四五个，最近的两个故事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姐弟，如果不是程诺唤醒她，她可能永远沉浸在其中，循环下去。
死去的人太多太多了，这样的意念概率即便很罕见，却还是一个接一个。
“我们回程怎样？”徐上尉见她恢复，一颗心终于放下。
许愿看向他，直升机悬在空中，他们似乎都在等待她的命令，对，控制权暂且交接给她了。
就在不久前，许愿已经标记出了三十几处地点。
只要感受到有人在地下存活，她就指挥飞行员使用强力探照灯打在地面上作出示意，让人记录坐标，然后联邦开始多地点挖掘救人。
窗外夜色已浓，南江市这一个区已被她快要飞完。
就在程诺问她需不需要休息时，她陷入了不能控制的状态。
许愿皱起眉头。
“既然已经飞到了这处，那就记上最后这……”她话语说到一半自动止住。
脚下废墟里微弱的精神只剩下几丝，在她讲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掐灭了。
“他死了。”
生命转瞬即逝，连一秒都用不了。
许愿沉默几秒：“那回程吧。”
程诺从机厢拿出一条干净毛巾，许愿接过来自己擦干净脸上的水。
男生想到什么：“刚才王哥手机响了，实验室好像也有急事召我们回去，直升机会直接开到门口。”
他指那个陪他们出来的警卫。
许愿没回应，她能感受到直升机在飞离这片区域，却始终不敢松懈，双目一直闪着火红的颜色。
车厢里所有人行动都轻手轻脚的，一时间没人讲话，生怕惊到她。
许愿攥紧了手中的毛巾，身体僵住，维持一种肌肉绷紧的状态，即便这牵扯得她胸口很痛。
直到直升机落地，她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她不用程诺，自己从直升机上跳到地面，抬脚迈向来迎接她的陈晓冉等人。
“等一下！”徐上尉跟着下来。
许愿脚步一停，微微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中年男人立正身体，对着她摘掉了军帽。
“我替那些人对你说一声谢谢。”
对那些人来说，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被谁所救。
许愿停顿几秒钟，掠过这个对她低头致敬的男人，继续前进。
虽然辛苦了一个晚上，但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她知道了自己的弱点。
而且……她救了人，也忽略了人。
如果前方有两个位置，一个精神力强一个虚弱濒死，又或者一个人多，一个人少，一个埋得深一个埋得浅……她都会按照绝对理性决定直升机的前进路线，放弃性价比不高的被困者。
极致冷漠，却能挽救更多的人。
许愿没告诉任何人，恐怕这点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只有她肯如此执行。
什么谢谢，只不过是那些人自己幸运罢了。
许愿走到陈晓冉面前，后者神情严肃。
“一个小时前，十号变异者死亡了。”
许愿点了下头，等待后续信息，能有数字编号，应该确定稳定了才对。
就听陈晓冉继续道。
“她是精神类变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