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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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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半月,沈蒙和贺澜在安州城内多方打听,几乎访遍了城中所有医馆,皆无所获。今日也是如此。

    又累又渴的两人随便进了家茶肆坐下,还没等伙计上茶,就听见邻桌的三人在闲聊。

    “听说了吗?北方又起战事了。”

    “听说了。此战中,申屠老将军不慎中了毒箭,目前危在旦夕。”

    “听闻那突厥可汗亲自上阵,也挨了老将军一刀。”

    “那一刀可不是吃素的,老将军在他胸膛生生剜出一块肉,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要是那突厥可汗死了,战事可平,边关百姓也不用再受苦了。”

    “是啊是啊。这么些年,多亏老将军英勇,才能镇住北方凶悍的突厥。若老将军此次挺不过去,说不定日后边关战火都能烧到咱们安州城。”

    “怎么可能?安州乃我东陵心腹之地,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朝中也不是除了老将军便无人可用了。女战神自是不必说,还有那一位贵人呢!”

    “你想说那个恩宠最盛的四皇子?”

    沈蒙:“?”

    四皇子恩宠最盛?那容越呢?这些人是不是搞错了?他临走之前,四皇子容华还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啊,应是三皇子恩宠最盛吧?

    沈蒙听得一头雾水,此时茶和点心也上好了,他一边大口喝茶,一边竖起耳朵。

    “没错。四皇子的母族乃是骁勇善战的靺鞨一族,他母妃是靺鞨大汗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是如今最受宠的后妃之一。若他领兵出征,靺鞨岂不倾族助之?到时与女战神合歼突厥,任突厥再凶悍,也是溃败之势!”

    “说得在理啊!诶?你们说,这位四皇子,他日会不会取代太子…”

    “嘘!你不要命了!此等大事也是我等能妄议的?”

    “不过,自古圣心最是难测,四皇子他日如何,还真不是我等能够猜出来的。你们看,这几年荣宠加身盛极一时的三皇子,不也被禁足了,至今都没放出来。”

    闻言,沈蒙拍桌而起,抓起隔壁那人的衣领,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三皇子怎么可能被禁足?”

    “沈公子,你怎么了?”贺澜见状,连忙放下手上啃了一半的点心,起身拽住他。

    被拎住的人一脸莫名其妙,他掰开沈蒙的手,理了理衣襟道,“这位兄台,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家都是闲聊,你如此激动作甚?”

    “是啊!他也没说错,三皇子确实因为大年初一那夜在皇城纵马被禁足了,好像是禁足…半年吧?”

    “对对对,就是半年。”

    沈蒙身子瞬间无力,贺澜连忙扶他回座位坐下,“沈公子可是认识他们所说的那位三皇子?”

    沈蒙无言。

    何止是认识,那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啊!

    沈蒙眼尾逐渐泛红,心下难受得紧,连呼吸都不禁有些阻滞起来。

    大年初一,正是自己离开皇宫的日子。

    容越那傻孩子,定是为了追回自己,才会罔顾王法在宫内纵马。

    真傻!真傻!那孩子真傻!

    他也不想想,大年初一事务繁多,等他脱身都几时了,任他跑死那马,也是断断追不上的。又何苦冒这般风险!

    何况,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他不懂这个道理吗?

    沈蒙垂眸,敛起眼中氤氲的水汽。容越平日里那一声声‘沈哥哥’仿佛刻入骨髓,此时正在他脑子里叫得撕心裂肺。任他如何压制情绪,容越那张哭花的脸始终挥之不去,且越来越清晰,仿佛那孩子近在眼前,一伸手便能拥进怀里拂去泪痕。

    ——对不起,又让殿下因我遭罪了。

    ——不过,这应当是最后一次了。没了我,日后殿下定会一生顺遂。

    沈蒙动了动手指,又无力地垂了下去,鼻尖一酸,一滴清泪无声落下。

    在这封建社会,王权是最不容挑衅的。容越皇城纵马,已然是没把王权放在眼里,皇帝自然不会惯着他。宫内纵马是死罪,幸而他一向得圣心,皇帝只是下旨禁足,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蒙抬起发红的眼眸,看向门外熙来攘往的人群。离半年之期还有一个多月,只要解了禁,治好病,凭容越的能力,翻身指日可待。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温凛,治好容越,以图来日。

    “沈公子,你怎么哭了?”贺澜嘴里包着点心,含糊道。

    沈蒙红着眼缓缓看向他,看见的却是容越脸颊鼓鼓吃着鸡蛋面的模样。

    “殿下…”他喉咙发紧,声音轻不可闻。

    “沈公子?”贺澜见他神情呆滞,便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说什么?”

