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让人觉得心里舒心敞亮的不只是干净的家,宽敞的院子,还有亲人的关心和陪伴。傅川和丝药都是不爱说话的,大多时候,他们都是静静地互相陪伴着,有时想到了什么聊聊什么。
不刻意,很自在。
傅川说摆酒席那天两家的院子都可以摆十桌左右,一番就能做完。他们家是不需要收拾的,只是二叔家院子要收拾一下。
八月雨水多,植物开始疯长。
傅二叔家的院子里长了许多马兰菜、猪毛菜、灰灰菜、还有荠菜和蒲公英,这些都是野菜,也都能吃,只是平时他们只吃春天刚长出来的那一茬,现在的老了,就都除掉了。
丝药吃完了半个石榴,又吃了三五个核桃就饱了。傅川想在午饭前先把二叔家院里的草铲一铲,丝药不想一个人呆着,闹着和他一起。
傅川没办法,就给她找了小扒锄,让她铲着玩。
傅川扛着大锄头,丝药拎着小扒锄,两人前后跨过了矮墙。
丝药是真的想帮忙的,只是在傅川面前,她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因为傅川的动作太快了,他像是扫地一样,从凉台到大门,直接铲了个干净。
丝药就觉得自己刚在大门洞这里铲了五六棵草,傅川就到她眼前了。丝药只好抬起了自己的小扒锄,出来给傅川让地方。
两人回了自己家,天气热,傅川就做了炸酱面。
丝药是不会做饭的,她连调味料都不认识。因为牛二花不允许她会做饭,会做饭了她就会自己偷偷弄吃的,多费钱。
托牛二花的福,丝药从四五岁开始就什么都吃。春天吃野菜和树芽,洋辣罐,烤家雀,挖地黄,初夏的时候抓水牛、吃知了猴,秋天山里的吃的就多了,苦的是冬天,她只能爬树找冻梨和冻苹果吃。
“饿了就自己出去找吃的,别搁家里瞎翻,家里养了你多费钱你不知道吗,就那点粮食还不够我和你爹吃的!”
“外面野果子、野菜啥都有,大地还有地瓜,啥不能吃?非要吃家里的,你这是要逼死我和你爹啊?”
牛二花叉着腰骂她的模样,丝药想忘都忘不掉。
她一直想不明白,牛二花养她到底花了多少钱,从她出生开始这十七年,任她怎么算都没有傅川给她买的一件衣服钱多。
她吃的是家里的剩饭剩菜,穿的是二哥和爹的旧衣服,有病了也是挺着,上学的学费是自己打酸枣、抓蹬倒山、刀螂茧子换的,还有是什么需要花钱的?
除非她活着就是花家里钱,只是空气又不花钱。
一盆煮好的面条过凉水,备用。新鲜的猪肉切丁,用葱花和自己家里酿的大酱炒成肉酱,再切一盘黄瓜丝,这是傅川自己习惯的做法。
丝药第一次吃傅川做饭,傅川很舍得放肉,酱做的很香,面条的软烂也刚好,丝药胃口大开,很给面子的吃了两碗,剩下的半盆都是傅川的。
窗外的知了叫得越来越燥,像是被人捏住了腹部使劲儿挣扎着。午时的空气变得闷热,很快天也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凉台上,知了求到了午后的雷阵雨,终于不叫了。
雨来得急,下得又猛,丝药关上窗,拄着饭桌,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听雨。雨声很响,但是能让人心静。
傅川把剩下的一点肉酱和黄瓜都倒进盆里,用筷子拌了拌,秃噜秃噜的吃着。在他洗完碗回来时,发现丝药昏昏欲睡的。
柜子里有干净的被褥,傅川拿了枕头和薄被让丝药躺好,丝药睡梦中,拉着他的手不愿松开。
夏季的雨是个暴脾气,雷声和闪电都格外的吓人,惊得山里的小动物和丝药都躲了起来,傅川看着怀里的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只能认命地抱着她躺下。
“胆子这么小,也不知道是怎么在李家活下来的。”
丝药梦到了李家柴房的稻草跺,每到下雨天她都会钻到稻草跺里,今日的稻草跺比往常都格外暖些。
