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旧识
夜色沉陷,沉影中原本模糊的五官轮廓,因他陡然的亲近,锐利又强势地占住了所有视线。
叶知秋吓了一跳,猛地朝后退了两步。
陆行风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有点想笑,最终却僵直了嘴角,眼底生出几丝冰凉冷郁的情绪。
他有种凶悍霸道的英俊,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下颚线条感极强。
生气时,比如此刻,琥珀瞳颜色骤淡,更显出一副不好惹的气势来。
他自认为有张能让男人女人都为之尖叫的脸。
可叶知秋,居然不记得了。
“友情提示一下。”陆行风勾勾唇角,温热的呼吸缠过来,哑声问,“还报恩吗。”
时隔五年。
陆行风少年清朗的声线变得低沉微哑,刮擦在耳畔时,热乎乎的还有点痒。
那音量也不大,可落在此刻岑寂的漆夜里,像被人压着皮肉最敏感的位置吹了口气,刺得毛孔都飞速紧缩起来。
叶知秋默然呆怔了片刻,转瞬而已,脊背一僵。
她起先的确没有认出他是谁,但这人叫她小姐姐,还让她报恩。
五年前寥寥几面的记忆破土而出,她垂下密密的眼睫,神色很快冷硬起来。
“陆二。”她抿唇挤出两个字。
啧啧啧,什么口气。
陆行风被这冷冰冰的称谓惹得浓眉一皱,他不喜欢,尤其从她嘴里出来,比骂人还他妈难听。
“喂——”他舌尖轻轻刮过利齿,顿了顿,危险又小心地抗议,“老子好歹救了你。”
叶知秋是他未来盟友,树立形象很重要。
他如今的脾气绝算不上温润和善,但对着这么个久别重逢的落魄美人,硬来却非妙计。
凶兽缩起爪,罕见地,决定耐着性子慢慢来。
“哦,陆公子。”多年磋磨,叶知秋如今也练就了一身不用看脸就识趣的玲珑心思,她软着嗓音,紧攥成拳的手缓缓泻力,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慢吞吞道,“南陆五年,我还以为大恩已报。”
陆行风轻呵了一声,愈发觉得她狡诈。
“这可不算。赐婚的计谋是你替太后想的,定亲不过缓兵之计,为的恐怕也不是替陆家解围。让老子在南陆拼杀五年,有没有命回来另说,这算哪门子的报恩。”
“不过,”他指尖哒哒轻扣在靴面,掸掉了残留的血珠,慢条斯理道,“我允你,以后慢慢还。”
叶知秋却没有接话,懵懂的睁着眼。
逆光中她其实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但寥寥几句,也听出那话里情绪约莫是不悦的。
她指尖夹住了厚氅短绒的宽边垂帽,将过分艳丽的小脸深深埋进去,因为冷,也因为今夜筹谋忽然被意外打乱,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她不说,陆行风也不逼问。
气氛骤然安静,月色无声泼了满船。
半晌,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划拉声。
陆行风百无聊赖地拨弄起舱底残留的破木,懒懒支着单臂打量她,造出这么多动静,却连对方一个探究的眼神都没有收到。
叶知秋兀自认真发着抖。
这么冷吗?陆行风皱着眉。
他往前走了两步,船身晃动,片刻后,过分修长的两条腿大喇喇朝外对敞,径直踩着船舷蹲下来。
高度下来了,却无碍于这仍是个近乎审慎傲慢的姿势。
乌皮高靴内的烟青裤袍包裹着他紧绷鼓囊的大腿肌肉,再往上,窄腰劲瘦,宽肩平直。
他替人挡住了舱外径直灌入的寒风,胸肌起伏,有意无意露出成年男性独属的蓬勃与健硕。
他不一样了,不是那个奶叽叽的窝囊少年郎了。她瞧不出来吗?就没有一句话想问吗。
叶知秋瞧不出来,自然也就没有话要问。
乌京五年磨坏了她的性子,也几乎瞎了她两只眼睛。不到入夜,昏色一压,旁人尚能轻易远视时,她努努力却只能堪堪琢磨到一团模糊的光影。
寒风被挡在狭窄灰暗的舱外,叶知秋蜷起肩,盯着近前蹲着的一动不动的影子,呼出一口冷雾。
“多谢。”她声音软软的。
陆行风仔细咂摸着她这句多谢,没有听到胆怯,却又到底和五年前冷情又骄傲的神态大不一样了。
船舱晃动中拍出岑寂的水浪。
叶知秋在昏光中微微抬头,她头发有些乱,眼神因长久困在黑暗中显得很难聚焦。身子单薄如碎纸,眼睛那么大,瞧着像是瘦了很多。
分明还是原先那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但是内里艳色全都化了,只留了冰霜堆成的白和冷。
看来乌京五年,他不在,叶知秋过得不太好。
陆行风逐渐敛了笑意。
叶知秋无心注意他。
她握住船底木格的嫩手已被攥的骨节发白,指腹不知抠着什么湿腻腻的脏东西,贴不紧实。
这种不紧实的虚靠,伴随这段时日崩在弦上的思虑,此刻,全都散了架。
今夜她的目标本应是新野王,而不是陆家二公子。
叶知秋藏住了眼底一闪即逝的情绪,却仍被陆行风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在她颓丧的眼神里,看到了浓重的泄气。
他以为救了她,其实,居然打破了她什么计划吗?
