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活物/死物
容期从树后面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来，一张冷冰冰的脸，在柔和的月光下还是那么严肃，“太闷了，出来喝点酒，透透气。”
周叔说:“少喝点吧，总共就那么多，喝完就没了。”
“不会的。”容期把空荡荡的酒瓶放到树根旁，说，“你会酿酒的嘛，不会没的。”
“还是少喝点吧，等过两天拆了石膏，我陪你喝一杯。”周叔搬来附近的一个小木墩，示意容期落座。
容期也不推辞，把拐杖横在一旁，就大喇喇地坐了上去，并对周叔说道:“我是一个粗人，又受着伤，不方便，所以就算了……你倒是给人家小姑娘也找一个地方坐呀。”
我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不用……”
容期左手扶额，略作思考状，说:“老周，刚才言……”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我，说:“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陈言喻。”
“哦哦，好。”他点点头，再一次看向周叔，“刚才人陈言喻说的，你怎么想？”
周叔略一思索，回答道:“储物室门口这件事，确实需要注意。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很明显孩子们的思想有偏差，需要进行疏导和引导。”
闻言，我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本来还担心他会像苏太太一样，完全不把这当回事，看来是多虑了。
“不过……”周叔神色中有点疲惫，又徐徐说道，“最近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只能先对孩子们进行简单的说教，警告他们不许靠近，同时注意储物室的防护，防止出事。过了这段时间再好好想办法，再去认真做这件事，可以吗？”
说完，他看向我和容期，询问我们的看法。
容期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几个小孩，多简单，打一顿就好了。”
周叔一听就乐了，“得嘞，等你拆了石膏，就把他们交给你。你肯定能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不行嘞，我不会你们那一套，养个孩子比上天还麻烦。”容期说。
“怎么讲？”
“呐，以前就见过，为了让孩子记忆力好，又是吃蓝莓，又是吃什么深海鱼油的。我小时候，我爸给我一巴掌，我就什么都记住了。”容期扶着打了石膏的腿，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说，“而且，我可当不了‘孩子王’，脾气太差了。万一忍不住动手打小孩了，那苏太太……肯定会来找我麻烦吧。”
“哈哈哈……你还担心人家找你麻烦啊。”周叔笑个不停。
容期抬头瞥了他一眼，说:“我不是担心人家找我麻烦，我是担心有的性格的人找我麻烦，能缠的让你想开枪……行了，你别笑了，行了。人陈言喻说的另一件事，那个粘液……怎么办？”
“这个……”周叔慢慢收敛起笑容，沉默了几十秒，随后开始来回踱步。
四周静悄悄的，我甚至可以听到他的鞋子踩在沙石上的声音。月光倾泻下来，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最后，他停在杨树边，微微靠在树干上，全身几乎都隐入树冠下的阴影，说:“这种粘液，对咱们来说是个好东西没错。如果能找到，直接就能解决目前的难题。但是，有两点需要考虑，第一，让小北他们深入城市寻找粘液，太危险了。就算是性能最好的那辆货卡，一堆怪物围成山，也是无能为力的。就那样派他们过去，不是送死吗。第二点，言喻遇到的时候是冬天，怪物正在冬眠。很有可能，那种粘液和怪物的冬眠有关系。现在马上要到夏天了，哪有冬眠的怪物，那个粘液还会存在吗？就算哪个地下室里还残存，会不会变性了、氧化了，没什么效果了？”
“那我们……自己弄点？像酿酒一样，抓几只怪物……酿粘液？”容期说的坦然。
周叔却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样子，“别这样说，以后咱们还要喝酒呢。”
说完，他微微侧着脑袋，仰头看向树叶遮蔽后的天空。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呐……唉……好像真的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研究清楚那个粘液是什么东西，然后自己制作出来才行。”
“行，按刚才言喻所说，地面上满是厚厚的粘液，很滑，褐色，裹挟着灰尘、石灰、水泥渣等杂物，整体是比桃胶颜色深。你觉得是什么东西？”
周叔摇摇头，无奈地说:“不知道。这个东西，我还真不知道。刚才言喻说的时候我就很惊讶，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毕竟灾难刚刚发生，我就住进这里了，之后几乎没出去过。倒是你，你在外面跑了那么久，有遇到过吗？”
容期竟然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基本没去过地下室……不过，听言喻的描述，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周叔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严肃。
“很简单，可能是怪物身体腐烂时产生的尸水、尸油，也可能是血液、细菌、病毒融合成的一种脏水。”
“这……”我一头雾水，像是听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
说的那是什么啊……
周叔倒是兴致勃勃，“有可能，怪物的肌肉、骨骼，确实像是经过了一定程度的腐败的……不过，你说的都是默认了‘怪物是死物’。呐，都腐烂了，尸水了；还有那个脏水，血液和细菌、病毒融合，人肯定是挂了。但是……有没有可能，它们是活物？”
此言一出，容期眼里写满不可思议，说“虽然我不会笑，但是我可以说‘哈哈’表达我的情绪，哈哈哈。”
容期……今天似乎不太一样。虽然看上去还是那么严厉，像冰窖一样冷冰冰的，但说了很多题外的话。以往时候，他根本就是“有事只说事”的类型啊。
可能是他今天喝了酒的缘故吧。
周叔没有被他的话影响，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声音里不乏激动，“咱就说，除了第一代被辐射变异的数十万人，是在失去生命体征之后，又站立起来的。后来被攻击而感染变异的人，很多都没有倒地死亡的阶段。根据我的观察和推测，一个活着的、好好的人，自从被攻击受伤的那一刻，就感染了，就已经开始变异了。能不能认为，被咬的一瞬间，病毒就寄生了，然后复制，再复制……一直不断进行。被感染的活人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彻底变异，只是变异，一直……是活的。”
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周叔，您刚才也说，后来感染变异的人，‘很多’都没有倒地死亡的阶段。那，这个没有倒地死亡的部分，是不是不能作为代表性样本来讨论？我见过有人被咬死了，倒在地上失去呼吸，瞳孔都扩散了。然后大概半个小时，他的皮肤、血管才出现了异样。”
周叔慢慢走出树冠下的阴影，表情郑重地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第一批变异者，刚开始是倒地死亡了的。他们是在已经被宣布死亡之后，数个小时之内，才陆陆续续重新站起来，攻击人类的。而后来的感染者，他们有一个变异的过程。从怪物咬到他第一下，病毒就已经进入他的体内了，这一刻，变异就已经开始了。从被咬，到真正出现症状，需要一定的时间，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或者一两天。如果在这个时间内没有受到死亡攻击，它就不会出现倒地死亡的阶段。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周叔的话有道理。
那个叫小丁的年轻男人，他呕吐完，虚弱地坐到了墙角里，片刻之后，就出现了变异症状。
而在他呕吐前，他像正常人一样说话、活动。
容期却还是不信的样子，说:“言喻，别被他忽悠了。他那不扯呢吗？那些怪物，哪里像活的东西？”
周叔伸出一根食指在面前晃了晃，说:“我是有依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