农村家里养鸡仔、鸭仔的都知道,一群小鸡小鸭里面总有一只格外瘦小,它们不讨主人喜欢,被鸡群鸭群排挤,抢不到食,还会被啄掉身上的毛,命大的会活下来,大多数最后还是会死掉。
丝药就是李家挨欺负的小鸡仔,这只小鸡仔聪明,她投靠了隔壁家的二狗子。狗子把她叼回了窝,现在下雨天她也有温暖的怀抱依靠了。
傅川是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的,但今天意外地,他也睡着了。
窗外的雨小了,但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知了醒了,偶尔叫一声,山间鸟雀在茂密的树枝中清脆的鸣叫,不知是不是在说:“再叫一声我就知道你在哪里了。”
屋里,电话的铃声突然响了,傅川睁眼,恍惚了一会儿,才松开丝药抓着他衣襟的手。丝药还不想醒,鸵鸟一样的钻进了被子里。
电话是二奶打来的,“川子啊,这雨还没停,你就别送丝药回来了,她的身子弱,淋不得雨。”
傅川往窗外一看,天色还很阴沉看不出几点,又看向书桌上的时钟,原来已经下午四点了,他竟然陪着丝药睡了这么久,“知道了二奶,雨天路滑,你尽量少出门。”
“好,我不用你们惦记,我自己会注意的,你照顾好丝药,我挂了。”
“嗯,挂吧。”
傅川挂了电话,坐在炕沿边上,被窝里的丝药只露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她的发质很软,很黑,现在睡得乱糟糟的,像一只蜷缩着身体的黑色小奶狗。
傅川把被子往下退了一些,丝药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睫毛弯弯的像是月光下合欢树叶的影子,安静美好的模样让人不忍心将其唤醒。
可傅川不是一般人,他硬汉的人设下偶尔也会恶趣味,大手托着丝药的下巴,一下一下的轻挠,丝药觉得痒就想往里缩。傅川不放过她,人往炕里坐了坐更好使劲儿,大手捏着丝药的后脖颈,就把她稳稳地捞了出来。
睡梦中的丝药感觉到了来自天敌的威胁,她不想做被老鹰抓住的小鸡,猛地一睁眼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用凶狠的眼神吓退老鹰。
傅川觉得丝药双眼圆溜溜、湿漉漉瞪着的样子,更像是受惊的小奶狗了。他没板住脸,眼睛弯了弯。
傅川戏笑的眼神让丝药很是气恼,哪有什么天敌老鹰,原来是傅川,“哥,你不要老掐我脖子,这样好像在拎小狗哦。”
傅川不以为意,托着丝药后脖颈的手捏了捏,都是软肉,默默在心里说了句你就是小狗。“好了,起来吧,睡多了头疼。”
丝药头没疼,就是身体懒懒的,她翻身从傅川怀里轱辘到一边,示意他先叠被子,炕上的羊毛毡很厚实,炕单的面料也舒服。隔凉隔热的,不用铺被褥躺着也不难受。
外面还在下雨,也出不去,傅川就把灯和电视打开,让丝药醒神。丝药很喜欢看动画片,她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把头侧了过来。
傅川也没出去,他把被子叠好堆在炕里靠着窗台,伸着大长腿,双手交叠在脑后,陪丝药看动画片。
“哥,我喜欢小樱,你喜欢小樱还是小狼啊?”
傅川一脸认真地回:“我喜欢四驱兄弟。”
丝药很不满的歪着脖子看他哥,“你说的和现在这个不是一个。”
他哥平淡的“哦”了一声,丝药还想跟她哥掰扯掰扯,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趴着歪脖子太累了。
而且她有预感,她说不过她哥。
傅川似是也发现,不能这样打击丝药和他分享交流的欲望,但是他是真的没看懂里面的到底是人挥着小棒子在干什么。
但是也没关系,他有他会的啊,“晚饭你想吃什么?”
