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色元气
异世界的第一晚，方垣没有因为疲累而睡得安稳一些，诡谲离奇的梦境纠缠着他。
梦中方垣孤身一人被包裹在静谧的黑暗中，漂浮在无边无垠的水面上，仰望着上方让他魂牵梦萦的蓝色星辰。
幽深的黑色天空也许是宇宙，也许只是所处世界的天幕，黑暗深邃得仿佛无底深渊。
这个世界除开这水面、方垣他自己，空无一物。空中只有一颗悬浮在深空中的蓝色星辰，这宇宙中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那些远远的发着光芒的星星，这星辰和方垣一样孤独。
“来这里的第一夜没有梦见父母，竟然梦见地球？我还真是离谱！不过，这真的是地球？”方垣处于半梦半醒间，出神地望着这颗似是而非的蓝色星辰。
而这梦中实在是离奇，刹那间悬于深空的星球倏忽化为灰色，黑色的烟气环绕着。方垣所处的黑暗无光的水面下仿佛有巨物在搅动，水面被掀起了狂澜。方垣从半梦半醒中惊醒，拼命挣扎，可惜全然无用。
直到被淹没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无边血海之中，平静温和的水面已化作尸山血海，无数的尸体上下沉浮，就像公园里等待喂食的锦鲤般围绕着他。
“这又是什么？”这尸山血海，惊得方垣奋力游动，可无边的血海哪有彼岸让他游上去，惊慌失措之下，他只能渐渐无力地沉入这血海之中，而最后映入他眼中的是那发出惨淡的微光的灰色星辰。
“还真是见鬼了！”
“笃笃笃！”
“呼！”敲门的笃笃声将方垣从蒙昧中惊醒，睁开眼，长出一口气，敲门声又传入耳边。
“果然是梦吗？”
从噩梦中醒来，刚回过神，方垣深吸了口气，便去开门。
“师兄就是方垣吧！李大叔让我今晨带你熟悉一下这里。”
晨光熹微下，一个年龄不大，模样娇俏的少女立在方垣跟前，她身穿一身草绿色襦裙，身上仿佛有光。她站在灰色的通道里，仿佛灰白色世界里悄然长出的一株绿草，这让方垣微微出神。
“嘻嘻！”
“不敢当师兄，姑娘你叫我方垣就好了。”方垣呆愣了片刻，被少女的笑惊醒，赶忙拱手致意。
“你看起来比我年长，我就叫你方大哥吧，我姓苏，名菡芊。你怎么叫我都行。”少女也屈膝回了个礼，大大方方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哦哦，那我就叫你苏姑娘？”
“哎呀，太老气了，叫我芊芊吧！大家都这么叫我！”
“好的，那就叫芊芊姑娘。”
“你头发真短，下界的人都这样？”
“几百年前和这里一样，后来就不是了。”方垣愣了愣，这倒是头一次被问道。
“诶，下界说话跟我们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这里似乎和我们千百年前是一样的。”方垣心里也记着这个问题，可他哪里知道答案，唯一的答案就是，这里真的是传说中仙人飞升的地方。
“那是不是也有练气士？”
“传说中以前有，都飞升了，或许就是来了这里。”
“哦，那说话一样就解释得通了。那也有神仙皇帝么？”
“我在的时候，神仙都是传说，皇帝也都没有了。”
“没有皇帝，那百姓谁来管？”
“这个说来就复杂了。”
“那你们都吃什么？”
这少女芊芊说话跟叽叽喳喳的黄鹂一般，方垣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打岔道：“洗漱是在哪里？”
“这就带你去！”芊芊闻言，这才发现着自己问题是多了些，脸红地解释道：“我就是好奇，没烦着你吧。”
方垣察觉到这少女眼中流露出的关心，连忙笑道：“无事无事。”
“我刚来也挺想家的，想阿母，想阿爷，想阿兄阿姐，可慢慢地就不想了，就有时候做梦才会想他们了。”芊芊原本想安慰方垣，可说着说着自己伤心起来了。
方垣见这少女陷入低沉，正要安慰，却又见她展颜一笑道：“这里的法术老有意思了，诶？你挑过功法了么？”
“挑过了，是蛮有意思的。”
方垣分明瞧见了她眼角的泪光，想到自己，不禁心里黯然。
