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太阳，总是虚伪的

    第二天下午，他们相约一起到附近的公园里散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主动约他出来，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人陪伴，好帮她驱走孤单而已。

    其实，在这个时节里，公园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所有的树木都已经在秋末褪下了它们的最后一片落叶，枝头空落落的，所有的树枝都僵硬尖利地指向初冬里灰蒙蒙的天空，将那片巨大无垠的天空分划得支离破碎。她望着阴沉的天空，心里更是一片空荡荡……事情就是这样子：当无法掌控的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即使感情依旧，你也没有勇气再如以前一样，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当作什么都不在乎……当她再面对着eric的时候，却发觉，自己所在乎的，竟然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即使他就在她身边，她也没有存在感——在他的身边，自己就像一粒细微的灰尘，随时都有可能随风飘散。

    她想，她之所以要来这里，只是因为内心深处有一些渴求。至于到底是在渴求什么，她却说不上来——也许，自己只是想在这里看到寒冬最冷酷、最狰狞的面目。这个每到冬季便寂寥无声、死气沉沉的公园，因为没有栽种长绿植物而在冬季里显得尤为真实。而这种透着阴霾冷暗的真实，让她感到了难得的亲切。

    eric只是陪着她默默地走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得出来，她有很多心事，可是，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甚至也包括他在内。

    她似乎早已习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只是一个人独自承担的这种生活，即使当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可以和她一起分担一切的人，她也不会讲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那些秘密已经在她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然后伸出了枝枝蔓蔓的触角，紧地攀附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同时，它们却如最狂热热掠夺者一样，一刻不停地从她的体内最大限度地吸取着养分，不管不顾她瘦弱的身体是否可以承受得了………就在这时，沉闷灰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形状的风筝，在轻风的吹拂下，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如同一朵生命力旺盛的鲜花，在寒冷萧瑟的冬季的天空里，绽放出春天的斑斓。

    “风筝！”

    她突然笑着对eric说，“我以为只有在春天，天空里才会有风筝，原来，冬天也可以放风筝。”

    她一脸的惊喜。

    他看着突然快乐如孩童般的她，看见她眼睛中的阴霾已悄然散开，此时仿佛有明亮的星芒在眼底不断地闪烁着，散发着荧荧的光芒。

    “傻瓜！”

    eric的心情也一下子因为这个女孩的笑容而雨过天晴，一片晴朗。他微笑着对她说：“只要有风，风筝就可以飞上天空。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她笑的更加灿烂，脸上的笑容如同在蜜罐里浸过，向外散发诱人的甜蜜。“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那么，我们现在也可以放风筝吗？”“当然了，只要你愿意！”

    eric笑着对她说，“你等一会儿，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卖风筝的小摊。”

    说着，向风筝升起来的那边飞快地跑去。

    看着身穿白色休闲装，飞跑着的eric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一刻，他就是一童心未泯、做事认真的小男孩……如果，她想，他真的只是一个无邪的大男孩要有多好……过了不一会儿，eric手里拿着一只橙色的风筝走了过来，脸上常光般的微笑。“过来吧，那边树太多了！”他一边大声地喊着她，一边向她扬了扬的风筝。她高兴地奔了过去，跑到他身边，伸手接过了他递给她的风筝。

    那只风筝的形状和天上的那只一模一样，依旧还是一只蝴蝶，只是它的颜色比天上放飞的那只还要鲜艳夺目。

    “喜欢吗？”他问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嗯！”

    她点了点头。于是，他眼睛里的光芒更加生动了：“那是我从两个小孩子买来的。喏一一”他指了指天上的风筝，“就是将那只风筝放上天的小孩子。他一人带了一只风筝，本来要比赛看谁的风筝会飞得更高一些的。不过，最后还是不住我的劝说，答应卖给我了。”

    他得意地说着，如同一个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功绩一般。

    她笑着看着他，问：“那你一定出了很高的价钱吧？”他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接着问她：“你究竟放不放风筝啊？”说着，将线轴递给了她，自己站在旁边，看着她将那只橙色的风筝放上了天空……风筝在天空中稳稳地上升着，在阴灰色的的背景下，如同穿透了层层乌云的阳光，温暖着人们的眼睛；而一边奔跑，一边放着风筝的她，如同忘却了所有烦恼的小精灵，在只有快乐和幸福的天地间，追逐着并遥远的美梦……原来，她的幸福如此简单，简单到只需一只风筝，就能让她对关乐如同一个小孩………“对了，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向日葵？”在她终于玩累了，和他一起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的时候，他突然问她。