提到吃的,丝药也不想和傅川掰扯动画片了,她想都没想,就说:“肉,炖肉,大块儿的。”
肉食是她重生后的最爱,猪肉、羊肉、牛肉,鸡鸭鹅、小兔子,原来世界上除了地黄、知了猴、水牛子还有这么好吃的肉。
记忆中夹在馒头里的人间美味,现在天天都能吃到。人生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行,那就吃红烧肉。”
丝药看着傅川下地,软软地说了声“好”,奶声奶气的语调要多乖有多乖。
傅川的红烧肉,肉块真的很大,堪比东坡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炖的,软烂不腻还入味,丝药一不小心吃多了,晚饭后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靠在傅川身边。
她现在的肠胃还比较弱,有点消化不了这么油腻的,傅川给她泡了点山楂消食。大手覆在她的小肚子上,在她哼唧的时候给她顺一顺,不哼唧的时候就给她暖着。
晚上,他们也是这么依偎着睡的。傅川以为他会睡不着,他的警惕性强,在陌生的环境下或是不熟识的人旁边,都很难入睡,但意外地他睡得很踏实。他把这个原因归咎于丝药对于他来说的攻击性为零。
丝药也睡的很踏实。傅川是她的救赎,在傅川身边她的心会自然的安定,入睡后也不会入梦。再有,傅川身边很暖,她的身体虚,一个人睡的时候,即使在夏天夜晚也觉得风凉,傅川就像是一个火堆,为她驱散了寒风。
两人单独相处下来,意外的和谐默契,互相都觉得舒服自在。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好在没有发大河。八月十五这日,傅川把二奶接下了山,傅二叔一家也提前回来了。
明天他们要办酒席,下午晚些的时候厨子和帮厨们就到了,因为第二天是中午的酒席,有些菜要提前一天备出来。
夕阳刚刚隐没山谷,月亮含羞地藏在云后。
傅家两个宽敞开阔的大院子已经早早地灯火通明,二叔家的西面凉台下临时垒了两个火灶。劈柴噼啪的烧着,橘红色的火苗透过石头的缝隙钻出来,蓬勃向上。
蒸肘子,蒸扣肉的香气悠悠地飘向街坊四邻家里,馋得后院家的小孩哭闹着不肯吃饭。
傅兰和丝药穿着同款的蓝色绣小雏菊的小裙子守在油锅边上,等着大厨的炸丸子、炸春卷还有炸红枣出锅。火光和灯光把这一方天地照得亮亮的,但是它们都没有两个小姑娘眼睛里的光亮。
原本冷清寂寥的院子,热闹了起来,让从来没有感受过过年的热闹的小丝药,第一次感受到了节日的喜庆。
“丝药啊,你肠胃不好,少吃些油腻的,你忘了前两天肚子疼了!”
“还有你,傅兰,带着妹妹回屋里吃去,吃呛风了以后就都不用想吃肉了!”
和帮厨一起摘菜的二奶,看这油锅边的两只小馋猫,响亮的吼出声,丝药和傅兰都不敢回头看,缩着脖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的就离开了油锅。
丝药临走时,还不忘端走小盆儿,二奶的吼声也不能让她放弃吃的,小盆里大厨给他们放了慢慢的一盆炸丸子和炸春卷,可惜炸红枣还没好。
她们走了,大厨送了一口气。这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围着他的油锅,他害怕呀,生怕一个不注意,油崩了就把她们烫了。
主动来帮厨的胖婶也在看丝药,凑到二奶身边啧啧地道:“二婶儿,你不说我都不想信,这小姑娘真是李四幺!这么干净水灵的小姑娘咱村也就傅兰能和她比一比了,还是你老有福气呦,这么好的两个小姑娘都是你家的。”
二奶把豆角扔回袋子里,直腰深呼吸了一下,“我倒希望我没这么大的福气,这样丝药兴许还能少受些苦。”只要一想到丝药的那些经历,二奶就心里憋气。
胖婶儿的大儿媳妇也在,“妈,我在我们村的时候也听说了,李家那对父母真不是人,姑娘当儿子养就算了,听说李四幺以前的日子过得都不如一条狗,李家真丧良心!”