呵,好心没好报。
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僵着,无话可说,时光在极致的静谧中忽然变得难捱。
一阵火光突然毫无预兆远远袭来。
“小心。”
叶知秋还未来得及说话,鬓发间步摇一晃,已被人重重压在身下。
她倒下时大氅微微散开,大抵逃的匆忙,还是楼里取悦贵人的轻薄装扮。内里绛色纱裙裹着软肉,因这一撞,薄淡月色中层叠铺开逶迤曳地。
陆行风被冬夜寒风吹得冷而硬的身体,就这样毫无预设摔搁在一片软湖中。
火光一闪即逝,叶知秋整颗心都紧了紧,她咬住了几欲张口的惊叫,仓促间一抬头,和人视线对撞在了一起。
咫尺之隔,她头一次看清了这双眼睛。
冷漠,锐利,薄薄的眼皮下琥珀色的光泽一转,霎时寒眸漆黑,连眼尾漂亮的褶皱都沁着强悍的锋芒。
外头动静不明显,陆行风沉下眼睫,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
叶知秋被盯的指尖蜷缩,莫名感到一阵窒息的紧张。
陆行风比她更紧张,对视一触即分,他不动声色滚了滚喉咙,压低声音:“外头怕是有人,冒犯了。”
“无妨。”她小声说。
船舱狭窄,陆行风撑臂抬起半边身体,拱起的腰背受力绷起,他能清晰感受到皮肤上毛孔骤缩,青筋激凸。
叶知秋这才发觉身上这人居然冻成了一条硬板,她一手撑住他湿漉漉的胸口,一手攥着他丢给自己的厚氅,有些失神。
她以为,陆叶两家会是水火不容。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船外碧波荡漾,火光还在飞蹿。陆行风脑子有点不受控制,没有立刻起开。
他能感受到手指绵软的撑在他肩下,莹润透明的耳廓离的这样近,几乎被他急促的呼吸烫的起了红,更显得她脖颈白的似雪。
叶知秋屏息听着动静,神态专注。
反倒是压在上头这个人有些不同寻常。
毕竟是个男人,又不是和尚,禁欲多年,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捧着满怀柔香软玉,难免就要心猿意马。
陆行风一双泛红的眼默默对着黑黝黝的船舱,余光处是一段弧度漂亮的尖下巴,再往下,锁骨深陷,微红的手指欲盖弥彰,压在鼓囊囊的领口下。
菩萨啊,他根本没法不想两人此刻趴着的位置和姿势。
船,摇晃的弧度,搅动的水声,呼吸,眼神,女人的手指,紧绷的肌肉。
陆行风鼻尖忍出薄汗,脊背却一阵轻微的发冷。
不行。他皱着眉强迫自己严肃一点,想想今夜的刺客,胖子的呕吐,还有刀锋擦命而过的险境。
可是。
女人都他妈这么香么。
身上香,头发也香。
陆行风大约魔怔了,一种强烈的探索欲忽然涌了上来,他动作细微地靠近,侧过头,浅浅嗅了嗅她的耳根。
一股淡淡的苦橘冷香。
好闻。
却又太好闻了。
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中噌地立了起来。陆行风骤然回神,牙关将腮骨咬的绷起,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陆行风,他忍不住熬红了眼,骂道,你这个垃圾。
身上的人太沉,叶知秋被压得心肺越来越难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她不敢贸然出声,只屈膝轻轻挪到他劲瘦的小腿处,往下蹬了一蹬试图让他下去些,陆行风僵着脊背一动不动。
是,他不敢。一动,就他妈惊世骇俗了。
叶知秋心猜自己动作太小,很快,换了个动作去提醒。
柔软的腰腹轻轻抵上来,陆行风屏息凝神岿然不动,任凭那温热的小腿钻到他绷紧的胫骨肌肉群一阵乱踢。
终于找着了位置。
叶知秋微微勾唇,只听啪嗒一声她脚尖使出巧劲儿,踢得陆行风胯骨一塌,两条长腿居然生生便被人顶得叉开了。
这姿势终于好受了,叶知秋眉头一松长舒了口气。转瞬而已,她脸色一变,整张脸都刷地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