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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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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垣侧身躲在松树上,紧贴着树干,观察着林间,刚刚传来的人声已逐渐临近,传入方垣耳中的是男人们嘻嘻哈哈的说话声和哭泣哀求的声音。

    “不是兵,就是匪!”方垣心中暗道,果不其然,方垣在高处远远望去,正是一群着甲的黄衣兵士押着被绳子捆着连成一串的普通百姓从南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这边走过来,看穿着,应当是附近的山民。

    两只半大猛虎在原地转着圈,不断发出低吼。

    被劫掠捆绑的山民们听见虎啸立时畏惧骚动,而止步不前,一行人停了下来。

    “老大,前面有大虫,要绕开走吗?”走在前面的兵士走到队伍中间对一个外穿铁甲的中年人说道。

    “不要叫我老大!叫我队率!说了多少次了!现在咱吃得可是皇粮!”穿铁甲的中年不耐烦地骂道,“绕个屁,这些山民走得这么慢,再绕今天就赶不到松石坡了,到时候校尉大人那里的军棍你帮我挨?我们这么多人害怕大虫吗?不到跟前,早就被我们吓跑了!继续走!”

    “赶紧走!你们怕虎!就不怕我手中的刀剑吗?”

    这中年人说得其实有道理,单对单的,肯定是人怕虎,可好虎难敌群狼,更何况是人,人一多,肯定调个个儿。

    可明白这个道理,不代表就不害怕,特别是被缚住双手串成一串的山民们仍然畏惧不已,住在山间讨生活的山民们对山君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可同类的刀剑却更让人感到畏惧,被老虎吃掉的人少有,死在同类刀剑下的却是数也数不清!

    猛虎在前,刀刃在侧,这些黔首百姓可谓是两难之间徘徊了。

    “怕什么!区区大虫而已,你以为我们都是你们这些只会拿着锄头刨地的农户吗?快走!”

    “正好缺个虎皮褂子!哈哈!”

    “快走!天黑前到不了地方,受苦的可是你们!”

    “到了地方,有热汤热饭管够!”

    几个兵士互相递着话头,胁迫着这些人继续向前走。

    这些百姓有老有少,男女都有,都是山中普通农户,不少人穿着单薄,被冻得瑟瑟发抖,看起来就更显得畏惧瑟缩。

    方垣摸不清这群人的目的,眼见越来越近,正准备驱散这两只挡在路上的半大老虎,却见着这两只老虎低吼两声就叼着未吃完的残骸钻进了山林,消失不见。

    见此形状,方垣不由得哑然失笑,不过眼瞧这些人越来越近,他旋即又陷入了下一个烦恼。

    “到底该不该救这些山民呢?”

    方垣自小受到的教育和经历对眼前这些兵士的作为自然是深恶痛绝,可这毕竟不是从前,这些山民也不是他的同胞。在没有弄清楚这些人的目的之前,他也没有道理让自己陷入无谓的纠纷中,就自己所见,这可能更多属于强制征发徭役的行径,毕竟在封建社会,税永远不是困扰人民生活的最大的负担,强制徭役才是最可怕的遭遇。

    方垣心里权衡一番之后决定不管这一摊子事情。

    不过几十个呼吸,这群兵士便押着山民走到了树下,为首的中年人走到了前面,瞧着雪地上的血迹和脚印,笑道:“是只吃饱的老虎,不用担心了!”

    一行人,无论是兵士还是山民都松了一口气,而站在树上的方垣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再次出发,这段小插曲很快被方垣抛在脑后,他在林间全速前进了小半天,终于在出发的第三天的中午临近了此行的目的地。

    山间突然出现的小路、随处可见的竖井和被砍伐遗留下的粗大树桩告诉方垣他已经临近了目的地。

    随意开掘的竖井是用来确认矿脉位置的,而大量被砍伐的树木是用来加固矿井和矿道、炼碳冶炼矿石的。

    果不其然,方垣刻意行走在林间小道上,很快遇到了一伍在林间巡逻的兵士,打扮和之前遭遇到的那些劫掠山民的兵士一样,不同得是这些人没有那股子松垮恣肆的匪气。

    “来者何人!前方国朝矿场!无事误闯者,速速退去!”

    方垣独自一人出现显然让这些兵士们陷入了紧张,经验告诉他们,凡是从深山老林突然冒出来的,不怕一群,就怕一个,都是有着非凡本事的。

    方垣掀起披风的兜帽,露出脸庞,从怀里掏出证明身份的符节,语气温和地道:“奉宗门之命,协防矿场!”