胖婶儿看着二奶灯光下有些阴沉的脸,掐了一下儿媳妇的大腿,“那都过去了快别说了,丝药现在在你二奶家,以后都是好日子。”
二奶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屋里,二婶儿反着小本子,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核对着,看看有没有落下哪家。他们家自从傅兰的满月酒,可是也有十多年没有办酒席了,随出去的礼多得都不好捋的。
关系一般的就不请了,像是水泉村人还有沾亲带故的人家是都要请的,二奶说了,得让他们知道傅丝药今后是他们傅家的孩子了。
这样就算是李家那对不要脸的夫妻以后回来,也不敢打丝药的主意,否则一人一口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们。
二婶家的炕也烧过了,温温热热的也不潮。傅兰带着丝药上炕,依偎在二婶身边,丝药递给二婶一个炸丸子,然后和傅兰你一个我一个的开吃。
“妈,明天姥姥家来人吗?”
“来。你姥姥和姥爷,还有两个舅家也都来。”二婶儿就着丝药的手吃掉丸子,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热也不凉。这几天几场秋雨过后有些降温,她有些担心丝药会感冒。
二婶儿只生了傅兰一个女儿,可傅兰身体结实,比别人家的小子都抗造,平时很少感冒生病。家里有了丝药之后,她的嘘寒问暖才有了用武之地。
“妈,丝药没事儿,我注意着呢,要是外面起风了,我不会带她出去的。倒是要告诉大舅和二舅家的两个小子,明天来不许他们欺负我妹妹。”
二婶儿有些哭笑不得,“你以为他们都像你一样长不大啊?
文成和武成这些年随着你大舅和二舅在望海市生活,也都是大小伙子了,而且他们还比你大一岁呢。
听你大舅妈说文成今年考上了咱们宁省连海市的海事大学,你二舅家的武成也考上了京市的首都师范,都有出息了,不会欺负丝药的,你就放心吧。”
傅兰想想也是,上回他们见面还是大舅和二舅没升职之前,那时白文成和白武成才十岁,正是惹人烦的年纪。
二婶儿怕明天人多丝药会不自在,就想着正好趁现在说到这儿了,提前和她通通气,“丝药啊,你别听傅兰的。
你不用怕啊,我爸妈也就是傅兰的姥姥姥爷明天来,你就跟着傅兰一起叫姥姥姥爷,他们都喜欢小姑娘,也会很喜欢你的。姥爷呢也是咱海泉县医院的医生,现在退休了,人看着严肃,但脾气很好的,不会训人的。”
丝药咽下丸子,弯弯一笑,“我知道,姥爷和二婶一样,看着严肃,其实都是特别好的人。”
傅兰心里碎碎念:单纯的孩子啊,那是你没见到我妈训人的样子。
二婶表示,你怎么不说是你小时候,十几个生字写了三个小时呢?搁谁谁不生气,仙女也能被气成母老虎。傅兰这丫头也不知像谁,小时候不爱学习,写个作业,一天天的费老劲了。她也就那时候训过她,后来她工作忙都交给傅二叔管了。
二婶儿的脸上也带着笑,谁不喜欢自己的心意被人懂。“好孩子,姥姥退休前是海泉县一园的校长也是最喜欢小孩子的。
二婶还有两个哥哥,你大舅是咱望海市税务局的,二舅是财政局的,都是当官的,若是他们明日来端架子,你就不理他们,和傅兰出去玩儿。
大舅妈和二舅妈都是望海市一高中的老师,要是问你学习的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用理他们。不用觉得为难,都有二婶在呢。
他们要是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们,就和傅兰一样把他们当正经的长辈敬着,若是他们不喜欢你,也不用在意,你是咱傅家的孩子,怎样他们都管不着,知道吗?”