    沈蒙回神,抬手拂去脸上的泪痕,“没,没什么。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去城西那几家医馆看看。”

    “好。你也吃。”贺澜把装着点心的碟子推到他面前,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里边仅剩的两块点心。

    沈蒙浅浅一笑,招来伙计,“麻烦再来一碟水晶糕。”

    伙计应声而去,沈蒙把碟子放回贺澜面前,柔声道,“贺医士快吃吧,不够我再点。”

    贺澜‘嘿嘿’一笑,便一手拿着一块吃了起来。

    沈蒙看着贺澜一副吃到了喜欢的食物而心满意足的模样,又想到他在太苍山上那副不近人情冷冰冰的样子,不禁笑出声。

    “沈公子,你笑什么?”贺澜含糊道。

    “我笑,年少真好。”

    就像容越那孩子一样,情绪毫不掩饰,喜怒来得快去得也快,纯真无暇没有杂念。

    沈蒙长舒一口气,收回落在贺澜身上的视线,将伙计刚端上来的一碟水晶糕分了一大半给他。

    安王府。

    容修煜一袭浅紫云纹华服坐在湖边六角亭内,棋盘上白子黑子势均力敌,他手执黑子指腹摩挲,迟迟没有落下。

    此时,一位年轻的护卫匆匆上前,“参见王爷!”

    “平身。”他淡淡道。

    “沈公子这半月来,都在城中打听一位叫温凛的医士,但一无所获。”

    容修煜唇角轻勾,抬眸看向与他相对而坐,一袭桃粉广袖长袍,长相近乎妖孽的男人,随后缓缓落子。“温兄,该你了。”

    那男人轻笑一声,捻起白子,“王爷,落子无悔,怀霜可要大杀四方了。”他声线又缓又妖,却带着凛凛的杀伐之气。

    白子落下,局势瞬变,黑子已然失了生机,容修煜笑着摇摇头,将指间的黑子缓缓放回白玉棋罐中,“你又赢了。”

    温怀霜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一口,悠然道,“王爷的棋艺,可比当年初入安州时精进不少了。不过要想胜怀霜,还得再练几年。哈哈哈…”

    容修煜当年前往安州就藩,皇帝携百官相送,惹得多少人红了眼。还未入城,便遭人暗算,身中奇毒。幸得温怀霜相救,在医庐里躺了半年,才捡回一条命。

    “那你得日日来王府陪我才行,左右互搏甚是无趣。”

    “王爷,自弈才能破局。”他顿了顿,放下茶杯,“东宫局势也如是。”

    容修煜自是知道温怀霜所言极是,陛下子嗣众多,太子德才尚乏且沉不住气,要想一直保住这东宫之位,就得与人争,与己争。若是不能突破自我,便会囿于困局。而自己因为皇后的关系,与太子同船合命,若太子失势,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安王府。

    “那我不管,总之你得来陪我,日日都得来。”容修煜低眉轻轻撇着杯中浮沫。

    温怀霜轻笑,“王爷是怕怀霜被人寻到,那位沈公子便会离开安州了吧?”

    “唉——”他扶额,佯装失落,“倒真想看看那沈公子是何等天人之姿,竟惹得王爷如此这般魂牵梦萦。”

    容修煜放下茶杯,唇角微扬,抬眸望向湖边一排排垂柳,眼中泛起涟漪,“还别说,真就是天仙一样的妙人儿。”

    温怀霜突然来了兴趣,绕到容修煜身后双手抱臂倚着柱子,“以王爷的性子,应是一早就把人给带过来了。怎么这回如此畏手畏脚?”他顿了顿,凑到容修煜耳边,“莫非王爷,此次是动了真心了?”

    容修煜浅浅一笑,嗓音温和而坚定,“此生,非他不可。”

    温怀霜一脸震惊,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向风流处处留情的安王,竟能说出这种话?

    “继续跟着沈公子,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容修煜微微侧身朝身后的护卫道。

    护卫应声退下,温怀霜便也要走。

    “你去哪儿?”容修煜立马站起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去找——王爷的沈公子!”温怀霜邪魅一笑,拂掉他的手拔腿就跑。

    容修煜气得直咬牙,这温怀霜,又要作妖了!

    京郊,残月高悬。

    容越脱下太监服一把扔掉,一袭红衣翻身上马。他策动缰绳,墨发飞扬,在无边的夜色里勾起唇角,笑得肆意狠绝。

    沈哥哥,越儿来接你了,跟越儿回家,好吗?

    不回也没关系,只是外面危险,沈哥哥可要万分小心呐。

    若是哪里哑了肿了裂了,越儿可是会很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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