“方大哥，你可得好好练，你不像我，我才只有十四，上仙还会等我到十六才会给我安排，你只有七个月呢。”芊芊满意地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背过身道：“哎呀，也说不定，指不定哪天上仙就带我走了，嘻嘻！”
交谈中，方垣才知这少女和他一样，都是被练气士带来宗门内的，不过他是被裹挟来的，而这芊芊姑娘则是父母哭求得来的这个机会，正如孔武所言，他厌恶的这个力士仆役的身份，真的是此界凡人们渴求的。
方垣在停云崖的生活没有什么波澜，之前有想过的一些事情没有发生，他就像是一颗泥沙尘埃一般被遗忘在了这山崖底部的石屋里。
在这清冷又险峻的山崖上，他没有仇人，没有朋友，平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只有在练武场偶尔碰到李师兄和苏菡芊会有三言两语。他就像是沿着山崖向下流淌的水流，日子过得平静而卑微。
第一天给他带路的孔武从未再来过，带他熟悉停云崖的苏菡芊一开始还时不时会找他聊天，可后来突然有一天也不见了踪影，听李师兄讲，已经被带她入门的练气士带走了，这让方垣有些担忧。
诡谲的噩梦还在延续，这一个梦做得太多次之后，方垣都渐渐能自己清醒过来，开始思考这梦的意义，来得如此古怪，全然没有一点现实基础，仔细思考之后，唯一有所关联的就是先前的功法：血海行气法，这个法门里面的血海两字有些关联。可他仔细研究之后又发现这法门也只有名字和梦中景象有关系，内容上绝无关联。
一般人这功法听名字恐怕会以为是传说中的魔道功法。可方垣研究后发现这血海行气法乃是先通过导引元气强化髓海来壮大气血，之后再混合这些壮大的气血熔炼元气，如此反复炼成真气，壮大气血反过来继而再蕴养身体，提升气血。
取名意为练至大成之后施展真气异象宛如血海沉浮一般，原理简单，实在是正得不能再正的武道法门。
“难道是天地自然给我这个异乡人的警示吗？可到底昭示着什么呢？”方垣苦思冥想之后只能将这梦和他到此世界这一事件联系起来，这梦都不用解就知道不是吉兆。
暂时得不出结论，方垣也不再纠结，耐不住性子开始修炼，一是孔武所讲他牢记在心，而是自己也确实好奇地紧。
“存想体内有一股先天之气绵绵不绝，存乎天人之际，行于血脉之中。”
经过一月不断地观想和冥思，方垣练出了第一道元气，这道元气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若非有朦胧的鼓胀气感，方垣都要认为这是长时间自我催眠得来的幻象了。
万事开头难，只要迈出第一步，其后进展就顺理成章了。
血海行气法将境界粗略地分为五境，分别是一为养气、二为炼皮、三为锻骨、四为壮腑、五为换血，除开养气的法子，其中又配有许多图录记录种种怪异的导引姿势，乃至于熬练脏腑的呼吸法都有晦涩的口诀，方垣摸清了这血海行气法的基本逻辑，便开始催动这初生的一缕元气，不断在自己体内循环。
血海行气法运行元气不遵从传说中经脉，而是催动元气循着气血流动，而随着这缕元气游动，方垣惊奇地发现它似乎在吸收气血，每运行一周便壮大一丝，可方垣却又没有感觉到血脉鼓胀，可见这气并非真的存在于血管之中，而是贴近血液循环，存于虚实之间。闭目冥想，方垣便发现一点一点接近这缕元气属性的外来元气伴随着呼吸的节奏在全身发散，这缕元气便是通过不断捕获其他元气来壮大自己，而看似气血被吞噬，实际上是气血所转运的元气被吞噬。
“这元气果然是和气血相应，不是平白运行，那么运行气血速度越快，炼化元气的速度便越快！”方垣逐渐想通了这所谓武道是怎么回事，血海行气法是真气根苗，是运行路线，提纲挈领，决定真气如何生成，是何特性，是静功；而弥罗散手和中平枪此类，既是对敌招式战法也是催动气血的练法，是动功。
炼成这缕堪称武道本命之气的元气之后还不算完，还需熔合气血方可称之为血海真气。炼成这一步，便可以算初步完成第一阶段的修炼。
而第一境界养气之后便是洗练皮膜，一是坚实皮肤，抵挡外邪，二是血气通透，利于释放吸纳元气，加快熔合元气的速度。
