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齐王大婚
承明宫。
沈蒙挽起衣袖,奋力扬起锄头,在正殿前的庭院挥汗如雨。
容越下学归来便看见他莹白的手肘,紧致的腰腹,香汗淋漓的娇俏脸蛋,因剧烈运动而殷红欲滴的唇瓣,…
他缓步走近,双臂环抱斜倚在廊下,舌尖微动。
沈蒙翻好土,又撒上一层草木灰,然后用锄头轻轻将土壤匀平。接着他抱来一大捆红梅树,一株一株地栽种进土壤里。然后又撒上一层草木灰,最后浇以适量的水。
容越见他终于忙完,便快步走到他身旁,勾住他的胳膊,“沈哥哥在作甚?”
沈蒙挣脱胳膊上的束缚,拍了拍手道,“殿下,我手脏,别碰。”
容越一把拉过他,又勾了上去,笑嘻嘻的,“沈哥哥才不脏,沈哥哥可是香得紧呢。”
沈蒙屈指点了点他的鼻尖,“殿下又说胡话。”
容越‘嘿嘿’一笑,望着满院光秃秃的小树枝,“沈哥哥,这是?”
沈蒙莞尔,“我见殿下这庭院空旷,且光照极好,特别适合种植红梅。此时正值初冬,种下之后,红梅便能在天气寒凉之前扎根生芽。”
容越靠在他的肩头,有些不满道,“此等小事,沈哥哥叫宫人们做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若是累着伤着,或是受了风寒了,越儿可是会很心疼的。”
沈蒙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殿下都说了是小事,无碍的。”
“殿下记得,红梅喜疏松的土质,每隔一年,便要更换土壤。”他接着说道。
容越气鼓鼓,“你种的你管,我可管不了这些花啊草啊树啊的。”
沈蒙宠溺一笑,“好好好,我管,我管。”我…管不了,我得走了。
福贵步伐略急地迈入廊下,没走几步便看见了院中依偎而立的两人。他顿住脚步,沉了沉心绪,才又迈着谨慎的步子缓缓走了过去。
“奴才见过三殿下。”
“说。”
容越毫不避讳,仍靠着沈蒙的肩头,倒是沈蒙有些尴尬,连连去推那紧紧勾在胳膊上的手,奈何推了半天也无用,容越就是不松开。
福贵躬身双手举着两本大红印花的折子,“三殿下,两日后齐王大婚,邀您和沈侍卫前去赴宴。”
闻声,沈蒙身子一僵,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拳。
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容越直起身,扶住他的双肩,柔声道,“沈哥哥若是不想去,咱们就不去。”
沈蒙连忙垂眸,敛起眼中的恨意,生怕被容越瞧见。他极力克制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栗。“他既是殿下的兄长,也是奉旨留京的齐王。喜帖已下,若我们不去,岂非有失礼节惹人诟病?”
“去吧。”他说。
皇帝如今对容越宠爱尤甚,越是荣宠加身,越需谨小慎微,玲珑百样。为了容越,他也必须忍着无尽的恨意和恶心,去那齐王府走上一遭。
容越收回一只手,单手搂住他的肩头,定定地望着满院的红梅树。“沈哥哥别怕,越儿会护着你的。”
齐王大婚。
长期大门紧闭幽暗冷清的齐王府,如今终于热闹了一次。
红绸高挂,锣鼓喧天,宾客如云。
平时对容衍避之不及的皇天贵胄王公大臣们,今日倒是很捧场,早早地携礼入了王府道贺。
太子身体不适,派人送来厚礼后,来人便匆匆离去了。
容衍见不得风,故迎亲,拜堂,宴宾皆由四皇子容华代劳。
“三哥,请。”容华抬手示意。
他与容越同岁,只晚容越一天出生,这一声‘三哥’叫得那是一个不情不愿。何况容越还是个废物,更是叫他瞧不上。
容越随意‘嗯’了一声,便带着沈蒙入座了。
不坐还好,这一坐,引得众人侧目。
有人小心议论着,“这不是那个沈侍卫吗?”
“哪个?”
“哎呀,就是被齐王扒了裤子的那个。”
“哦?原来就是他啊!长得倒是好一副勾人的狐媚样儿,怪不得齐王控制不住自己那身下的二两肉。”
“难道就没人注意到,他一个小小侍卫竟敢坐在宾客席吗?”
“对啊,这也太放肆了!”
“估计是仗着他身旁的那位废物三皇子,才敢如此嚣张。”
“没错,那三皇子如今深受陛下宠爱,可惜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恩宠再盛有何用?一旦新帝登基,便是死路一条!”
“嘘!陛下正值壮年,提什么新帝?你不想活了啊?”
…
席间推杯换盏,也盖不住这此起彼伏的污言秽语。沈蒙攥紧双拳,咬着牙,强压着怒意。并不是因为这些人把自己说得有多难听,而是他听不得他们一口一个废物地叫着容越。
同桌的八皇子容典年方十二,年纪不大,脾气不小,此时他已然是受不了了,拍桌而起,“本宫岂能与这等低贱的奴才同桌?来人!将这奴才打出去!”
