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营救
时隔五年,叶知秋似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但这种变化,绝非少女普通意义上的正向的成长。
时光打磨着她的筋骨,削薄了她的肩背,外表一团锦绣,内里却全是血淋淋的碎肉。
陆行风印象中,她最明艳的样子是那日雪中红妆素裹。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她炫服靓妆,挤在台上和一众名伶群芳竞艳。
乌发华髻,珠钗玉摇,一身薄纱堪堪揽住半肩,再往下,金丝滚边的丽装更将她勾勒的窈窕玲珑、风姿冶丽。
姚万里大手一挥,指的却是台上另一人:“瞧见没?琉烟!当初霸榜乌京美人首席多年,也被我请到了。”
“眼光不错。”陆行风极捧场的赞了声,在光影流转的余光里,像个寻常浪荡子笑起来,“是个绝色。”
“请她还不算难。”姚万里虚荣心顿起,又隔空点着叶知秋,神秘耳语道:“猜猜,这是谁?”
托姚胖子的福,陆行风得以光明正大又将人从上到下瞧了一遍。
片刻后,他一推杯盏,撑着下巴,拿出三金影帝的架势叹了声:“还真不认识。”
“哎呀!这是你那未过门的咳咳。”姚万里忽见他面色转瞬一冷,转瞬便改了口,讪讪道:“是惜宁公主亲荐,依我看,叶知秋如此人物,倒是比琉烟这等尤物有滋味多了。”
这话浪的让人膈应,陆行风眼神有些寒,在酒气中轻呵一声:“尔尔之姿。”
姚万里这才想起来,陆叶两家向来不对付。
再者陆二前几年一场莒城火事名震乌京,宋离虽说定了罪成了江北逆贼。
但也有不少传言,说是那场大火将宋离送入玄巾军手上,被灭了口。
叶知秋是宋离的未亡人,和陆行风看似没有交集,皮下却隐着血海深仇,能看得顺眼反倒怪了。
他只好打着哈哈:“你看不上,有人看得上。这叶知秋可不简单。你回南陆后,她被关在庙里三年无人问津,放了一把火才出来,据说差点把自己烧死。
啧啧,虽说过了鲜嫩多汁的年纪,但好歹才气美色都拔尖,她若愿意,也是有大把人收的。”
陆行风不置可否,隔着满楼胭脂香若有若无的笑了。
按原书剧情,叶知秋名声崩坏就在这两年。
叶相毕生磊落,偏偏独女一脚踏入宫廷,转眼就成了虞后的犬牙。
此后替虞后拉拢宦官、助纣为虐的事儿没少干,最终落得悬尸城墙的结局时,满城百姓都在痛快叫好。
陆行风看着台上艳色无双的玲珑佳人,实在很难想象书中那个腹黑冷血的白月光炮灰女配,与眼前的叶知秋是同一个人。
满室夭桃秾李,她最是美的清冽克制。
陆行风指尖拨弄着杯盏,视线落在那乌发下半露的耳骨上。柔净软白,被沉压压的坠子扯拉着,每一次晃荡,都能轻易打到人心里。
他有种感觉,这个人还没有变。
叶知秋静立在台上,有些局促。
她这辈子都没穿过如此轻薄浮浪的衣服,又被楼上楼下那些滚火似的目光盯着,难免紧张,手心也攥的如同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身侧的琉烟眨巴着明媚多情的一双眼,歪着头看她,娇声问:“既然这样怕,又何必来呢?”
叶知秋没做声。
多年前,她也曾在人群浪涌中,挤破了头只为看一眼榜首美人。哪里能想到,有一天居然和美人毗邻而立,同台竞技。
“不过。”琉烟妖娆的贴近她耳朵,“新野王今夜是我的。”
“以色侍人,大家各凭本事。”叶知秋呼出一口冷气,看她一眼,“妹妹今日来此处,吴家大公子不生气?”
