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卢密述道
不间歇的行军赶路，生死搏杀，炼化金符，最后还险被抽干元气。
这一夜经历下来，方垣纵是钢铸铁打，也疲累到极点了，可在这压抑又危险的阙黎山，他偏偏还不能休息，待到天微微亮起，方垣那一双眼眸不需灌注元气就已经跟患了红眼病一般。
最终方垣还是没有汲取这阙黎山的魔气用以恢复元气，只吃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豆饼，恢复体力。
阙黎山有着玉晨宗留下的封印法阵，不分敌我地压制住所有人的元气修为，在此时此地，元气的多寡并不能决定战力的强盛，兵器和气力才是。昨晚方垣击杀的两兄弟，他们的元气修为深厚，其实并不比方垣稍差，只是吃了力气和兵器的亏，才被方垣挑落在枪下。他们埋伏在压制元气的阙黎山上，未必不是抱着使用弓箭占便宜的想法，可惜自家学艺不精，命丧黄泉。
话说回来，这阙黎山广大，地脉数不胜数，方垣自己都并不清楚此行到底有多少人似他这般携带着金符前来参加试炼。至少自己在炼化金符之后还未有感到封印的变化，天地间魔气依旧森然，寻常天地元气还是沉寂懒惰。
“看来我不是主角的命啊，一般来这种奇怪地方，最后不都会有个什么劳什子金手指吗？怎么到我这里，就反而是打了又打，杀了又杀，差点被吸干不说，最后居然还是空手而归！”
晨光熹微，寒风凛冽，阙黎山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方垣拎着还残留着斑斑血迹的长枪，也懒得去擦拭，依旧按照原路朝山下走去，心神虽然疲惫，可完成了任务之后的心情大好，不管前路如何艰难，至少成功迈出了第一步，暂时不用考虑怎么去折腰伺候别人，真要去做个侍从整日伺候别人，那倒不如趁早死了干干净净！
“下一步就是返回玉晨宗！至少在这五雷法禁没有去掉之前，是必须待下去的了！”
上山时趁着夜色，鬼鬼祟祟，走得艰难，下山却毫无遮拦，一路竟然什么阻碍也没有遇到。
方垣一开始的判断是正确的，完成任务，没了金符，已经开始出圈的他，对这些一样背负了任务的阻碍者来说，是没有吸引力的，也没有再发生冲突的必要性的，没有了利益驱动，何必打个你死我活，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哪个环境，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没有利益就没有冲突，世界上做哪种人是最没有压力的呢？答案是好人。谁不想做个好人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做个好人，想要截杀的自然不少，可哪里又挡得住方垣的攻杀，杀掉几人之后便再没人敢拦他了，经此一行，方垣算是知道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脑子，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战斗上有着天赋。不巧，他还是算有些天赋的，快人一截的反应速度，超人的力气和体力，都是他的优点，更勿论那杆长人一截的铁枪。走出阙黎山时那身血衣和染血的铁枪算是将他的凶名在玉晨宗此行外门弟子中传了个遍。
五天后，元洲南梧州青峰山，距离阙黎山七百里外玉晨宗外门驻地。
秋日夕阳下，一处红叶掩映的大宅内，数十位身着白色外衫的男男女女齐聚一堂，闲坐品茗，互相低声交谈，这都是玉晨宗外门拔擢的最终胜者，其中不少人都带着些伤，可精神却是极为健旺。方垣坐在其中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边上有些兴奋地几位同门。
正在众人闲聊饮茶时，一道从门外走进的身影打断了众人交谈，此人打扮和在座众人一般，只是年龄稍长，看上去已经有三十多岁，样貌俊朗，言语间带着几分笑意。
“咳咳！诸位！”
“三日前，此次外门弟子拔擢结束，在座的各位最终都是最终胜者，这三日大家都已调养得差不多了，今日我等在此小聚，以祝各位道途昌盛！顺带传达宗门执事仙师法旨，明日巳时，我等乘坐飞舟返回宗门，各归各峰门下！”
“今日我代执事殿在外宅清风阁设宴，诸位师弟师妹稍坐片刻，便可前去入席！不醉不归！”
“多谢平霖师兄！”答谢过这唤做平霖的前辈师兄，方垣和一众人又才坐下。
“这位师兄是执事殿的老资格了，现在在山外专门协助执事殿，逍遥自在，真是让人好不羡慕！”
这位平霖师兄离去之后，在座便有人开始议论起这位了，不过都还是羡慕为主，方垣边上一圈都是如此。