其中精要可见练武和练气并行。
而接下来的炼骨则是催使真气蕴养髓海，淬炼骨骼，如颅骨、胸骨、脊椎骨、肋骨、髂骨以及肱骨和股骨等造血骨骼，再逐步激发更多的骨骼恢复造血的功能，同时淬炼骨骼使之坚逾金铁。
这其中气血和元气修炼并行而不悖。
方垣领悟得其中精髓之后，便一日胜过一日，短短两月余便熔合血气，积聚得一身血海真气，完成第一阶段的修炼，这不可谓不快！
真气充盈之后，在没有达到炼骨境地得到更为磅礴的血气之前，是无法再有大的突破的。
因此短时间内再难突破，方垣便将注意力转向到弥罗散手这等实战的招式上面，不断习练，结合动功，引导气血冲刷皮膜，以加快炼皮的步伐。
弥罗散手起意极高，取意弥罗万象，实际也极为繁杂，拳掌爪指、擒拿绞缠都在其中，要么就是夺取兵器，要么就是夺取性命，招式实在是狠辣奇诡。原本还极有兴趣的中平枪，方垣耍了几天就发现实在是太难了，虽然性价比很高，但短时间内无法形成战斗力，练了两招之后便弃之不练了。
于是方垣每一个白天都在练武场习练弥罗散手，时而李师兄在练武场督促练功，便会陪他过过手，久而久之，方垣便知道这李姓师兄大名叫梨花。
“父母之赐，不敢稍作改动！”
显然，李梨花这是口是心非。
“梨花师兄，我看怎么新人越来越多，原来那些师兄师姐们都被上面调去哪里了？”
这里和他一样的仆役有数十个，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处，石室的安排颇为宽松，因而不常遇到，只有每日在练武场能撞见。
来这里的人每日都是埋头练武，方垣也是如此，可就算如此，他也注意到这里面的面孔时时都在更新，年龄如他这般大的越来越少，后来者却越来越多。其中一个月间竟来了数十人，其中新增的绝大多数，更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
“你管他们做甚？我们练我们的，这几日我又要出门一趟，可没有空再陪你过手了，上次见你真气已有小成，此次再见你，竟然已经开始淬炼皮膜，让我来看看你小子底子打得到底怎么样。”李梨花招了招手，示意方垣攻过去。
方垣闻言直接窜步向前，蹬动双腿，荡起尘灰，朝丈二高的李梨花侧腹攻去。
方垣以小搏大，这两人的身量对比让这场战斗就如同凡人在和天神战斗一般。
浑厚的真气灌注全身之后衣袍鼓荡起来，方垣整个人仿佛大了一圈，侧身贴近之后，转动手臂间，凌厉的掌指撕开空气发出嘶嘶的声音，击向李梨花的右侧腰腹。
方垣贴身近靠，利用小臂较小的转动半径打出远超直攻大摆的速度，用力刚猛霸道、角度阴狠，李梨花虽然身形高大，可速度却还要再快上一层，左手外翻毫不费力地挡住了方垣的摆击。
而方垣并不停手，再从脚跟发力，扭动腰身带动肩膀，顶肘而上，使用人体最为坚固和锋利的手肘转而击向李梨花的肋骨下侧，李梨花腰身下沉轻松抵住肘击，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机灵，不过还是不够劲！这点力度可不行。”
“是吗？那师兄再看这一手如何？”方垣退后两步，弓步而立，两手虚握，摆出拿枪的架势，气血升腾间，一股气焰逼人的血色元气自两手腾然而出，化作一杆大枪直朝李梨花扎去。
“好枪！好个血海真气！”李梨花轻喝一声，两手泛出金光，直面枪尖，毫不退缩。
两股元气碰撞，发出刀剑碰撞般的金铁之声，爆裂的血色真气就像是花瓣般绽开，如撕纸一般轻易撕开了坚实的石质地面，留下一道道深槽如莲花一样，身边观战的人群豁然散开。
“好元气！好枪法！”李梨花两手只用一层薄薄的的金色气焰护住，便击散了方垣的枪形真气，且看上去十分轻松，可方垣的血色真气之爆裂还是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凝练程度还不够，但四散开来依旧轻易撕裂石质地面，威力已然不可小觑。
这一枪，如果换了其他人稍微弱些，挡不住的，恐怕立时便要被捅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