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湛银的新闻一出，整个人类社会都炸了锅。湛银星的虫灾，可以说是近百年来整个人类社会里最严重的一次，或者说，人类在近百年里都没有受到虫族带来的灾难了。
自人类刚刚走出蓝星，来到宇宙的时候开始，虫族——这个巨大、危险且生命力旺盛的宇宙生物，就一直威胁着人类社会的安全。人类社会对于虫族一向十分重视。
在遥远的蓝星时代，有位叫马斯洛的心理学家提出过一个需要层次理论，把人类的需求从低到高分出层次，只有满足了低层的需求，人才有余力去追求更高层的需求。而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最底层的需求就是搞定虫族，虫族没问题了，人类才能安心追求更高级的需求，比如内斗之类的活动。
即使在真的人类内斗期间，也就是二十一年前爆发的帝国与联邦之间的战争的时候，对虫族的清扫也是按部就班地执行，没有出过大问题。
加上人类走出蓝星这么多年，拥有了更发达的科技，以及无数战士用生命堆出来的作战经验，与虫族作战从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干的工作，演变成了“清扫”，虽然难度还是比在家里打扫卫生大不少，但只要是专业人士认真地做，也很难出什么差错。
所有的背景信息加起来，显得这次湛银星的虫灾更加离谱，赫安帝国的第一军团，最精锐的队伍去做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却没有做好，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随便用排除法排除一下，一共三个要素，虫族，清扫工具，干活的人。一直被监视的虫族不可能突然进化，人类的科技水平也不可能突然滑坡，会突然出问题的，只能是人。
天南地北、生活在不同环境里的人在此时此刻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湛银星的虫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第一军总部。
新闻刚出，负责湛银星清扫的方希宇就被带走了。
彼时裴烨刚结束一个碰头会，一出会议室迎面遇上戴着电子镣铐的方希宇被押走。裴烨还没来得及目送方希宇，就被指挥部梁总参谋长捞走了。
“裴烨，”梁参谋长语重心长，“现在这个局面，我们第一军要拿出态度来。”
“方参谋不是已经被带走了吗？还要什么态度？”
“亡羊补牢的态度，”梁参谋长说，“湛银是第一军负责的区域，我们的清扫工作不到位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虽然陛下现在没个态度，但我们要给陛下一个态度啊。”
给湛银的受灾群众一个态度才对吧，裴烨想，她回答:“我明白了，您需要我做什么？”
“这就对了，你是打仗的好手，清扫这方面也是熟门熟路，我要你带队在事态发展得更严重之前，去湛银把这个事控制下来。”
“可我刚被调到政治部，还是叶参谋长亲自调我过去的，”裴烨说，“去做这种指挥部的工作，名不正言不顺吧。”
梁参谋长很诚恳:“我知道叶成山把你调走，你肯定有情绪，我也知道她这么做不对，哪有把将才放到后方的道理，可我们内部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帮帮派派山头林立的，有的人是在那个位置上，可他靠什么上来的大家都清楚，这些人没能力把这事干好，这又是个敏感时期，选他们太冒险，你是公认的有能力，也只要你能处理好。你怎么想？裴烨，要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
一个比你高上好几级的领导，态度真挚地说了这么多，下属当然不可能说拒绝的话，裴烨只好点头答应。
梁参谋长大喜，站起来大力拍着裴烨的肩膀，说:“咱军部这么多年轻人，我就看好裴烨你，政治部那边我去打招呼，都会理解的，这是为了大家嘛。”
梁参谋长叮嘱了两句，送裴烨出了办公室。
裴烨的助理李辞迎上来，手里拿着a4纸大小的透明平板，她调出刚刚接收到的文件，展示给裴烨看，她问:“长官，我们要去湛银了吗？”
裴烨拿过平板，点点头:“对，”在文件上圈出几个名字，把平板递还给李辞，“通知这几个人，抓紧时间先开个会，把细节对一下。”
“是，待会我去给您收拾行李，您有什么要带的吗？”
“不用另外准备，我就带办公室里准备好的包就行。”
“可那个行李包是为了短途出差准备的，换洗衣服都只有两套，这次不是上战场吗？不多带一点东西吗？”
裴烨短暂地笑了一下:“对手都不是人，算什么战场啊，我看了情况，只是看着严重，顶多后天就能结束，不用带太多行李。”
“可灾区的情况很吓人啊……”
“救灾的难度是不小，但清扫的难度不大，这是两个问题。”
“既然现在清扫的难度都不大，那方参谋那个时候不是难度更小，为什么还会出这么大的问题？”
“会出问题跟清扫本身无关，有关系的是别的方面。”
周和到了长华宫昭阳殿——皇帝办公会客的宫室——会客室外的等候室，皇帝陛下正在接待其他干部，一位近侍给周和送上了茶水和点心。
周和端起茶杯一喝，是上好的云观普洱，在心里感叹一句，好茶果然不一样。
才喝了两口，会客室的门打开了，第一军的郑军团长和梁参谋长被林侍从官送了出来。
周和起身，第一军的两位长官看见她，双方互相点头示意。
近侍上前，表示周和可以进去了。