    “什么？”她侧过脸来看着他，笑着回答，“这个也需要原因吗？”“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多女孩都很喜欢玫瑰花，要不就是百合花，你为什么偏偏会喜欢向日葵”她微微一笑，说：“因为我不喜欢太阳。”

    “什么？”他有些不解。难道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就是她的原因。

    “我一直不喜欢阳光，觉有它就是一个虚伪的大骗子，将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涂成明晃晃的色彩，给所有的人们造成假象，让他们天真的以为，天下的一切都是这样地光明，这么地耀眼，而忽略了身后最真实的阴影，以及墙角永不消散的黑暗”她脸上明媚的表情已经黯淡，眼睛里原本快乐的表情黯淡了，大团大团的忧伤升起来，遮盖住了最后一丝光芒——可是，她的语气永远都那么平静，平静的一成不变。

    “小茉——”他不得不打断了她以免她再次陷入绝境。“你这样想，也许有点太悲观了……”他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她。

    她却再次笑了：“你听我把话说完。”

    然后，她又接着说了下去：“可是，如果没有阳光，我的世界将会一片漆黑，这样的空间里，我会因为看不到希望而恐惧，直至窒息……好在，我有向日葵，在我的世界里，它们就是我的太阳，一切都是那么柔和亲切，灿烂却并不刺眼；你可以直视它，靠近它，抚损它，甚至完全拥有它；却丝毫不必担心会被它所伤………她安静地脸上的始终带着平静的微笑，“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它们的原因……”他仔细着聆听着她如梦般的呓语，最后，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是因为这些吗？”“嗯！”

    她点了点头，侧过头来看着他，脸上带着最明净的微笑。

    eric看着她迷人的脸，笑着说：“你这么说，我突然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她很好奇地问道。

    他微笑着说。

    “堪萨斯！”

    他微笑着说。

    “堪萨斯？”她有些不解，皱着眉头看着他：“那里……”突然，她很快地反应了上来：“哦，sun flower state!”

    接着，她笑了，眼睛里跳动希冀的火苗，然后，看向了远方——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接天连地的向日葵，它们盛开在阴沉灰暗的天空下，点燃了阴郁里唯一的希望……她置身于自己的虚幻世界里，目光直视着远方，眼睛一也不眨，长而弯翘的睫毛如凝固的蝶翼，上面扑满了皎洁的辉芒……突然，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道完美无暇的弧线，在冬日阴冷的黄昏里，更加生动——“我想，总有一天，等我们有了足够的旅费时，我们一定会去那里——一定会的！