二婶的一番话,让丝药心里的忐忑和不安都散了,“知道了,二婶,我都听你的。”
二婶又指着小本子上的一大串人名,告诉丝药,他们傅家这一脉的直系亲戚都在山东。老族长傅东来是她们的堂太爷,堂太爷家的儿子孙子的很多,二婶儿也就以前结婚的时候见过一次,这次他们都不过来,以后有机会见到再给傅兰和丝药介绍。
“丝药,你二叔已经打电话给你堂太爷了,你的名字已经写在傅家的族谱上了,以后就和傅兰一样,安安心心的当咱傅家的姑娘,那些污糟事儿都过去了。”
“对,你是傅川和傅兰的妹妹,没人敢欺负你!”
丝药用力地点头,语言是有力量的。
这些日子,傅家人的用心她能感受到。他们处处照顾她的情绪,用心在她灰暗的心里重新点亮了一盏名为亲情的灯。
天彻底黑了之后,丝药和傅兰就没出去了,二奶也进屋来了,姐妹两个陪着二奶看新拍的电视剧《真假格格》。
二婶儿陪着胖婶儿和几个帮厨们摘菜,二叔和傅川也把租借来的桌椅和碗筷拉回来了,卸在了东墙角,等着明天上午再摆。
大约七八点的时候,明天的酒席的菜也都备好了,大厨弄了一桌,二叔二婶还有傅川作为主人招待大厨和帮厨们吃夜宵。
桌上人多,二奶担心丝药和傅兰吃不好,就单独盛了几样菜,祖孙三人边看电视剧边吃。
真格格哭哭啼啼的样子虽然看得憋屈,但是人家长得美啊,看她哭也很下饭。还有假格格,每天在皇宫里长蹿下跳地闯祸也很有意思。
晚上的时候,丝药没有回隔壁,是和傅兰还有二奶一个屋睡的,她们看电视看到了十点多,都有些上头。
清早,天蒙蒙亮,大厨和帮厨们就到了,他们把需要炖很长时间的酸菜还有海带汤下锅,凉台下的那两口大锅又红红火火地烧起来了。
七点的时候吃过早饭,傅川又在大厨的指挥下垒了两个火灶,一个锅下油炸虾片,另一个锅留着炒菜。
丝药看着并排的四个大锅,热气腾腾的样子,看李家的那个小黑屋子都不觉得阴暗了。人间烟火,抚慰世态炎凉。
灶火这边交给大厨和帮厨,二叔和傅川开始摆桌椅,傅兰和丝药就跟在他们身后摆碗筷和酒水。
十个圆圆的大桌子,二叔家院子五张,傅川家院子五张。一桌可以坐十个人,傅兰和丝药就摆十副碗筷,一瓶白酒,两瓶啤酒还有一大桶橙子味的汽水。
傅川和二叔都想让丝药参与进来,增加她对这个家的归属感,所以也没用脏、乱、会磕碰、东西沉等理由让她们回屋。
傅川把装碗筷的箱子,还有酒水饮料的箱子都摆在了矮墙上,这样离桌子进,他们来回拿也不费劲。
院子的空间足够大,二叔把桌子和桌子间的距离留的很远,凳子也都放到了桌子下面,保证两个小姑娘来回跑也不会撞到。
他们主动降低了可预见的危险,丝药和傅兰可以充分享受参与家庭活动的乐趣,她们像两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样,来回穿梭在花丛间。
九点多的时候,二婶的娘家人都到了,二叔和傅川把他们迎进了屋里,二奶和二婶儿已经备好了茶水果盘,毛嗑和糖果。
“老亲家,一路上辛苦了,这是英子的两个嫂子吧,快来,炕上坐。”二奶把姥姥和两个舅妈都招呼进了里屋的炕上,二叔带着姥爷和两个舅舅围着地下的圆桌坐着。
女人们一堆,男人们一堆,各自喝茶说着话。
“好好,我和老头子都好。傅大姐,你身体也还好吧。”
“我好着呐,上回你让英子给我拿来的灵芝粉都一直喝着呢,有用。”
