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返玉晨宗
果然和方垣所料不差，一夜无事，这些凶徒多半以为方垣一行人早已离开，并没有再来追杀。等到天微微亮，众人的心思才安定下来。
一夜的秋雨终于停了，山间到处弥漫着白雾，已是深秋，山林却依然是青黛色，只有偶尔几棵乌桕生长在山间，像是离群索居的隐士作着扭捏的姿态。
“我们还得向北边走四百余里才能到宗门，身上连份干粮都没有可不行，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饿肚子。”卢密一脸不得劲地摸着肚子，有些忧愁，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方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卢密这是在跟他讲话。
“我看，还是去一趟镇子里，看动静，昨晚那些凶徒已经离开这里了。”方垣沉吟片刻，说出了他的打算。
“我们总得去看看有没有幸存的人，再等一等，说不定还能聚着些人。”
“方兄说的是，其他逃走的人多半这会儿也都跟我们一个想法。”管子微点了点头，“而且我们行路也需要口粮，近处也只有这处镇子。”
“袁师妹，姜师妹，你们看如何？”方垣回过头问道。
“就依三位师兄的吧，眼前也没有其他去处，去找找其他门人也是正事。”袁素愁显然昨夜没有休息好，都是一脸憔悴地模样，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应当是受了些伤。站在身后的姜雪峨三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卢密和姜雪峨先行探查，几经试探，终于确认昨夜那些凶徒确实已经离开了这里，众人才进入镇子搜寻。
还是按照昨夜的路线，可情形已大不一样，景色怡人的小镇已化作残垣断壁，各处民居多被火烧得只剩下墙壁，雨下了一整夜，此时就只有袅袅青烟零零星星分布着，原本白色的墙壁被熏得黢黑，门前路上还残留着秋雨未冲洗完的血色，像是拖行尸身留下的血痕。
往日此时应当正是晨间熙熙攘攘的时候，此时却连鸡犬之声都没有，寂静地仿佛鬼蜮。
方垣和管子微走在前面，转了好几家都没有发现生者，也没有发现尸身，如果不是道路上偶尔还有拖行尸身留下的血痕，整个镇子仿佛只是遭了大火，不像是经历了屠杀。
一行人沿着血痕和脚印，到了挨着河边的一处大宅。原本浓郁的血腥味到了这里反倒没有了，空气中气味干净得诡异。
这宅院保存完好，并未被焚烧，绕过影壁，院中数百具骸骨一层层堆叠起来，这些尸体形容枯槁，血如泥水淌满了地面，竟然没有寻常尸身浓重的血腥味，一看便是被抽干了精气。
这场景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袁素愁四女乍一见都是脸色惨白，几乎不能站立，被这恐怖情形震慑，卢密和管子微稍微好一些，也是面色铁青。
“这些畜生，真是狠毒！不知修炼得什么法器如此恶毒！”
方垣屏住呼吸，强忍住呕吐的欲望，走上院边连廊，带着一众人向里走去，搜寻一番，也没有什么发现。
日上三竿，云消雾散，众人从屋子里走出，转眼间这山间已经是阳光普照，可众人看着这院中尸骨，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哎，现在怎么弄？”
“烧掉吧！我们没有时间给他们一一入土。”姜雪峨讲完就向后宅走去。
“往哪去啊？”
“我去找些干柴引火，就这么烧恐怕不行。”
“我也去！”
众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后厨的柴火都搬到院中，细细密密铺在尸骸上，火焰飞速腾起，黑烟滚滚中似乎有冤魂在徘徊，令人生出寒意。
待到大火燃尽，收拾了骨殖找了个宽敞向阳的土坡埋了了事，方垣又在镇子转了一圈，一上午过去，也不见有人回转，这才找了处较为干净的人家，寻了米粮腊肉，从后院摘了青菜，一起做了餐饭。
一天一夜才吃上一口热饭，卢密几人却并没有什么胃口，三两口嚼吃下去，混了个肚饱便罢。只有方垣一人到最后还在细嚼慢咽，凭空让人生出敬意。
姜雪峨早早吃完了，等从厨房拎着包好的饭团出来，见方垣竟还坐在桌前，正将餐盘中的菜叶菜汤倒进碗里，细细和匀了准备享用，就忍不住道：“方师兄，你可真是心大！”
方垣撇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往嘴里送着饭菜，等咽下去才缓缓讲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杀人都下得去手，怎么会因为看人死了就吃不下去饭呢？我们好歹让他们入土为安了，也不亏欠他们。”
姜雪峨无言以对，只将分好的饭团扔给方垣，道：“走吧！他们应该都等得急了！”
方垣扔下碗筷，拎起包袱背在身上，施施然跟着姜雪峨走了出去。
“你可是真能细嚼慢咽，这日头都偏斜了，我看走不了多久，就又要吃饭了！”卢密诙谐地打趣道。
“急个什么？”方垣走到门外，外面明媚的阳光和院外的如黛青山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舍不得闭上，“这里风景当真不错。”
“风景是好，可惜可没福气享受，走吧！在这待着瘆得慌。”
方垣长出一口气，道：“说不定再过几年，我们再来这里，这里又是我们昨天来时的情景了。”
“乱世流离，指不定哪里的流民走到这里，就留下了。可不就是隔上几年就恢复如初了吗？”
“只可惜到时候已不再是那些旧人了。”
“走啦！走啦！”袁素愁带着两人，早已在门外等着了。
几人一路向北，有大路走大路，有小路走小路，没有路便在林间穿行，三个日夜便回到了暌违已久的玉晨宗山门。
一路变故不断，一行人经历生死之间，仅仅十来天的时间，便觉着如隔三秋。就连对玉晨宗只有恨意的方垣，也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玉晨宗覆压数百里，整个丹霞山脉都是宗门所在，山门当真是两道平齐的山峡，云雾缭绕，气象万千。
一行人回归玉晨宗，第一件事便是到执事殿报到，所有弟子的宗籍依然录在各自宗脉，可管理侍从和外门弟子的宗籍和一应职事都在执事殿，自然少不了走这一趟。
一是要改录籍等，二是要回报路上的一应遭遇。
不出方垣的所料，他们遇到的这些事情在宗门看来都是细如微尘的小事，三言两语，端坐在楼中的执事们便将他们打发了，顺带告知众人十日之后要到执事殿领取第一次任务。
从层峦叠嶂的楼阁中下来，约定了十日之后一同到此之后，几人分别告别。除了袁素愁和姜雪峨等四位女子同属苍孛峰之外，卢密要回群青峰，管子微要回景都峰，而方垣要回到不知是否还是云雾缭绕的停云崖。
再回到这玉晨宗，方垣此时又是不一样的心境，成为了外门弟子，虽然仍然要任人驱使，可终于摆脱了打心底厌恶的侍从的身份，无论如何，漫漫归家路，总归是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