琉烟像听了什么笑话,噗嗤一声,掩着唇,媚色无双的冲她道,“偷偷告诉你,楼上有位小公子,看你看得痴了呢。”
叶知秋头也没抬。
台下美人们咬着唇心中算计万千,楼上这些贵客也都各有心思。
新野王人如其名,长相狂野,年纪说不上老,但一看就是被夜夜春宵掏空了肾,从头到脚哪儿哪儿都透着几分内虚。
他府中美人千万眼光被磨的极其挑剔,此刻一眼扫下去,便落在了台中央。
准确来说,是落在了叶知秋身上。
穿的是胭脂俗粉,却不掩明艳高冷,不知道玩起来是不是另有销魂滋味。
他缓缓摸了摸下巴,眼神露骨。
酒酣席热,弦乐缓缓奏出,琉烟驾轻就熟扭身上了台。那笑意阑珊,媚眼如丝的模样招招都吊着人的胃口,瞬间撑住了场面。
台间堆满了贵人们扔的花牌,每张花牌,都意味着一份恩宠。
独没有新野王的,他今日的牌只留给叶知秋。
陆行风没心情看歌舞升平,他盯着楼顶那一串琉璃花灯,眸底黑沉。
别的他不知道,叶知秋要是上台后被哪个阔爷给相中了,凭他对作者的了解,绝对不会让她好过到哪儿去。
毕竟全员be的狗血烂尾虐文,叶知秋一朝承恩宠,从此成了宋离心口褪色的朱砂痣,清白不再的白月光。
两人相爱相杀他管不着,但是叶知秋黑化了却要他陆家陪葬,陆行风绝不能同意。
按姚万里所言,她这几年过得颇坎坷。
孤庙大火中逃生后,虽说待在惜宁公主吴臻臻身边当陪读,但吴臻臻既不爱读书,也不喜她站在身边衬的自己跟个丫头似的,动不动就罚,非打即骂。
此次姚万里设的场子,摆明了就是以色侍人,最好的结果无非被人豢养,做个野妾外室。
这还不黑化,读者都能掀桌子。
老子得帮你啊,他眉梢微挑,转了转手中的酒盅。
琉烟一曲终了,掌声雷鸣。陆行风指尖锐石已蓄势待发。
轰!
屋顶一阵震颤,陆行风手还僵着,便见琉璃灯盏悉数灭掉,一团漆黑中,尖叫声、杯盏破碎声和刀剑声,此起彼伏。
有埋伏!草,系统怎么不提示?
极光一闪即过,系统压着嗓子怒吼:“101号,跑啊!这不是你的死劫啊,你凑什么热闹!”
下一秒,陆行风一跃而起,将这微光踢得稀碎。
管他谁的死劫,能靠打架赢的,反正不会是他的死劫。
一旁的姚万里吓成了陆行风的人形挂件,陆行风被压得身子一坠,有一瞬间,都想把背上这坨巨肉像弹丸一样扔出去。
整栋楼都要塌,直接赢麻了。
想归想,陆行风此刻按住那坨哆嗦的肉,细听了一刻。刀剑声在对面,这帮人显然目标不在胖子。
新野王杀猪般的惨叫立时传来。
姚万里只觉得自己突然腾空了,一阵晕眩后,他发现自己居然被陆行风凌空扛到了新野王这一隔间。
冷风从窗隙灌入,却令他汗流了一脖子。陆行风他妈的是会飞啊。
这隔间幸好不大,陆行风飞身而来时,姚万里巨大的身子将几个刺客挤的崩了出去。
新野王一众随身侍从已死的没剩几个。他在刀光下扒拉着肩膀上一道几不可查的血口子,嚎的像是马上要去世一样。
一众刺客脖颈被依次问候了一遍,死前怒喊道:“谁!”