“大嫂,二嫂,你们这开车一路过来还顺利吧。”
“顺,现在路都修的可平整了,我们这一路来赏花赏景的,也是心旷神怡。”
“爸,大哥,二哥,尝尝这茶,这是川子带回来的,我尝着味道不错。”
几个男人都是体制内的,平常因为工作也不常喝酒,反倒偏爱茶,姥爷闻了闻茶香最先称赞了,“不错,醇香浓厚,是好茶。”
大舅也笑道:“后生可畏啊,川子这身气度一看就是真刀真枪历练出来的,人有本事,无论在哪儿都有大出息。”
“不像我家那个,还是一团孩子气。”
作为唯一一个陪坐的小辈,傅川的气势真的一点也不弱,隐隐自成一角。“大舅这可是自谦了,听说文成已经考上海事大学了,未来也是国家栋梁。”
突然被点名的白文成,身体一僵。他原本站在一边,乐滋滋的和傅兰、武成还有新妹妹说笑,没想到突然就被点名了。
炕上女人们的目光也集中看了过来。
姥姥一眼就看到了白白净净的丝药,“傅大姐,这就是你家小孙女吧,长得真好,瞧瞧,还有婴儿肥呢,软软的可真招人稀罕呐。”
“可不是!”二奶提到丝药就很自豪,丝药脸上、身上的肉,可都是她一口饭一口饭养出来的。
“姥姥,你只看到了小外孙女,就不想你的大外孙女吗,我可是很想你呢!”傅兰拉着丝药一起上前。
姥姥用手虚虚地点着傅兰,“想,怎么不想,大孙女小孙女,姥姥都想。”
二婶本就没脱鞋,半坐在炕上,这会儿也拉住了丝药的另一只手,难得地笑得很温柔,“丝药,这是姥姥,叫姥姥。”
丝药看着笑容温柔慈爱的老人,也不拘谨,乖乖地叫了声姥姥好。
“乖,多好的小姑娘啊,来这是姥姥给的见面礼。”姥姥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两个红包,一个递给丝药,一个递给傅兰。
丝药犹豫地看向二婶儿,不知道该不该收。
“不用看你二婶,好姑娘,安心收着,这是姥姥和姥爷给你的见面礼,以后有空了,就和傅兰一起来姥姥家,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二婶帮丝药接过了红包,放在她裙子上的口袋里,“姥姥给的,要收着,长辈给的都是福气。”
丝药看着二婶笑得更乖了,她转头对着姥姥和地下坐着的姥爷又甜又脆地说:“谢谢姥姥!谢谢姥爷!”
小姑娘的样子太乖,给姥爷都整不会了,觉得自己不该板着脸,应该笑一笑,但因为实在不熟练,笑得很奇怪。
姥姥有些嫌弃自家老头子,牵过丝药的小手握在手心,哄着说:“乖孙女,别看你姥爷,老家伙不会笑,吓人。”
丝药认真的摇了摇头,“不会的,姥姥,我知道,姥爷和二婶一样只是看着严肃,其实都是很温柔的人。”
丝药的这话说到了姥姥心里,当年啊,她看上老头子,也正是因为发现了他身上的这个优点。
姥爷的心头也一怔,要知道,平日里自家的两个孙子可都是很怕他的,没想到丝药一个小姑娘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还真是有一颗剔透的心啊。
姥姥拉着丝药给她介绍两个舅舅舅妈,又收获了两个大红包,傅兰也有。二奶和二叔二婶也借由恭喜文成和武成考上大学,给他们包了红包。
这就算认完亲了。
大舅妈比二舅妈更重视学习,她看着丝药,问二婶:“听妹夫刚才和你大哥说,丝药九月份也上海泉县一高读高三啦?”
