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后晚餐
夕阳已经彻底落幕，银色的月光洒落人间，给万物都铺上一层薄薄的纱，一切都变得虚幻而静谧。
乔治唤西塞尔去花园叫安回来吃晚饭，西塞尔跑了出去，没跑多远，就感觉双腿失力，差点栽倒下去，忙扶住了旁边的花墙勉强站稳。
他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了，受伤的躯体更加虚弱，在找到出去的方法之前，他怕是要先死在这里了。
现在的他没有筹码让没有偏向、旁观看戏的血族小姐站在他这边。
他得想出接下来的解决方法，可是他的头脑昏沉，难以再动脑思考，他迫切地需要补充些食物。
他扶着墙缓缓地走着，突然感知到了微弱的能量光点，循着找去，发现了一簇橙黄色的，有着细密花瓣的金盏花。
花枝不高，他蹲下身，采了一朵，直接囫囵吞枣地把整朵花咽下去。
花里蕴含的温润而柔韧的力量，让他的身体舒适了一点。
花不同于食物，花是能量的补充，可以减轻食物缺乏带来的虚弱，但这不是长久之际。
艾琳正坐在房顶上吹晚风，小口小口喝着冰蓝色的瓶子装的鹿血。
她身边是一个打开的九宫格木盒，格子里装的都是这种冰蓝色的瓶子，有五六只是空的，其余的都装着暗红色的血液。
这些瓶子是用来自黑暗寒冷的尼福尔海姆的冰晶石制作，可以保持血液的新鲜口感。
鹿血带着淡淡的甘甜，让她心底的燥热一点一点地散去，舒适的晚风令她愉悦地眯眼。
她一低头就看到了那个蹲着的少年，还准备等下去找他，结果自己送上门了。
她踩着突出的窗沿、栏杆，轻轻松松跃了下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现在了他身后：“你在干什么？”
少年的肩膀一颤，手心下意识地握紧了。
两秒钟后，他转过身来，脸上已是波澜不惊：“无事。”
艾琳近身来，想要捉住他的手，他的手往后躲了几下，还是被她一手捏住了手腕，一手掰开了握住的手心，他的手心上是两朵被压变形的金盏花，其中的一朵缺了一角，留下了牙印。
艾琳在魔药学中学过此花，金盏花，一种蕴含着光元素的花朵，碾成粉末的金盏花常常在治愈魔药中使用。
但是老师告诫过她，血族是不能服用含金盏花粉的魔药的。
艾琳注意到他的脸因为虚弱而少了气色，变得苍白，问道：“吃花？你这是受伤了？”
西塞尔还没有回答，咕咕叫起的肚子便替他回答了。
艾琳问：“饿了？”
他垂目，点头。
艾琳眯起眼睛：“他们没给你吃的吗？”
他点点头。
这是饿到了什么地步才要吃花！
艾琳在心里给外面那几位的罪行又增添了一笔：压迫劳动者。
“走，我带你去吃晚饭。”
西塞尔抬起头来，怔怔的，以为自己昏头了、幻听了。
艾琳打了个响指催促道：“走，快点，我也没吃饭呢。”
一直情绪没有外露的西塞尔像是面具破碎了，他的瞳孔颤动了一下，嘴微微张开，又在一秒钟后恢复了面无表情，低声道：“谢谢，艾琳小姐。”
饥饿的他听到艾琳的话是惊喜的，可是转念一想，他不相信会有人不为利益地帮助他。过去这十几年，他吃了多少次亏，有多少次要被害死，他能活到现在也是一个奇迹。
西塞尔跟在艾琳的身后，一直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艾琳侧眼督了后面一眼，注意到西塞尔垂下的手臂不自然地紧绷着，中指时不时地刮一下大拇指的里侧。
她不由地有些纳闷，明明是好心带他吃个饭，却搞得自己像个不怀好意的大坏蛋，他警觉地就像个刺猬。
可是转念一想，她读过一些人族写的小说，在小说里血族常常是以嗜血恶魔的形象出现，对于人族而言，血族就是可怕的存在。
他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胆子看起来也不大，说不定啊，心里还在怕我把他的血吸干呢！
艾琳起了兴趣，要不要一会儿吓唬吓唬他呢？
她带着西塞尔到了城堡的门口，敲了下门。深棕色的拱门自己缓缓敞开，是one从里面推开了门。
one道：“主人，您回来了。”
艾琳道：“我要吃晚餐了，你准备一下两人餐具。”
他们穿过一条漫长的走廊，墙壁上的金色曼陀罗花雕壁灯，让封闭无窗的走廊明亮起来，照亮了一路雕工精细的浮雕。
少年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令艾琳感觉奇怪的是，他对于这么富阔的场景脸上没有一丝的惊讶。
艾琳第一次在这城堡转悠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呢，这城堡装潢的精美程度也就比父皇的宫殿差了一点，她一直怀疑这是父皇以前的度假场所。
鲜红色的地毯走到了尽头，艾琳推开了尽头的门，餐厅到了。
穹顶上装饰了优雅的天顶画，巴洛克风的水晶吊灯上有一圈燃烧着的蜡烛，发出的光通过水晶石折射出去。
一张十几人的长桌上铺着香槟色的桌布，桌子中心有几个放着金箔蜡烛的三头水晶吊坠黄铜烛台，其间的花瓶里摆放着有点蔫的白月季。
艾琳随手捻起一片掉落在桌面的花瓣，疑惑道：“今天的花怎么没换？”
西塞尔一下子就反映过来了原因，换花是园丁安的活，但他默默不作声。
艾琳坐在了顶头的座位，示意他坐到自己左侧的座位。
西塞尔坐下了，微微颔首，目光停在了有点蔫的白月季上。
