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停云崖
“元气,万物之本源。天地者,元气之所生,万物之祖也。一切死生,皆由元气主宰。”
“天地万物的寿数亦是如此,其中元气尽了就要夭亡。练气士练得就是自己那一股气,而非很多凡人所想,吞吐天地元气,御使万物灵机,这其实都不是练气士的根本。”
“每个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股元气,这股元气初始乃父母元精化生,是先天之气,很多人称之为真灵、命魂。这股元气诞生之后,天地间的清气附和它,便有天地二魂,母亲的精气和后天水谷精微之气供养它,才有了七魄和肉身。”
“不过这也只是一家之言,我也只是听山主讲道时记得一些。”
元气的说法,古来有之,方垣自然是知道一些朴素元气论的,不过元气论素来驳杂,每一种都有着缺陷,始终没有一个严格的系统理论。
半天下来,方垣便发现这力士看上去威猛逼人,实际上是个话痨,不用方垣搭话,都要自顾自地找些话题,扰得他一直无法集中思路。
“哎呀呀,终于可以乘虹桥了,不用走一段等一段了。”孔武身材高大,他走一步,方垣要走两步才赶得上他,因此他走一段,便要停下等方垣一段,这也是一开始为什么他要拎着方垣走的原因。
两人从执事殿出来,要往楼台阁去,听说隔得甚远,要乘虹桥,也就是方垣从水云阁往执事殿来的路上瞧见的挂在山峰之间的一段段彩虹。
在方垣眼里,这些亭台楼阁虽然古色古香,秀丽挺拔,可怎么也是比不过现代都市的钢铁森林的。直到在虹桥上如乘风而行,才让方垣有了身处仙侠世界的实感。
“见识到了吧,这虹桥名为赤炼飞虹,乃是我玉晨宗有名的法宝!”见方垣在虹桥上战战兢兢的样子,孔武洋洋得意,就像是这虹桥是他自家的一般。
方垣也确实有些战战兢兢,凭虚而立,脚下万丈深渊的经验他着实没有。
“赤炼飞虹平时经由护山大阵祭起,乘人飞渡,导引灵机。战时战阵御使,可断河切山,可困锁蛟龙,可谓神通广大。”
“这就是传说中的法宝?真是神奇。”
“这件法宝传承数千年,来历久远,不知是哪位仙人所炼制,不过这绝非一般炼气士能炼制,现在多半练不出了。别看现在断虹霁雨,可这是宗内大阵在御使,一般的炼气士根本承担不起元气损耗,就算山主一级的元神修士也只能勉力御使,展开法宝估计也只有现在虹桥一小半的大小。”
“看来这修仙世界的核心矛盾也还是能源问题啊!”方垣暂时得到一个小小的结论,继续问道:“可传说中的练气士个个都能飞天遁地,怎么不见他们腾云驾雾的。”
“个个都会?腾云驾雾可不是你口中人人都会的!”
“没有练出本命元气,哪有出窍附体之能,驾驭法器飞天都做不到,就更不要谈肉身腾举了?又忘了,你从地界上来,啥也不知道。”
练气根本,法财侣地,法是第一!
楼台阁被虹桥环绕,真是一处小小的楼台。没有想象中的重兵把守,只有两个如那方师兄一般穿着大袍的执事看守,这两位便没有异象了,都是峨冠而博带,正执子下棋。
这一处小小的楼阁里,没有书架,也没有桌椅。正在方垣好奇功法在哪的时候,空中挤出一群光鱼,空游无所依,却自由自在。
那是一根根玉笺发出微光,凌空悬浮,它们长短不齐,宽窄不一,五颜六色,正仿佛游鱼一般,四处游荡。
方垣一见便知,这些玉笺都是功法的承载体,就像仙侠小说中的玉简一样。
待到方垣近前,也不见谁人来分,便有三道玉笺凌空飞射而来,化作光流击中方垣额头。随后一道道信息流被灌进了脑海,庞大的经验知识让方垣有些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而这三根玉笺在发挥完自己的作用后就化作了尘埃。
“一次性的吗?当真是醍醐灌顶,不过幸好只是知识经验之类,要换成被他人记忆,那岂不就是鬼上了身!”方垣今日也不知被震撼几次,仔细一想,便被这里面的风险惊得背后发凉。
不过他也不纠结于此,回顾起这三门功法,一为《血海行气法》,二为《中平枪术》,三为《弥罗散手》。
这些功法内容真就是如同记忆灌输被铭刻在了脑中,像是刚刚通背过一样在脑中清晰无比,相比于这些记忆,脑海中其他的回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
“果然是有害的么?怎么看,都像是快餐式的。用多了,恐怕还会影响到之前的记忆!”
一边想着脑子里的功法,一边迷迷糊糊走出楼台阁,刚出门,方垣便被等候在门口的孔武拉住,问道:“如何?如何?神奇吧!选了哪些功法?”
“这么说还有得选么?”方垣面色古怪地问道:“你都是自己选的?我怎么是自动飞出来的?”
“自己飞出来的?”孔武神色一变,有些惊异。
可还不待他询问,执事中执白棋者开口说道:“他从地界来,叫他怎么选?因此便自动根据他的元气配了。”
“倒是因祸得福,不过都是最早的古法,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不过武道而已,无有灵根,对元气也不怎么挑挑拣拣了,快下快下。”执黑棋者走一步之后,催促道。
“多谢二位师兄指点!”孔武自然听出这是催他们走,便带着方垣拱手道谢。
再次乘上虹桥,孔武才又开口道:“三门?”
“你怎么知道是三门?”