    她一个人低声地呢喃着。

    eric听到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下头笑了笑，然后，将目光又一次久久地停留在这个女孩柔美的侧脸上……当一个女孩子将自己称之为“愿望”的心事告诉给一个男子的时候，当两个人之间共有了这个“愿望”的时候，这个男子也许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举足轻重的事情；可是，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却是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愿望寄托在了这个男子的身上,并且满怀希望,希望他可以为了帮助自己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而和她一起共同努力——她在自己的日记上写下了这样的字句：“每一个女孩子都喜欢把自己幼稚的，很幼稚的，非常幼稚的念头或者称之为梦想的东西诉说给一个人——一个自己认为最亲密的人，不管对方是否真的在意；可是，如果，他真的在意，那么一切可能不再只是梦想：因为，两个人的努力永远大于一个人……所以，我盼望有一天，在向日葵盛开的季节里，可以和他一起飞往美利坚，飞往堪萨斯……”也就是在那天之后，她和他的关系突然迅速地亲密起来——这也许与那只橙色的风筝有关：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将自己一向视为“秘密”的关于向日葵的梦想终于勇敢地说了出来，告诉了她认为值得告诉的人。就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梦想第一次距离自己的现实生活是那么地近……从小到大，她都怀有着这个美丽而不现实的梦。或许，对于很多的人来说，这根本称不上什么理想：可是，对于从小就经济拮据的她来说，现实与梦想之间，却阻隔着千重山，万道水，她提本就不可能那么容易地实现自己的心愿。所以，这个小小的秘密她一直都深藏在心底，之前，没有对在何人提起过一一她怕他们会嘲笑这个在他们看来十分卑微的梦想：更何况，她也没有人可以倾诉……在心愿的广袤贫瘠的土地上，那个被理就起来的梦想，却在时间洪潮的侵蚀下，被一层层地剥落了外面坚硬的岩石，然后，那个梦想的幼苗悄悄探出了毛年茸的头，而他，尽管他只是一个偶然给它提供水肥并且常常忘记了照顾它成长的粗心的园艺，没有一直守着它，看着它长大，可长大，直到最后开出肥硕完美的花朵——可是，相比于那些彻底忽视它的存在的路人来说，他偶然的一瞥，也值得它为之绽放…于是，在那个普通的黄昏时分，在冬风吹起的那一刻，她终于将自己的梦想倾诉给了他……此后的日子，两人似乎已经有了灵犀般默契，每到有风的日子，就会相约去那个空荡荡的公园，将唯一的风筝飞在冬天苍茫灰郁的天空里，看着它孤单单地飘摇在凛冽的冬风中，如衣着单薄的孩子般，瑟瑟发抖……他们之间都不怎么说话，经常是她抬着头看着天上的风筝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然后他，几乎一直疼爱地盯着她的侧脸，偶尔，也会将目光投向高空中的风等，看在的眼睛里如何凝固成一枚可以永远珍藏的风景……尽管彼此之间的语言并不多，可是，当她的目光偶尔从风筝转向他的脸上，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微微一笑，眼底有无限的温柔传递过来，使周围阴冷的空气都沾如了浓情然意，一阵阵地迎面飘荡过来，使他感到了春日里才会有的温暖……她将目光再次转向风筝的时候，心底便会激荡起一小串暖暖的涟漪，那种温暖，使一怕冷的她竟然忽视了寒冷的北风在她肌肤上留下的密密层层的小颗粒………尽管，这样的日子并不多，而他在很多的时间里都很忙，总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亲自处理：所以，看到刚刚过完24岁生日的他每次在忙完了公司的事情后还会抽出时间陪着她，她就会感到心疼——她终于明白了外婆临终前所说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原来心疼，只是因为爱……这天傍晚，天气突然一下子变得很冷，外面狂风大作，她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在这种狂暴的大风中，她的风筝是不应该被放上天空，因为，它弱小的骨架也许会在狂风中被折断，被撕碎，直到粉身碎骨……她隔着璃，看向外面的街道。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外套的行人。他们带着口罩，围着围巾，将自己裹进厚实的温暖之中；严寒气候根本不能减缓他们匆匆的步伐。

    她从衣柜里取出羽绒服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一件什么衣服从衣架上碰了下来她急忙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等正要再次挂上衣架的时候，她才发现，掉下来的服，正是小天送给自己的那件毛衣。

    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失神。

    她定定地看着毛衣上依稀可见的污迹，看着这件只穿过一次，之后便被她遗弃在衣柜里的毛衣，突然感到它是那么地无辜——她曾经那么地喜欢它，那么费尽力气想要得到它，而在穿上它的那一刻是那么地幸福；可是，就为了永远地捂上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她竟然那么忍心地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它彻底地抛弃衣柜的角落，用它的无辜来封存那些不快的记忆……一时间，她感到自己是那么伤心；同时，她又是那么地想念一个人…似乎已经很久了，她都没有见过小天，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换上保暖的冬装？晚上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经常是学习功课直到深夜？是不是……她此时突然就很想要见到他，想看到他的脸，听到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气息——于是，她套上外衣，就向门口走去。

    但是，在拉开房门的一瞬间，她却停下了脚步。

    他现在应该是在看书吧？她想。那么，这个时候去找他，会不会打扰到他？她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之前的念头。可是，她却不想再在屋子里一个人呆着。小天那里她已经不打算去了，而eric此时肯定还在忙——如果他有时间一定会给她打电话的；想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于是，她向外面走去……走在寒冷萧瑟的大街上，她紧紧地裹着衣服，慢慢地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身旁不时地走过一对对甜密的恋人，他们彼此之间牵着手，幸福地看着对方，完全不理会街道上到外弥漫着的寒气。她看着他们从她眼前经过，将温软亲昵的话语留在被风吹过的大街上；她看着他们，看着男孩子将自己心爱的女孩拥在身边，用自己的身子替她遮挡着北风：她看着他将娇小的女友裹进自己宽松的外套里面，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一家茶馆；她看见女孩穿着男友宽大的外衣，一手拿着鲜红剔透的冰糖葫芦，一手拉着因为寒冷而缩着脑袋的男孩……看着那一对对恋人，她突然感到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于是，她忍不住拿出手机，站在北风吹过的街头，按下了一串熟悉的数字……电话刚响过一声，那头便传来了eric的声音：“小茉，有事吗？”“没什么事情。你·……你现在还在忙吗？”她觉得自己肯定打扰了他的工作，于是心生内疚。

    “嗯，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她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害怕耽误了他的时间：“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说着，匆匆挂上了电话，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不过，这种失落感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不一会儿，她又继续向前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