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月影

    一直到天色渐黑，我才看到周叔闲下来。他忙忙活活了半下午，总算把魏明涵安顿好了。

    这段时间里，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在诊疗室外的楼道里来回踱步了很多很多次。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与挣扎，同时又像窒息一样痛苦不堪。我想，或许能从周叔那里得到答案。

    周叔走出诊疗室的时候，我正好又一次踱步到了走廊尽头。

    “言喻，怎么了？”周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过头，看到他慈祥温和的对着我笑:“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啊。”

    我点了点头，刚要开口。突然，一个穿着一次性无菌服的人闯了进来，扶着拐角处的墙壁，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说:“周叔！不成……不成……你过来看呀，又出问题了……”

    周叔略微尴尬地一笑，说:“这……言喻，要不我先去看看。我在试着培育菌种，一直没成，这次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等这边结束了，我立马去找你。”

    “嗯嗯，好。您先忙。”

    周叔又满怀歉意地对我笑了一下，随后快步走开了。

    整个楼道安静了下来。

    这里是一楼，离地面最近。每次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我都会有一种湿冷、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感觉。

    屏息凝神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大地的律动。就好像，大地是一个庞大的巨人，我被他装在一个盒子里，而他，正把盒子搂在怀里。

    最后一遍在楼道里踱步，经过锁着魏明涵的房间，我发现他的姿势依然一点都没变:盘腿，面向窗户，一动不动的坐着。

    风透过纱窗，被分割的更加细碎，轻轻吹过，只让他头顶的碎发微微晃动。

    他在想什么？在悲伤吗？

    吃完饭以后，我和夏黛，带着安安坐在院子里吹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院子里没什么人了，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凉，夏黛说:“回去吧，下凉了。”

    周叔说等他忙完了就来找我，但是一直没出现。可能是他太忙了，实在顾不上，也可能是完全忘记了。

    于是，我搂着夏黛的胳膊，夏黛抱着安安，安安奶声奶气地给我们讲着今天刚听来的《喵财流浪记》。

    我们一起往回走。

    将要到达一号楼楼下的时候，周叔的声音突然响起，“言喻，现在有空吗？”

    我转过身，看到他正站在我们身后，心情似乎不错。

    “周伯伯好！”安安立马甜甜地打招呼。

    周叔说:“哎，好。真乖。”

    夏黛知道我要和周叔聊天的事，所以什么都没说，直接和周叔打了招呼就带安安回去睡觉了。

    我和周叔并排走着，一直走到了院子里最大的一棵杨树下。

    今天的月亮很好，又圆又亮，照耀的整个院子里都似有水波荡漾。

    周叔感慨说:“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我心里一晃，赶紧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这首诗叫什么来着？明明上学的时候学过的……

    但是过了小一会儿，我什么都没回想起来。竟然完全忘记了……

    为了不尴尬，我只能套用了万能公式: 傻笑一声，说:“是呀。”

    树下刚修建的长椅油漆未干，所以我们俩只能站在树下聊天了。

    周叔说:“我发现你很喜欢杨树，你经常待在杨树下，还会把它画下来。”

    我心里一暖，赶忙点了点头，“嗯嗯。”

    周叔可以说是这里最忙碌的人了，我没想到，他还能注意到我的喜好和我画的什么画。

    我亲生爸妈抛弃我的前一晚，我那个喝了半瓶酒的爸爸，醉醺醺地问我:“言言，你几岁了来着？”

    我告诉他:“100岁。”

    “为什么那么喜欢杨树呀？”周叔笑着问道。

    “怎么说呢……不太好一两句话说清楚，就是那种感觉。”事实上，我是担心说出真实原因，周叔会觉得我过度感性或有点反人类。

    “哈哈哈，好吧。那……你找我，是要说什么事？和娜娜妈有关吗？”

    “娜娜妈，秋姨？她……”我很疑惑，同时开始在心底怀疑，秋姨是做了或想要做什么事吗。我不由地回想起白天的时候，她转头的一瞬间，视线落在夏黛身上的眼神，似乎……

    下一秒，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直以来，她对大家都挺好的，不能用这样的恶意揣测她。

    周叔看我实在疑惑，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没什么的，我瞎猜的。什么事，你说吧。”

    于是，我一口气把储物室门口发生的事，和苏太太的对话，我自己的看法，以及我和夏黛被困地下室险些丧命，最后被地上奇怪的液体救了命的事，全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像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好像是信息量太大了，周叔听得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惊讶，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又有点淡淡的忧伤。

    “如果我是你们，就一把火烧了那个地下室，多痛快。”容期带着酒意的声音突然从大树后面传出，把我和周叔都吓了一跳。

    周叔说:“老容，你在树后面干嘛呢？太阴险了……还好我们没说你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