“我看谁敢?”容越语调极缓,他端坐席间,眸光冷厉,如刀似剑,盯得容典有些发怵。
毕竟容越此时风头正盛,大家虽然私下里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但始终无人敢跟他正面叫板。容典亦是如此。
“三…三哥,自古以来,哪有主子与奴才同席而坐的道理?这要传了出去,还不叫天下人耻笑?”
“沈侍卫受二哥相邀,便同在座的诸位一样,皆是上宾。八弟若有不满,大可把二哥叫出来,寻个解释。”
容典瞬间就泄了气,嗫嚅道,“二哥…身子弱见不得风…我哪儿敢劳动他啊?”
“那就坐下,闭上你的嘴。”
容典咬了咬唇,虽然气愤,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地坐了回去。
容越收起厉色,在桌下握住了沈蒙的手。
沈蒙眼尾微红,侧头朝容越低语,“殿下不必如此,此等散言碎语伤不了我分毫。”能伤我的,是他们对你的轻贱。
容华挨桌敬酒,还没敬几桌便倒地不起,宾客们都笑他不胜酒力。可没过多久,婚宴之上的众人都倒了下去。
沈蒙和容越也不例外。
寒风呼啸而起,大红绸缎被扬得张牙舞爪,天色不知何时已黑云压顶,大门悄然落了锁,整座齐王府被阴晦裹挟,森然可怖,好似陷入了鬼域一般。
深夜,婚房内。
一盆冷水猛烈地浇在沈蒙的脸上,他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明过来。他缓缓睁开眼,入目皆是刺眼的红。
有人提起他的后领,让他跪坐起来,他这才感受到手腕上勒得生疼的束缚。是金丝,已然嵌入了皮肉之下。鲜血顺着他葱白的指尖缓缓滴落,无声没入那月白衣袍的下摆。所幸,双脚还能活动。
狂风大作,拍得窗棂猎猎作响,屋内红烛摇曳,映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脸上,显得尤为诡异。
“沈侍卫,许久不见,咳咳,可有想念本王?”容衍抬手摸了摸右眼的黑金眼罩,一袭大红喜袍端坐床榻正中,双腿随意敞开。在他的身后,赫然躺着一具身着喜服胸间插了一把匕首的女尸。
这幽灵一般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吓得沈蒙一哆嗦,连忙起身回头,对上了容衍一只毫无生气的空洞眸子。
他心中大惊,连退几步,撞倒了一旁的桌子,两杯合卺酒应声而碎,酒水混着红枣花生莲子栗子撒落一地。
嘭——
房门被狂风扑开,沈蒙双目惊惧,拔腿就跑,可蒙汗药的药效并未完全褪去,他脚下虚软,浑身无力。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刚踏过门槛,就看见院中榕树下站着一手持长鞭的仆从,而榕树之上,吊着一红衣少年,墨发遮颜,鲜血淋漓。
“你走——他就得死。”容衍的声音自屋内幽幽传来。
沈蒙立在原地,泪水瞬间涌出。他身形颤栗,脚下似有千斤重,步子再也挪不动半寸。
“沈哥哥…你走…越儿不怕死…”头颅低垂的少年气若游丝。
“殿下…都是我的错…”他带着哭腔,哑然出声。纤瘦的身子似零落的枯叶,缓缓下坠,直至跪坐在地上。
少顷,他又直起身子,美眸噙泪,目光决绝,朝容越深深地行了一个跪拜之礼,他额间重重地砸在地上,缚于后背的双手,暗暗发力,鲜血瞬间就洇湿了后腰衣袍一片。
“沈哥哥…走…走啊…”容越歇斯底里,无尽的不安自心底蔓延。
沈蒙终是起身进了屋,用肩膀缓缓关上了门。
他后背抵在门上,唇齿颤抖,“你想怎样?”
容衍轻笑,“本王想怎样?沈侍卫不是一向都清楚得很吗?”
“行…”沈蒙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眸,泪水从眼尾无声滑落,顺着下颚没入衣襟,“来吧。”
“呵呵呵…”容衍嗤笑出声,“伺候人要主动,沈侍卫这副模样,倒叫本王有些扫兴了。”
啪——
长鞭狠狠抽在血肉之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却没听见容越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沈蒙慌了,他连忙跌跌撞撞地跑向床榻,跑向那个令他无比恶心和惧怕的人身前。
“跪下。”
“用嘴。”
狂风骤然拍开了窗棂,寒风携雨而来,从四面八方灌入红光明灭的婚房。女尸和容衍的发丝同时被扬起,似疯狂挥舞的索命鬼爪。
咳咳——咳咳咳——
容衍一阵剧烈地呛咳,他双手颤抖地撑着床沿,一口黑血吐到了沈蒙的白靴上。
随即,他癫狂地笑了起来,被血迹浸染的唇齿看起来格外瘆人,他抬手擦了擦唇角往下淌着的血迹,声线阴森可怖,“快啊沈侍卫,容越那个废物,没有教你该如何做吗?”
咳咳咳——
“本王可等不了太久,门外那个废物——恐怕也等不了太久。”
沈蒙红着眼含着泪,万般屈辱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