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许兰英和罗金妍结伴而行, 边走边聊天, 说起初上班的兴奋和激动，讲起饭店里的同事好不好相处。
罗文晖跟在她们身后，有心想说些什么, 想引起这小姑娘的注意, 但开口之际又牢牢把嘴巴闭上。这是怎么回事？他平时没有这种迫不及待想要表达的欲|望啊！为什么今天总想往那小姑娘边上凑呢？
他想了想，很快就转过弯来——当然是因为这个小姑娘有一手做糖醋排骨的好厨艺啊！肯定是因为那一腔滔滔不绝的钦佩之情促使他靠近这小姑娘啊！
默默跟在堂姐和小厨师身后, 陪着她们一块走到百货商场门口，罗金妍和许兰英道别时才发现自家堂弟也跟着过来了。
“你要买什么东西？怎么也跟我们一块走过来了？”罗金妍奇怪道。
“额，我就是……就是不放心, 所以跟着过来了。”罗文晖摸摸头, 尴尬地笑笑。
这个借口找得太生硬, 日光日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可是，他总不能说我一晃神，就鬼迷心窍跟在你们后面了吧？
罗金妍无语, 不耐烦地往外摆手，“滚滚滚, 赶紧滚去上班，我跟你说, 别又想着请假四处去玩！这么大个人了，都能娶媳妇了，还那么不懂事！”
她呀，对这个堂弟忒无语了！两人自幼一块长大, 叔叔婶婶只得这一个儿子，打小就是宠着惯着，养出一身毛病来，比如大热天必须得请假在家歇着；大冬天太冷了也得请假回家躺着；春天秋天不冷不热，合适骑着自行车四处逛逛等诸如此类的臭毛病。前几天嫌天热，一连请了三天假，昨天她爸上门把叔叔婶婶说了一顿、把堂弟批了一顿，今日才销假回去上班。也亏得他只是米厂的一个实习司机、家里也有关系，不然早就被赶出去了。
罗文晖被堂姐揭了老底，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讷讷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请假到处去玩，我就在家歇着！”
罗金妍瞪了他一眼，头一撇跟许兰英说起他的坏话来：“兰英，你可别学这家伙，整天懒洋洋的，一会嫌天热，一会嫌路程远，连自己的活儿都不好好干！这可没啥前途的！爹妈再有能力，也使不上劲！”
许兰英无意插入别人家里的事情之中，遇到这种情景有些不好意思，只顺着她的话说道：“恩，我知道了。”
罗文晖急得不行：“姐，你可别瞎说！我啥时候要我爸妈帮我使劲走关系了？我能进米厂运输部，那是因为我自个学了开车，通过了考试拿了证！”
“哼，那你咋不想想，为啥你每个月请小半个月的假，米厂不把你赶出去？”罗金妍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扭头就走。
许兰英见状，摸摸鼻子，试探着说：“那…我先走啦！再见！”
罗文晖这气得都要炸了！有些事情在家里头说就好了嘛，为什么要在这小厨师面前揭他短啊？丢死个人了！以后他可怎么面对小厨师啊！
罗金妍和许兰英丝毫不知道，一颗懵懵懂懂的少年心被打击破碎，差点都粘不起来了。
许梅丽吃过午饭，半躺在床上喂孩子喝奶，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兰英回来了？”许梅丽轻声问。
许兰英把小挎包放在椅子上，倒了一杯凉白开灌下去，擦擦额上的汗水，这才轻手轻脚走进睡房里。
“姐，我回来啦！”许兰英把小木凳移到床边，凑近看两个小外甥，“明明、珠珠，小姨下班啦！今天乖不乖呀？有没有哭鼻子呀？”
说着伸出一根食指去逗小外甥肉乎乎的小脸蛋，逗得他们咧着嘴无齿地笑。
“怎么样？还顺利不？那里的同志好相处吗？”许梅丽给孩子盖上薄被，一手在上面轻轻拍，分出心来询问妹妹。
“都挺好的，两个老师傅都是通透人，没有想着给我们下马威，也没想给我们下绊子。一块进去的那个杨柳也挺好相处的，就是有点语言不通，幸亏我和她都识点字，勉勉强强能交流。对了，我们还说好，我教她讲土话，她教我讲普通话。”许兰英小嘴噼里啪啦说了一串，等她讲完，嘴巴又干了。
“那个服务员好相处不？”许梅丽想了想，问道，“你姐夫上次去国营饭店买红烧肉，就被那婶子给凶了一顿。”
许兰英没想到吕彩芝威名远扬，老老实实说道：“不大好相处，有些瞧不起人。不过我也尽量不跟她讲话，避着她就好。”
许梅丽点点头，“嗯，咱不惹事，咱也不怕事。她要是对你过分了，咱就去找领导反映情况。”