二婶直接回道:“是,咱家孩子争气,自己考上的,插班考试第三名。”把大舅妈那句该不会是走后门了给堵了回去。
姥姥也知道自己两个儿媳妇的职业病,“丝药,傅兰啊,你们小姐妹去玩吧,我和你奶自己说话就成,带着你两个哥哥,在周围走走转转,别走太远。”
傅兰得了大赦一般,拉着丝药就要出去,不出去一会儿就要被两个舅妈说教了。文成和武成也是一样的想法。
丝药临走时看了眼傅川,傅川站起身对长辈们点了点头,“姥姥,姥爷,二奶,你们坐,别担心,我陪着弟弟妹妹们。”
只是刚到大门口,傅川就被绊住了,因为村长、乡长还有派出所的所长也一起来了,他们是傅川请来的贵客,他得陪着,四个小的就这么坠在后面又跟着进了屋。
不过,到屋了他们就能出来了,因为姥爷和两个舅舅还有二叔都出来招呼了,就也没人会注意他们了。
傅兰翻出来一寸扑克牌,四小只就在西屋打起了扑克。
丝药不会,傅兰就一边教一边带着她玩儿,前两局文成和武成还知道照顾两个妹妹,可到了第三局,他们见丝药会了,而且还赢了他们,就不客气了。
“文成和武成,你们是哥哥吗?不让着妹妹就算了,还使诈。”傅兰输了牌,气呼呼地道。
武成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酒桌上无父子,牌桌上一样无兄妹。”文成锤了他一下,“你从哪里听得胡说八道,小心二婶训你。”但是他本人也没有一点相让的意识。
“傅兰,没事,下局我们赢回来。”在胜负心的驱使下,丝药也认真了。
傅兰点头,对着文成和武成哼了一下。
文成和武成不以为意,笑呵呵地让她们姐妹放马过来。他们小瞧丝药的结果就一个字,惨!输得很惨。
傅兰对于丝药的学习能力可是深有体会的,只不过,她才不会告诉他们。
十一点的时候,傅川点燃了一万挂鞭。鞭炮的噼啪声就是信号,二婶请过的人家听着声都来了,大帮忙的招呼着大家做好,十一点半的时候准时开席。
姥爷、两个舅舅、二叔、傅川和乡长,所长和村长一群人一桌坐屋里地下那桌吃。二奶带着丝药、傅兰,陪着姥姥,两个舅妈还有两个成在炕上摆了一桌。二婶儿在外面招呼了一圈后,也回屋来吃饭了。
院子里的十张大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的,席间人们说得最多的还是傅丝药真的是李四幺吗?
都被大帮忙的,还有帮厨的胖婶儿婆媳肯定的告知是真的,说:“没看乡长,所长还有村长都来了吗,因为当初傅丝药这事就是他们经手给办的,做不得假。”
也有说傅丝药这回是苦尽甘来了,掉进了傅家这个福窝窝里。
当然也有人猜测,傅家这是认闺女还是给傅川找的小媳妇。虽然傅家放出的话都是说傅丝药以后就是傅家的孩子了,今天请大家吃认亲宴。
他们都听说傅川是残疾了才退的伍,可平日里也没见到傅川哪儿有残疾。
傅川回村也有段时间了,不少有闺女的人家都盯着呢,可就是傅川这看不着的残疾让大家都有点拿不定注意,这不,傅家一办事儿,和傅家没礼的也来了很多家,要不是傅二叔按着礼单多备了两桌,今儿都坐不下。
只是这些带着姑娘们来的人家,心里的小盘算注定要落空了,傅川从他们开始吃饭到吃完饭都没露面,倒是一身大红裙子的傅丝药让他们印象深刻。
后来的日子里,破茧成蝶的傅丝药,让水泉村的百姓们深刻明白了什么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可笑的李家,自以为把姑娘当小子换了一万块,是赚到了,其实他们从始至终都看轻了这个小姑娘。
认亲宴的落幕,是傅丝药美好人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