“听说已经在这南梧州置办了大大的家业，那清风阁就是他在这的一处宅院。”
“啧啧，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像这位师兄一般，羡慕得紧，羡慕得紧！”
“想得太早，我们这刚刚成为外门弟子，寸功未有，哪里敢想这些，成为外门弟子不还是要任人驱驰吗？”讲话的这位相貌平常，眼距较常人宽，看上去呆愣得很，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方垣依稀记得姓管，叫什么名字倒是忘了。
“咱们哪里羡慕得来，这位师兄是景都峰某位师兄的本家兄弟，能够代执事殿世俗行事，没有关系怎么做得来！”一位笑意盈盈、娇俏可人的女子讲话柔声柔气，话里却是直接了当，直接点出这位平霖师兄的背景。
“看样子，这位也是有背景的，不然哪里知道这些关系。”方垣不插话，静静地听，琢磨着背后的意思，在座外门弟子们中只有五位女子，能从阙黎山存活下来，当然没有一个简单的。
方垣就着干果饮茶，听着这些人的闲谈，改换天地之后依然逃不开如此世情，想来实在有种荒谬的同位感。
“我们明天乘坐飞舟返回宗门，可是要远远胜过来时的水路和陆路了，省力多了，一天之内回返千里，真是不知道坐在上面是什么光景。”
“和平地并没有什么区别，仙家法术奇妙无比，飞舟御风而行，我们宗内也并没有几座，这一趟应当也是随同灵药灵矿一起返回。”
“青峰山出产的几种灵药质地纯粹，药性温和，是我们门内重要的几处药材产地之一，也是此处为何有专门的外门弟子在此驻扎的原因，听说时不时还有入门弟子和真传们来巡视。”
“素愁师姐，这也是外门弟子们的任务么？我们回去之后是不是也会被分到此类地方驻扎？”
“素愁么？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不通，不通！”方垣听见这女子名字，脑中忽地冒出两句李白的诗文，旋即又轻摇了摇头，毕竟唐时的诗文，此界哪有人知道，更勿论拿来取名。
“想得太多，这种美事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初入执事殿的人，本事不够就别想了，而且可不一定是好事，这些灵药灵材不光我们需要，其他门派，妖魔邪道，甚至山间灵兽也都想要，驻扎在此，便要驱离他们，其中危险一点也不少。”
“师姐知道得真多。”
“那我们这些初入门的，一般都做哪些事情呢？”
“可有酬劳？”
之前介绍平霖师兄的女子十分大方地将这些信息分享给在座众人，看性格似乎是好为人师的，众人乐得有这么一位愿意分享自己见闻的同门，不用自己瞎琢磨，自然乐得追捧哄抬，氛围更加高涨，逐渐地所有人都围着素愁听她一一解答。
和方垣一样，这些人都几乎没有渠道去接触此类消息，突然来了个百晓生，自然是有多少问多少。
“俘获人心吗？还真是心机满满呢！”方垣年龄稍长，不像这些少男少女一般热烈地参与进去，反倒是略带些恶意地猜想。
和他一般对这场景冷淡地还有两人，一人是那姓管的男子，还有一位和方垣年龄相仿，只是自顾自地在一边闭目冥息，方垣猜想这两人应当也是知道这其中内情的。
方垣一贯喜欢见招拆招，随机应变，喜欢应对挑战，他更关注自己，而不是琢磨环境，听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趣，自顾自地走出厅堂到院子里。
这处宅院种着几棵乌桕，时值深秋，乌桕叶子渐红，红绿黄交杂，靠着微微发黄的白色院墙，煞是好看。
“方兄看来不喜吵闹？”
“嗯？”
正欣赏着庭院景色的方垣侧身转头，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位刚刚还在闭目冥息的男子，以他如今耳力和感知，居然未曾发现他何时靠近自己的。
“哈哈，坐得有些乏了，出来醒醒神。”方垣打了个哈哈，问道：“恕我失礼了，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是我贸然了，在下卢密！”
“方垣”
两人见礼之后，缓步而行，方垣开口先问道：“我到宗门时间不长，在停云崖上整日昏昏，不知师兄是哪一峰门人？”
“群青峰，离停云崖远得很，早就听说流云飞瀑盛名，不过从来没去过，原本还以为这次能去看看，不曾想去了阙黎山。”
方垣他哪里知道什么群青峰，只能点了点头，苦笑道：“流云飞瀑确实是极美的，不过我也就出来这一趟到了峰顶看了一次，平日只能在山崖上，云流浩大，不见天日！”
卢密心有戚戚焉，叹了口气道：“都是炼气士的快乐，和我们这些底层着实关系不大。”