    打头的年轻伍长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上宗的修士,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见诸位上宗修士,正好今日都在大营。”

    方垣点了点头,跟上前去,走了很是一阵功夫之后终于到了矿场,一路上遇到了不下几十队这般的队伍,这些兵士五人一伍,看上去松散,实际上却连点成线,连线成片,根据地形结成阵势,防守非常严密。

    方垣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一个铜矿戒备竟然如此森严吗?

    这矿场位于两个山丘之间的一处平坦空地,方垣仔细瞧去,这矿场十分巨大,却还原始得可怕。一辆接一辆的牛车拖着矿石从不远处山脚过来,由人完成分拣,再转入由许多石磨组成的碾场,碾压磨成粉之后,再送入高炉冶炼。

    巨大的矿场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劳作,其中多是妇孺,居然还有十来岁的孩童,壮劳力不用想都是下了井做了挖矿的矿工。

    虽然天上正飘着大雪,外面天寒地冻,劳作依然没有停止,许多身穿红衣,拿着棍棒的监工不停四处巡视,每当走到一处,便惹来畏惧和瑟缩的目光。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血汗工厂,方垣瞧得明白,这些山民穿着都极为单薄,不少人还赤着脚,手上脚上长满冻疮,看上去极为可怜。

    看到这里,方垣心中顿时明了上午遇到的那些兵士掳掠山民到底是在做什么了,心中涌起怒火却只能压住,冷哼一声,只看脚下的路,不去看这惨状。

    走在前面引路的伍长后背一紧,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从身后传来,凉意从尾椎骨升到天灵,如同背后尾随着一只猛虎正盯着自己脖颈,在等待着下嘴的时机,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遇到敌人持弓埋伏时。回过头却发现那上宗的修士原本温和的笑意已化作一片冰冷,这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

    “啊,没事,马上就到了!”伍长咽下一口口水,结结巴巴讲道:“前面就到了!”

    “真是夭寿!我也没得罪他啊!这才说了几句话?”这位年轻的伍长不懂方垣突然的态度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心中哀叹。

    方垣看到这位伍长的动作和神情,知道自己那一瞬间的杀意流露惊到了他,想到即将面临一位有着莫名神通的未知炼气士,深呼吸几口,将心中杀意填入心湖深处,扯出几分笑意。

    营地简陋而杂乱,只是一片粗糙的木屋,玉晨宗在这里驻守的人也不过住得更宽敞些,更靠近后山,清净些。

    没有走到近前,方垣老远感应到二十余道真气肆无忌惮地迸射着气息,拱卫着一道幽幽绵绵,若有若无时断时续,却凌驾一切真气的元气。

    远远看去,一个木屋跟前,一群人正面对木屋门口,恭恭敬敬站在外面。

    方垣心知这就是玉晨宗驻守在这里的所有人了,一位执事级的炼气士,其他便是和他一样的外门弟子,“不过这里只有二十,其他人是在外面驻守吗?”

    走近木屋的方垣感受到许多道目光的打量,方垣面不改色地走到门口,讲符节置于手心,道:“方垣奉执事殿之令前来报到!请执事查验符节!”

    “知道了!”

    这位景都峰的炼气士也不出门,只有一道轻柔的男声传到外面,随即方垣感到一阵微风从掌心拂过,符节被莫名的力量裹起飞进了木屋内。

    “既然新来的第一个已经到了,想来其他人也快了!等到明天早上,人来齐了你们便回去吧!”

    “是!”听见谭渊发话,这些外门弟子齐声回道,脸上神情均是一松,纷纷四散而去。

    方垣见此情形,揪住其中一位年龄不大的少年,问道:“这位师兄!我看这里只有一半的人在,其他一半人呢?”

    这位被他揪住衣袖的弟子呆愣了一下,一脸苦色地说道:“哪里还有一半人,近半年净明国和异道不断袭扰,算上你现在大营也才不过三十多位!其他师兄都在卧牛山一侧清剿邪道呢,他们刚来不久,尚且轮不到他们返宗。”

    “卧牛山?”方垣挑了挑眉,道:“那岂不是已经有十余位同门命陨,那你们还不去帮忙,反倒在这里等着?”

    这少年神色奇怪地看着方垣,挥动胳膊甩开了被方垣揪住的衣袖,道:“这不是你们来轮换的人到了吗?你这人怕不是傻子?”

    “原来如此!”方垣恍然大悟,“我竟是来做替死鬼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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