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内心的雌
装甲车开到医院大门前，门口堆积着破烂的车群。
“嘿，摇一摇游羽，我要碾过那些车。”谢肥一边说一边系上安全带，“别让她滚到地上。”
余浩来到游羽身旁，他想摇醒她，但是看到她睡得这么香，心中又于心不忍。
“游羽帮了我这么多，让她睡个好觉吧。”他轻声说。
车里回归寂静，谢肥熄发动机，余浩坐回副驾驶。
沉默许久，谢肥开口，“游羽是个好人，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赌上性命帮你，虽然现在她和我们有了共同的目标。”
“她和我说过，那是报复。”余浩说。
“报复？”谢肥瞪大双眼，“什么意思？”
报复？那是什么？难道是游羽痛恨孟辰，她选择用疯狂的方式来刺激父亲的在天之灵，在丧尸遍地的世界里乱跑，蹦跶，和帮派对射，可她的母亲难道就不会心疼吗？
缓缓的，孟辰高大的背影似乎被虚空中的剑所斩裂，一个是疼爱女儿不擅情商的怪人父亲，一个是频繁步入战争冷血训练女儿成为战士的硬汉。
“不知道。”
谢肥呆呆看着窗外，一只丧尸正在簇拥着推搡着同类前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那里可能有肉，可能有尸体，就像余浩推搡着朋友去找他下落未明的姐姐一样，来到终点后回头一看，发现朋友都死了。
“你知道豪仔会去哪里吗？”谢肥小声问。
“极大的可能成为了一只会打篮球的丧尸，正在和他的阿猫阿狗阿什么什么的好朋友打zba （zombie basketball alliance）。”余浩弓起身子，轻虐一笑，“或者变成一个黑乎乎的蛇男，快乐地啃食他弟弟的肚子。”
“别这样说。”
“别这样说？”余浩一愣，他重新打量着谢肥的圆脸，“豪仔，他是我们的敌人，他的弟弟可怜又怎样？谢肥，你知道他可是要害死我们的！他把我扔在那种地方等死！我们没有错！”
“我一直觉得豪仔跑路其实是我们的错，但我也说不上这是为什么。”谢肥摇着脚，扣弄着手指，“我总感觉是我们哪里惹到了他。”
余浩气急转笑，他躺回座位上，“那人脑子摆明就有问题，我真不知道你一个自己生死安危都顾不上的人替他共情什么，他是杀人犯，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你看到他杀孟辰时的样子没？疯狂，冷血，像是皮特·撒特克里，他挥起剃须刀捅向受害者，一下，两下，挥刀刺向弱者，多么可笑。”
“可你也动了手。”谢肥认真看看余浩，“余浩，当时草原三嫖客中只有我认为不该动手。”
谢肥的脸色随即变得苍白。
akm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余浩的后脑勺上。
“你杀了我的父亲。”
游羽的语气很冷，冷得像十二月份公仔店里被遗弃的圣诞玩具熊，它会忽然抽泣起来，身后生锈的发条运作最后一次，在幽幽的舞台中唱起《let it go》。
“你别听我胡说，游羽，放下枪，我们还是好朋友，余浩真的是无辜的，”谢肥憋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想不出能为余浩开脱的办法，“别杀他，求求你，嘿。”
余浩呆呆坐在那里，好一会才转过头看着游羽。
许久，他慢慢开口，“游羽，杀了我吧。”
“装出来的勇敢，你觉得我不会杀你。”游羽的脸像是世界尽头外的凝霜，冰冷而美丽，“我会扣下扳机，在此之前，忏悔你的罪。”
“朝这里来一枪，”余浩平静地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不需要得到宽恕，就一枪，世界安静，一切都解脱了。”
两人静静对视着，游羽拿枪的手微微发抖，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最终，她把枪放下，默默回到了后排。
“我知道我的父亲是罪有应得，他很虚伪，说话不经大脑，回家这些年给我和母亲惹下了无数的麻烦。”游羽缩在黑暗中，“但是他毕竟是我最后一位亲人，我不愿意承认，打败他的，不是战争，而是你们这样普通的少年。”
游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她看着余浩，声音低沉，“余浩，如果你像他一样虚伪，我会在你发烧的那天夜晚杀死你。”
“虚伪？”余浩的心脏小小跳动一下，“虚伪，那是什么？”
“因为你很真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弱小与卑微。在湖畔高驰的黑龙史矛革，它会用黑翼遮住自己的伤口，遮住没有鳞片的脆弱。而你，余浩，你像是一只森林中生产中的母兽，大喊大叫，哭泣，咆哮，向危险的森林倾诉自己的痛苦------多么脆弱，卑微，幼稚。”
游羽灰色的眼瞳释放出锐利，在黑暗中反着光：“你是雌性，心里是彻头彻尾的雌性。”
“可我是男的。”余浩憋半天挤出这一句话。
“你的内心是雌性，是弱者，我不会杀死弱者，我的父亲也不会那样做。”
游羽说完话回到了黑暗中，就像那里是她的归宿。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谢肥担心地看看余浩又看看游羽，“游羽，余浩他很有责任感，他真的会补偿你的，只是不是现在干，余浩，你快给她道个歉，游羽现在不高兴耶！”
余浩怔怔地坐着，我心中的雌？那是什么意思？这种怪话或许只有游羽这种非正常思维的人才能看得懂，但是隐约的，他也听懂了。
有生以来，余浩第一次被人这么看透，就像被拨开衣服展现在世人面前，在一双温暖的大手上翻滚、展示，一丝不挂，身边笼罩着炽热的目光，议论声喋喋不休，挡也挡不住。
或许谢肥早就看得出，他是弱者，是个所谓的“雌性”，但是都没有这么透彻过，有生以来，自己第一次被人看穿，被一个披着少女外皮的男人看透，被他看得体无完肤，心里最深层那飘渺的自尊心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