陆行风专心杀人时不讲话,他一手将姚万里按到身后的食桌下,又踢了几张重凳压在一侧给他挡的严严实实。
下一秒,新野王面上数股黏热的血腥涌来。
他哭的更大声了。
“别他妈嚎!”陆行风的安抚无甚用处,刺客没完没了的来。
他心里挂念着楼下那个还没黑化的白月光女配。一使劲,直接拎着人跳了下去。新野王只觉得自己领口像刀,勒的脖子都细了一半。
“英英雄,勒勒着本王脖”
话都卡成这样了还没忘加一句英雄,陆行风想着好歹是个表爷爷,松手将人一抛,又换了裤腰带来提。
楼下的人早就滚成一团跌到阶下,混乱中,陆行风终于看到角落里那团单薄的瘦影。
他一手拖着新野王,一掌探向那团黑影。却见寒光一现,一只银簪几乎直插陆行风面门。
过分熟悉的动作。
陆行风居然有些愉悦,这一插,他就知道没找错。
叶知秋的手连同那簪子被人捏在掌中,这手强势有力,箍的她怎么挣也挣不开。
灯灭了,嘈杂的打杀声中,眼前黑黢黢一片。下一秒,她便被人兜头按入怀中,朝着刺目的光亮处疾行。
新野王可看不到光亮,他被人倒过来拖在地上,撞的东倒西歪像只濒死的土狗。直到上马的前一秒,才整个人被翻转过来。
陆行风拍了一把马屁股,骏马嘶鸣,箭一般冲了出去。
好了,陆行风咧嘴一笑,麻烦东西运回去了。
很快,他余光落向逐渐靠近的喊杀声。
身后刺客潮涌般涌来,陆行风捡起地上的刀,劈头盖脸就朝这黑水杀去。
昏光中,叶知秋抵在那人凌厉的下颚处,只能看到喉结滚动间,来人在血色乱影中急纵翻飞。他打归打,抱她的单臂却劲健有力纹丝不动。
她好轻。
陆行风就势捏了捏掌中软玉,却摁到了女子瘦削微凸的肩骨。
叶知秋轻哼了声。
一点力气而已,却那么疼。
须臾,馆内众人已哭叫着涌散出来,刺客被撞的一阵歪斜,举刀就砍。
门口一个虚弱的胖子被人架在肩上,正欲逃出。迎头撞见刀光四射,吓得头都要掉了。那刀横在胖子头上,犹豫着,半天都没有砍下去。
须臾,陆行风已旋身一脚将刀踢开,胖子身子一歪,哇的一声正好吐在陆行风的鞋面上。
居然吓吐了。
陆行风一张冷脸挂着霜寒,将鞋面秽物原样抹了回去。
“恩,恩人。”虚弱的胖子还在狂呕:“救我!”
陆行风皱着眉,妈的,今晚造了什么孽,怎么有这么多人要救。
刺客眼见新野王跑的没了踪影,将气都撒在陆行风身上。陆行风也不恋战,开天辟地一通乱杀,将人生生打退了数十米。
然后他冲着胖子身侧的小厮怒吼:操!还不带人跑。
他自己跑的更快。
叶知秋几乎脚未着地,就被拖进了闹巷,几经辗转,又被人凌波踏水裹进了昏暗的船舱内。
外头还是来时那般热闹,刺客一时没了方向,四处散去。
“哗啦——”
月色无声流泄,湖心一艘废船在明灭的薄薄灯火中,悄悄挪移了方寸。
这船没有浆,陆行风僵着脸,两手已在碎冰浮动的冷湖中拨成了硬铁。
他的狐裘大氅此刻正稳稳盖在叶知秋身上,隆冬朔风一刮,自己却冻得像条死狗。
水声潺潺,不知拨划了多久,岸边鼎沸的人声终于渐行渐远。
陆行风冷漠地垂着眼,慢条斯理将冻到没有直觉的手臂从水中拔出,又挽下窄袖,不甚在意地抹掉了水渍和冰碴子。
“你是谁?”她终于开口。
陆行风长指抻开袖褶,转过头来。
便见那大氅内探出一颗迷茫的小脑袋,可可爱爱地望着他。寂夜冷稠,她清澈的眼神没有焦距地落在细碎的光影下,惶然中又显得过分空洞。
陆行风忽然想起来,他二人初次见面时,叶知秋也问过这个问题。
五年了,还这么问,可见将他忘得多干净。
他唇线一压,忽然就不高兴了。
趁人神色还懵懂,他身体骤然前倾,凑近了,在她耳侧阴森森吓唬道,
“小姐姐,老子是你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