“气功、打法、兵器,任何武道都是这三法,你就好好练吧,挑完这个就算完事了。就不要想东想西了,要是你有灵根,哪有现在这遭。”孔武也不再问,径直带着方垣又开始下一站。
方垣倒有些惊奇,这人居然一点也不好奇他的功法,不过确实属实是他想得太多。在孔武眼里,他方垣现在不过一凡夫俗子,既然没有练气的根骨,再怎么好,选得也都是武道而非仙法,自然还入不得他眼。
行到半途,孔武仿佛想起什么,掏出一粒白色丹丸扔给方垣,道:“吃吧,今天我还有要事,就不带你去膳堂吃饭了,你就将就一下,一粒辟谷丸,挡一天饿。”
一路行来,心思百转千回,方垣本没有想起吃饭这回事,一经孔武所讲,顿时便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了,也不作他想,道谢之后便兀自吞下,果然饥饿消解。
不同于执事殿的层峦叠嶂,水云阁的奇峰飞瀑,停云崖就古朴得多,就是山脉尽头一处断崖所在,不过也有着仙家气象。
这宽逾数十里的灰黑色山崖上多石而少树,上半部分峰顶苍翠,较为平缓,由上而下,还有些梯度,一座座楼阁接连成片,依山势而建,有的用狭窄的栈道勾连交通,有的直接凿壁成道相连。奇花异树簇拥,几道飞瀑如玉帘垂落,虹桥便落在一道飞瀑边。
而越是往下,便越是陡急,直至垂直的崖壁,向下伸向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仔细看去,居然有大片的石屋和楼阁也开辟在悬崖崖壁上面。
孔武带着方垣从虹桥上下来,穿过飞瀑下的石道,一路向下去。
“这停云崖,每逢雨后,天地间水汽升腾,晨间夜里便会形成无边云海,丹霞山地势高耸,又有法阵守护抵挡天地之力,云海被山脉挡住仿佛遇崖而止,因此得名停云崖,看今天就要下雨,估计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了。”
常年在野外求生,山间云海的成因方垣自然清楚,这种景色他也见的不少,武当山、华山、峨眉山的云海丝毫不输这里。
沿着栈道和石道,一路走到这停云崖的最下端,两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里向里开凿的连片石室和外挂的木楼才是仆役日常生活的地方。
孔武前去找这里的管事,方垣自己在这石壁上开凿的空间里转了起来。这里墙面都是刀斧劈砍的痕迹,方垣脑海中不由得缓缓浮现出一个个超凡入圣的练气士御使法宝开辟石室的场景。
这里格局竟然和学校宿舍差不多,一个个石室只有外侧一道通道相连,只不过窗和门一侧。
就在方垣四处打量的时候,孔武带着一个和他身高仿佛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不过,这男子并非孔武那青面獠牙的模样,反而十分俊秀,不过看身高看得出来,这李师兄和他一样,都是护法一类。
“方元,这里就是你以后的住处了,这位李师兄以后就是你们的头,你要多听他的教诲!”
“见过李师兄!”方垣打起精神,拱手致意。
“方师弟不必多礼!孔师兄已跟我交代过了,你以后这七个月就先在这里住下吧,用饭和修行的地方我等下让人带你去认识,我先带你去石舍。”
看起来这李师兄和孔武关系不错,想到之前讲的烟水寒和此间主人不和,方垣就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经历了改天换地的方垣一天下来已经是精疲力尽,也没有心思再去多想,只再次道谢:“多谢李师兄!”
这“跟我走吧!”
三人穿过许多巷道,到了一处石舍,床榻书案具备,一个小柜子贴着床塌立在墙角,石壁上木框的窗扉对外开着,阵阵清风裹着些许水汽吹拂进来,光线尚可。
许是为了孔武这样的大个子考虑,石室挑高极高,横平竖直线条简单,墙面开凿得虽然粗粝,但一色的白石材质,让这里看上去颇为清爽。
“今日你就好好休息!有不懂的便多问!”见方垣安顿下来,孔武也不多留,冲方垣笑着捏了捏拳头示意努力加油之后,便和李师兄一起径直离去。
巨人组合一走,方垣合上门,便瘫了一般地躺在床榻上,他暂时获得了片刻的安宁,让他有空间来回想这一天间改天换地的离奇遭遇。
“可能是梦吧!”扒掉被子,幻想中一觉醒来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床铺上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方垣缓缓坐起身,烦躁地用手捂住脸使劲搓揉了几把,崩溃地骂道:“草!草!草!真是见鬼了!”
绝大多数男人难受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地发呆,方垣也是这样。
方垣蜷缩靠在床榻上低沉发呆了半晌,夜色不知不觉间降临了,石室完全昏暗,直到一抹银白色月光悄然透过缝隙照入,将方垣从呆愣中唤醒。
“月光?这里也有月亮?”
映入眼底的,可以说是明媚的月光让方垣心中一动,就想着起身去窗边,结果起身之后,左腿一麻就跌个跟头,他腿蜷曲得太久了,以至于血脉不通,乍一伸展开就像没这个腿一样。
强忍住麻痒,方垣起身几步走到窗边,用力推开半掩的窗户。
清风带着夜间的凉意,室内沉闷的空气连带着方垣的困意被一扫而光。
皎洁的明月正是圆满,似玉盘一样静静地挂在天上,几缕白云被月光照透,在黑暗的深空上尤其显眼。如此景色,太过熟悉了,如若不是身处石室之中,方垣还只当自己在地球某处野外。
深知此间明月已非那时明月,眼前山河也不再是那片山河,方垣心中溢满让人窒息的孤独和疏离,直欲让他淌下泪来,可心里有股劲却顶着他,让他的目光逐渐坚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