像是在发呆。
微动的眉心却暴露了他正在思考着。
艾琳单手撑起下颚，歪着头，看着他。
烛光给少年的脸打上一小片阴影，更加凸显了他无可挑剔的侧颜。
啧，真是个好看的人儿。
她的食指骨节敲了敲桌面，在香槟色桌布的缓冲下，敲声沉闷。
少年抬起眼，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她：“怎么了”
艾琳肆无忌惮地想要窥探他的隐私：“我想知道，你在思考什么”
“……”
艾琳微笑道：“不想说吗”
“我哪敢啊。”他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艾琳小姐会好奇我在想什么。我有点饿，在想一会能吃到什么呢。”
这个答案合情合理，听起来不像是编的。
这时one就端着餐具来了，把餐具整齐地摆放在两人面前，然后就站在旁边等待。
“正好。”艾琳把薄薄的菜单递给他，“来，看看今天的菜单，有什么想吃的？”
西塞尔翻动了几下，把菜单递回去：“和您一样。”
艾琳看了one一眼，指着菜单道：“两份凯撒沙拉、奶油芦笋汤、黄油蒜香煎牛排，还有两杯鲜果汁。”
one回答：“好的，主人。”
艾琳注意到了身边少年望着one渐渐远去，打趣道：“她好看吗？”
西塞尔收回了目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是人？”
“哦？”艾琳有点惊讶，比红水晶还要明艳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眯起，“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罢了。”西塞尔的目光随着盘子上的金边画圈。
艾琳有点扫兴，不满道：“你不说的话，我就逼你说了。你还没忘吧，被控制的感受可不好受哦。”
他抬起头来直视她，眸子里写满了坦坦荡荡：“我自然没有忘，可我说的是实话。他们告诉我这个城堡是禁地，您平日不准许人进来，“她”既然能随意进出，自然不是人。”
这个答案倒也合逻辑，艾琳道：“你想的对，她是我造的木偶人。”
“能做出基本看不出破绽的木偶人，您很厉害。”
艾琳听了这夸赞自己的话很是高兴，她很久都没有听过赞赏的话了，嘴角愉悦地扬起：“那当然，魔法阵这可是我的最强项。”
“我只见过一直重复地做一件事情的木偶人。我在书中读过，传说中血族始祖该隐创造了一种没有破绽的木偶术，没想到真的能看到。”少年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
艾琳知道为什么民间看不到这种木偶人。这种木偶术是血皇才能拥有的秘法，父皇向她展示的时候，过目不忘的她记下了复杂繁琐的魔法阵，这才偷学了去。
西塞尔注意到艾琳的神情明显变得，借机问道：“艾琳小姐，我有点好奇，你平日为什么不许人进这古堡”
“这问题还需要问吗，我是血族，血族的本性是吸血。”艾琳对着他，露出了自己小巧的犬齿。
赤眸狡光一闪，犬齿忽的变成了锋利的犬牙。
正常时候血族的犬齿和正常人是一样的，只有在想要吸血的时候才会变成锋利的犬牙。
西塞尔看着她尖利的犬牙，神色微动，手不禁抬起想要摸一下脖子，但又反应过来，停在了空中一瞬，转而理了一下耳边碎发。
艾琳一直注意着面前这位少年的一举一动，看到这一幕，轻笑一声：“你是不是怕我啊，西塞尔”
“……”他默而不言。
“从我一开始请你进城堡吃晚饭，你就开始紧张。你是不是在疑惑，在不解，既然我不准人进来，为什么会破例请你进这古堡”
“是。”他承认。
“答案就是你想的那样。”艾琳直挺挺地望着他，赤色的眼眸像是诡异的漩涡，要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西塞尔转开了视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艾琳小姐。”
“不要装傻。”
西塞尔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着淡然的语气问出了大胆的问题：“艾琳小姐，和我在一起，会想吸我的血吗”
这是他一直在警觉的缘由。
艾琳本就是动了挑逗他的心思，想要捉弄捉弄他，却没有料到他居然问的这么直接。
有些出乎意料。
但感觉更有趣了。
她露出的媚而明艳的笑容：“看来你想的是对的嘛。没错，我想啊。你闻起来就好香，血喝起来肯定香甜。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请你进这城堡，等的就是，把你吃抹干净，一滴血都不剩哦～”
门开了，one端着餐盘来了，将沙拉和果汁放在了两人面前。
艾琳摊开双臂，音调高扬，宛若在歌剧表演：“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最后的晚餐。喜欢吗”
one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就径直出了门。
少年的神色未动，手却一点一点地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