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命符
深秋的清晨，卯时，天色刚亮。
云流下的停云崖被水浇过一般，白色的雾气侵湿了一切，小路因而湿滑无比。
悬崖绝壁之上，小路外侧用铁索串连作为护栏，宽不知多长的白色云瀑如垂天之幕降下，笼罩了整个崖壁，竟凭空让人多出几分安全感，仿佛从此跌落也会被云瀑拦住一般。
“等下见了真传，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知道便不知道。不想说的也不必为难，也说不知道便是。”
“多谢李师兄提点！”
方垣和李梨花快步走在狭窄的石道上，向峰顶行去。方垣终于将一头及肩的黑发扎成发髻，用一个小小的木冠束住，这是李梨花送的，他内里穿着黑衣，外罩一件外门弟子穿着的白色外单，广袖飘飘，看上去就是这玉晨宗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
李梨花走在前面，他身高丈二，身长腿长，步伐极大，方垣要甩开步伐才能跟上。不过自从转换血气之后，方垣肉身愈发强大，身法灵活，脚踩四方步，看上去仪态颇佳，云淡风轻。
此番一路再走上去，就不再有莫名其妙的风暴了，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多数是侍从，少数是和方垣一般打扮的外门弟子，见着李梨花都主动行礼，方垣注意到这些人无一不在打量着他。
方垣也不去管这些人的视线，对着所有人都只是微微点头致意，并不逐一回礼，因为李梨花几乎是不理睬他们的，除开个别只是微微点头。要是方垣逐个都施礼，这一路就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了。
两人一路向上，走过崖壁间凿穿的石道，接着走悬于万丈悬崖上架起的栈道，约有个把时辰，终于到了停云崖的峰峦上，再穿过连片的楼阁，终于到了位于山南一侧的观澜台。
观澜台说是台，实则是一处修建在平坦的石台上的庭院，这院子正面南方，门前莅临悬崖，实在是观景的极佳位置。
停云崖后，广阔的地域大半被云海笼罩，诸多大山顶天立地，穿透云层，俊秀的群峰耸立于云海之上。朝阳从东方升起，金光万丈映照间，整个丹霞山脉如同天上仙境一般。
两人到了便等在门外，等待通传，不过盏茶，一个白衣侍女从庭院中趋步出来，走到跟前，道：“两位师兄请进，主人已经在等你们了。
宽大幽静的正厅中深色木质地板颜色古旧，被磨得泛出光亮，角落里几个蒲团随意放着，并无桌椅，显然这里的主人习惯于跪坐。房间一侧是书架，放置着许多书籍和各种元气环绕的玉笺玉简，一面是有着许多内嵌方格的木质墙面，一个寻常道士打扮，样貌朴素的男子立于书架前，拿着一本书籍正在轻声阅读，这正是停云崖的管事真传弟子陈棠。
李梨花和方垣被领进门之后，李梨花微微一揖道：“见过掌印真传！”
这男子摆了摆衣袖，也不回礼，侧身笑道：“李师兄好久不来了！”
“掌印担负宗脉，事务繁忙，没有要事我也不敢打搅。”李梨花端端正正回话，没有一点亲近的意思。
“客气了，我和你一内一外，要互相多交流才是。”
“掌印说的是。”李梨花点了点头，回头对立于身侧的方垣道：“还不拜见掌印陈师兄？”
方垣微微一揖道：“方垣见过掌印师兄！”
方垣之前见到的那几位都是极有自己的风格的，或是外貌奇异，或有自己独特的气场，而眼前这位权势要更高的炼气士却是一副普通人的模样，甚至有些朴实。
“你就是方垣？”陈棠深深地看了方垣一眼。
“是！”
方垣神情安定，幽深的眼底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安静地正视着这位炼气士。
陈棠见方垣一点也不露怯，竟然能直视自己应答，心中想到：“这是一个还未被驯服的人！”。
“你的境遇你已自知。”陈棠将手中书籍放下，走到方垣跟前，“不管这里面牵扯到谁，至少现在你是我停云崖的外门弟子了，该给你的不会少，你要付出的也逃不掉。平素差遣由执事殿交代，宗门任务一年两次，我停云崖交代下去的也大概有一两次，主要是协助我停云崖炼气士完成他们的宗门任务，这个并无时间限制，有时候几十年都没有。”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见过猪跑吗？不过听上去似乎还挺轻松，一年只有一两件差遣，看来这宗门还是给了时间修炼，也不是一直劳碌奔波。”方垣心想道，点头表示明白。
李梨花见他应承的轻松，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方垣低估了这其中的难度，这些修士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例如要去取某人性命，要是你能找着他，打得过他，那便很轻松。可要是你打不过，那便要纠集人手并肩子上，纠集不到人手便要设计暗算，这便是极难了。可再往难了说，你要上天入地都找不着，可就真犯了难。
再例如去获取某一灵药，这药不是呆在那里等你去摘，你得先搜寻这药的消息，还要和其他人找这药的人竞争，且这些灵药多半都在极危险的地方，不花费些功夫肯定是不行的。
“此次来还有一件事。”陈棠指向那面有着许许多多小格子的木质墙面，道：“看到那些玉符了吗？”
方垣转过头看去，便见着那墙上许多小格子里各放着一枚枚玉符，有的黯淡无光，有的清光熠熠，一时间不明所以，问道：“这是？”
“这都是我停云崖诸位修士的命符。”陈棠摆了摆衣袖，走到这堵墙跟前，“无论是炼气士，还有你们这一类旁门外道的修士，都要在这里留下自己的本命元气。诸位修士除开我们这些常年在宗门内驻守的，更多的是在外游历和探索秘境以求机缘的，往往许多年都不知音信，宗门要知道他们的生死存亡，就得靠这些本命元气依附的命符了。人在符在，人死符碎。”
方垣望着这些命符，便觉得肩上的五雷法印隐隐发痒，心道莫不是又是什么拘禁之类的法门，不过旋即又释然，雷都已经埋在身上了，还何必在乎其他的。
陈棠讲完，便随意从格子里拿出一枚白玉磨成的玉片，递给方垣，道：“注入一些本命元气。”
方垣心神一动，一缕本命元气慢悠悠地从掌心游出沁入白玉，说来奇怪，无色的本命元气竟然将这白玉染出一缕缕赤色，如同白玉入土千年之后养出的沁色。而原本离体之后应当消散的本命元气也借着这白玉一直存续了下来。
“掌印，符已好了。”方垣摩挲了两下这玉符，便将其递还给了陈棠。
“居然成了沁色，元气不错！”陈棠将这玉符置于左掌心，瞧了瞧白玉中的红色丝绵样的元气，笑了笑，接着右手作剑指，在空中凭空划出一道青色符箓落在玉符上，青光一闪而过，“这就成了！”
陈棠话音刚落，方垣感应到这玉符和他本命元气间隐隐地呼应，他顿时明了这命符的原理和作用，如果他这个元气的主人殒命，这元气也就不能再存续，这玉符自然也不复存。
“这命符好了，我这也没有其他事情，等下我送一门小法术予你，你的元气不错，应当能修炼一两门。”陈棠将玉符放到木格中，拍了拍手，对方垣笑道：“原本要你完成一次宗门任务才能赏赐给你的，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多谢掌印！”方垣躬身道谢，心中微动，对早已耳闻的玄妙法术生出几分期待，旋即又化作忧虑，陈棠的这个礼物不知道是什么居心，这世上可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就连命运的馈赠都标注好了价格，更何况是某一个人的馈赠。
陈棠话里有了送客的意思，两人自然也不好再留，从观澜台出来，日头还在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