方垣自然是能理解他的心情，不过也无意将氛围弄得太沉重，笑道：“停云崖不止有流云飞瀑，夏日的云海倒也不错，早间乘虹桥至停云崖时不时就能看到，倒不是炼气士们专享的了。”
“嗯，听说停云崖名字便来自于此，回去之什么时候便专门去看一趟了！”卢密颔首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下巴，突然又讲道：“啧，还是想看流云飞瀑啊！”
“那卢兄就得努力成为炼气士啊！”
方垣嘴角带着笑意，卢密听见这话，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笑道：“难难难，太难了！我们这等外门弟子，根骨低微，福缘微薄，无有机缘，要想接触炼气大道实在是难了些。”
“根骨，福缘。”又一次听到这两个词，方垣叹了口气，道：“难道我等就没有其他出路，只能修炼这不上不下的真气武功？就真和长生久视无缘？”
“没有福缘，无人传我法门，没有根骨，法门在手也不得入其门！”卢密叹了口气，继续讲道：“炼气炼气，炼得都是自己那口本命元气，我等的武道真气其实也是如此路数，没有灵根和养神的法门，无法修炼神魂，练不出神识，无法统御元气，只能熔合血气勉强可以御使。本命元气散乱不堪，在炼气士跟前一触即溃。没有有道象，就练不得本命神通。如此一一数去，哪里还有心去想那炼气大道呢？”
方垣听着卢密遍述这所谓根骨和福缘，暗自想道：自己之前判断果然没错，炼气士的强大的根源就在于修炼神魂，提升自己的神识和精神力，以此来统御本命元气，不过，所谓灵根和道象，倒是头一次听说，赶忙问道：“灵根和道象究竟是什么？竟然如此重要，没有他们连炼气都不得门而入。”
卢密也不奇怪于方垣的无知，这些内容本身就是极少人得知，一般只知道自己不行却不知道为何不行，解释道：“所谓灵根，便是链接天人的通道，如同母亲和胎中婴儿的脐带，婴儿通过这根脐带从母亲那里获取营养。初始炼气士也和我们一样，都是修炼培育本命元气，此为引气，也可以叫服气。待到本命元气壮大到足以打通灵根之后，炼气士就通过灵根，使神魂和天地相连，来获取天地精粹，供养神魂，此为导引。你说这灵根重要不重要？没有灵根，只能一直依靠肉身获得元气，修炼血气和本命元气，再去反哺神魂，如此一来，哪里及得上直接通过灵根来培育神魂呢？这中间的差距如同天壤之别啊！往往寿命穷尽，都无法达到。”
“那道象又是何物？”
“道象，这就有些玄妙了，我也是听闻家中长辈所讲，炼气士修炼到炼神境界，此时神魂已成，可出窍勾连天地，如婴儿脱胎，就再不需要这脐带了，便用本命元气炼化灵根成为道象，再借此修炼本命神通，以道象御使天地之力！这正是炼气士和武者之间天渊之别的根本原因所在！”
方垣心中微动，道：“如此说来，灵根和道象其实是一物，只是不同阶段而已，炼气和炼神这两个境界，听起来真是奇妙啊！没有灵根真是太遗憾了，不能一窥此中奥妙！”
方垣越听越觉得心中沉重，自己竟然真的没有出路了吗？一时间心中茫然。
而卢密似乎说上了瘾，接着道：“我家已经几代没有出过炼气士了，这些话还都是老祖宗留下的，据他所讲，曾经也有人只凭本命元气和血气，养成神魂神识，最后干脆将本命元气和血气、神识融为一体，炼成灵肉合一的武道境界，自己生生走出了一条道路！不过这都是传说罢了！”
“这岂不就是所谓炼体的路数！”方垣听完卢密所言，惊道：“炼气士修炼得是本命元气和神魂，先凭灵根培育神魂，最终本命元气和神魂互为表里，再以神魂和道象御使天地元气，这人天生没有灵根，想来纵然到炼神的境界，如何也不能超过有着道象的炼气士，便直接肉身熔炼精神气三者为一体，以肉身为道象，这岂不就是粉碎虚空，见神不败的武道之路！”
“粉碎虚空，见神不败？真是形象至极！妙哉妙哉！”卢密眼神一亮，大声赞道：“方兄大才！神魂肉身看似一体，实则是天地两分，本命元气相勾连，武道练得灵肉合一岂不就是粉碎虚空？”
方垣因为卢密所讲兴奋莫名，自己似乎找到了前路，而卢密也因为方垣的一句粉碎虚空而击节赞叹，两人均是激动不已，就在这时，厅堂里的众人纷纷走出来，谈笑声便惊醒了正高兴的两人。
方垣赶忙平复心情，对着卢密便是一揖，真心实意地谢道：“多谢卢兄提点！”
而卢密也径自点头，笑着回礼道：“方兄提纲挈领，我家长辈这些讲法都被这一句串起来了，互相指点，互相指点，这才真真是满载而归！”
众人出来，见方垣和卢密言谈甚欢，一时间均有些不明所以。这两天相处下来，他们都觉得这两人年长一些，端着，甚是清高，不太合群，不知为何今日谈了什么，看上去关系甚好的样子。
“两位师兄，时日已不早了，我们这就出发去清风阁，可好？”袁素愁当先开口，问道。
卢密哈哈一笑，道：“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