姜序是位以节俭出名的皇帝，她上台以后，皇宫的装修肉眼可见的暗淡了许多，那些闪闪发光的古董摆件被收走，家具也换成了更低调更现代的款式。
低调跟不贵又不搭边，有着丰富送礼经验的周和想，她随意估算了一下几个摆件的价格，然后出于对自己心理健康的保护，果断终止了这样的行为。
姜序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桌旁边，她手上拿着终端平板和笔，正在做批注，见到周和进来，招招手让她过来坐。近侍撤走了刚刚用过的茶具，换了一套新的上来。
窗外是园林大家精心规划的景观，自然生机与人文意蕴完美融合，是只有在长华宫才能见到的风景。
“上次见面忘了问，最近身体还好吗？”姜序的语气和以往一样平和温柔。
“托您的福，检查结果还不错。”
“那就好，”姜序放下手里的笔，问，“你猜刚刚郑茂他们跟我说了什么？”
“大概是向您道歉，再拿出解决方案。”
“差不多，说是派出了精锐去善后，马上就能出发，可灾难已经发生了，无论善后做得有多好，逝去的生命都是无法挽回的。”姜序叹气，“我更关心灾难发生的原因，弄清楚原因所在，我们才能规避灾难。”
“我必须向您道歉，”周和低下头说，“湛银的状况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发展起来的，而在这段时间里兰园却一无所知，这是我们作为情报机构的失职。”
“我没有怪罪你，兰园的职能本来应该比现在大得多，是我出于历史原因削弱了兰园的权限，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拿出现在的成绩，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林侍从官拿出一份纸质文件，送到周和手上。
姜序说:“这是我今天想跟你谈的，扩大或者说，恢复兰园的权限。”
许澈坐在去第一军报道的车上，这一车装得都是和她一样，明明是宜都的学生，却要被分去第一军实习的倒霉蛋。
第一军是个汇集了帝国权贵出身的人的地方，第一军的将领没有哪一个不是出身显赫的，他们基本上都毕业于历史传承丰富的东川军校。
而宜都军校是二十一年前为了应对和联邦的战争紧急建立的军校，采用粗暴的填鸭式教育，当时的学期只有一年，一年毕业一批，不断地向战场输送新鲜血液。
和创始人曲书将军一样，宜都的学生都是普通家庭出身。虽然宜都的将领在战场上展现了自身的价值，拿下了累累的军功，依然没什么世家的年轻人愿意报考宜都，与填鸭式教育绑定的超过普通军校两倍以上的繁重训练自不必提，关键是宜都的历史实在太短，校舍建了二十多年也还没有东川的一个分校区大，完全是不符合世家的择校标准。
到了今天，由于一些历史原因，尽管军队里从来没有什么明确的分类，但在所有人心里，东川出身的人和宜都出身的人，从来都是两条道上的。
可许澈这群倒霉蛋，作为纯血宜都人，却因为实习政策的改革，没办法去宜都学生聚集的第二军和第三军，而是被分去了东川出身扎堆的第一军。
跟许澈关系不好的同学被分去了宜都人浓度最高的第三军，走的时候幸灾乐祸地丢下一句:“等着被穿小鞋吧。”
穿小鞋是什么滋味许澈不清楚，但许澈的拳头是什么滋味相信那位同学是终生难忘了。
周围的同学都在讨论即将开始的实习，许澈趁着还能自由上网的时候，分秒必争地刷论坛，旁边的室友贴过来:“班长，你都不担心吗？”
许澈头也没抬，闻言把人一推:“别烦，看八卦呢。”
论坛里讨论的当然是目前最大的新闻，湛银星的虫灾。
许澈手指上下滑动，浏览着帖子的标题。
“善昌避难所，物资急缺!帮扩!”
“都3003年了，还有这种级别的虫灾，不是第一军有问题谁信”
“第一军的人上人要是干不了活就滚下来!”
“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大皇子像脑子有问题吧？”
“看联邦时报新发的文章，丢人丢到另一个星座了!”
论坛不会有什么新消息的，许澈想，也许第一军会有。
长华宫昭阳殿会客室。
“我明白了，”周和收起那份文件，“我马上回去开会讨论，尽快拿出可行的方案给您。”
“好的。”姜序笑着点点头。
“我还想向您报告一件事。”周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递上一份纸质报告书，“希望您能批准。”
姜序接过，垂眸看了眼标题，然后放下报告书，扬起手里的平板给周和看:“我很想把你的报告看完，但我现在要去录这个。”
周和看到平板上的内容，是关于湛银虫灾的慰问发言稿，她点头说是，然后顿了一下，说:“我希望您空闲的时间可以看一下，这是……我的私心。”
“我明白。”姜序起身，“小林，你送一下周和。”
周和连忙站起来跟姜序行礼道别，林侍从官站到周和身后说:“您这边请。”
林侍从官把周和一路送到停车场，在周和上车之前，她说:“陛下这次出差，带了一些当地特产回来，有您的一份，我交给您的助理了。”她对着守在车门边的小游点点头。
小游受宠若惊地回礼。
周和正要婉拒，还没等张口，林侍从官接着说；“陛下知道您从不收贵重的礼物，所以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些特产山珍，是希望您早日康复的一份心意，请您不要拒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和只能露出感激的神情:“那我就收下了，还请林侍从官把我的感谢转达给陛下。”
“我会的，希望您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