许兰英笑笑。国营饭店领导能不知道吕彩芝的情况吗？未必吧！只不过她男人好歹是采购经理，怎么也给个面子。
两姐妹随意聊了一会天，许兰英起身到客厅，趴着桌子小憩一会。差不多时间，跟三姐说一声，就出门上班去了。
下午的工作跟上午的没什么两样，先把浸在水池子里的碗筷锅盘洗干净，这时杜才和张老虎就没帮忙了，把这事扔给新来的小厨子干，许兰英和杨柳也没二话，哪有那么多斤斤计较。然后便是各自决定晚餐的菜式、处理自己需要的食材。另外，晚饭是由许兰英和杨柳做的，杜才和张老虎搬来凳子，坐在角落里打瞌睡。
五点的钟声响起，锅里的菜也刚好出锅。许兰英觉得天热没胃口，炒了一道酸辣鸡丁。杨柳想了想，揉面做了面条，煮好之后过冷水，彻底凉了之后分到几个碗中，把酸辣鸡丁舀到各个碗里，然后端出去。
“你们两个，手艺还挺不错！”杜才年纪大，经过一下午的闷热攻击，整个人都有些倦怠，胃口也不大好。此时端上一碗冰凉凉的拌面，拌上酸酸辣辣的炒菜，吃几口，抿一口晾凉的面汤，别提有多舒畅！
张老虎闷头不说话，端起碗呼哧呼哧就把满满一碗面给吃光了，然后一口闷了整碗米汤，最后豪放打了个饱嗝。“嘿，晚上好久吃没舒坦了。老了就是这样，苦夏，吃不下！”
许兰英和杨柳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个笑容。许兰英竖起大拇指，对着杨柳缓慢说：“好—吃—！”
杨柳眨眨眼，明白这个意思，小声学着许兰英的发音，把“好吃”的土话学了两遍，许兰英在旁纠正一些音调的错误，十来遍之后，杨柳说的土话“好吃”一词就很正宗了。
她学完了，便用普通话教许兰英说“好吃”。“好”字容易发音，可是“吃”字需要卷起舌头，许兰英觉得自己的舌头不听话，只能发出“好七”的音调。杨柳耐心很足，张大嘴巴用手指着舌头，做了卷起来的动作，细细地教。
在许兰英成功发出标准的“好吃”这个音的时候，吕彩芝砰地放下碗，一脸不愉快：“吵死了！吃顿饭也不能安静点吗？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一点素质也没有！”
许兰英和杨柳默默端起自己的碗起身，走了两步，许兰英停住脚，回头说道：“吵死了，吃顿饭也不能安静点吗？一言不合就砸碗，一点素质也没有！”
说完快步走回厨房，远离战|场。
吕彩芝气得手都发抖了，这个不要脸的土包子，居然敢顶撞她！
其实吕彩芝是被好日子惯出毛病来了，想想当年她男人腆着脸讨好上一任的采购经理时，她这个饭店服务员哪敢随意发脾气啊？只不过她男人上位了，她的气也足了，加上杜才和张老虎大男人主义，觉得没必要跟女人计较，退了几步，她便更以为自己的男人了不起，她也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的？许兰英暗暗唾道。她是真搞不懂，为什么很多城里人就是看不起乡下出来的人。是的，她承认乡下人很多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见识，可是他们也在辛辛苦苦地干活，填饱一家人的肚子，为着以后更好的生活去努力。
杨柳见许兰英站在水池子旁发呆，脸色变幻，最后长长叹出一声。她虽然不知道刚才吕彩芝和许兰英说了什么，但摔碗的动作看着就很讨厌，加上那张盛气凌人的脸，更是令人厌恶。她动脑子想了想，大概是吕彩芝骂了她们两个，许兰英现在不开心。
“没事的！”杨柳对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小姑娘很有好感，摆摆手用普通话说道。
许兰英看着她的手势，听着那三个字，很快猜出来了：“没事的？”
这下杨柳又听不懂了，两人把碗洗干净，凑在灶台前，拿着小炭笔，又开始新一轮的语言学习。
当国营饭店大门打开，蜂拥的人群又挤了进来。
“哇，新菜式哎！冷面是什么玩意儿？看着挺不错的啊！”
“茄子酿肉？来一份！”
“粉蒸肉是什么来的？是面粉蒸肉吗？能好吃吗？”
……
罗文晖一下班就冲了过来，被他成功抢下了排队第六的位置。他点菜付钱的时候，那个服务员态度更差了，动作慢就算了，还时不时翻一个白眼。
唉！他姐总说他工作态度不认真。他倒是觉得，比起这个服务员，他的工作态度可端正了，除去请假不提，其余时候都是踏踏实实上班，该跑长途也不推脱。
嗯，我可是个好小伙啊！罗文晖满意地自我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