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等一等他
“他不配合。”赵简说。
姚野离开房间后，就下楼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但赵简显然早有这样的预料。
“其实也正常，他之前在学校总是一个人，说明他没什么可以倾诉的朋友，而且据你所说他本人性子比较闷，平时也不会产生主动倾诉的想法。”
“通俗来讲，他的情况就是憋的太久了。”赵简喝了口茶，整个人放松地像是在自己的办公室。
姚野：“那怎么调节？”
赵简说：“你知道，一昧回避的本质就是沉淀那些负面影响，逐渐使其成为顽固沉疴。”
姚野：“但是他不回避的时候每次出现的状况都不太好。”
赵简：“我知道，所有事物给人的影响都是因为一成不变的恶劣性质始终存在，如果积累质变，可能现阶段问题会有所改观。”
姚野并不觉得乐观：“现在的情况是，以后就算发生了质变、情况也可能会变得更糟。”
赵简顿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了解到的情况实在太少，所以不能准确作出够判断。”
姚野摇头示意没关系：“就像您所说的，他对于我并不配合，更何况接受治疗本身这件事。”
赵简笑了笑：“接受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或许他还没有觉得改变现阶段的状况是他现在最需要迈出去的一步。”
姚野：“是我有些强人所难了。”
赵简摆手：“可以理解你对他的担忧，但是胡乱一头撞上来就想有所收获肯定是行不通的。”
姚野皱了皱眉。
“其实一般来说出现这种情况的内在本质就是他们心里的认知崩毁，比如对于现实的常态表象的认知，比如对于精神世界的希冀寄托的认知。”
不置可否，他说的姚野甚至能够产生共鸣。
“方便多嘴问一句么？”赵简看向他的手腕。
姚野抬眸不解：“您说。”
赵简说：“你手腕上的那块黑色的印记是用烟头烫的么？”
姚野眼皮一跳，原本自然的姿态不由地变得有些僵硬：“不是。”
赵简没再继续往下问：“哦，那应该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老职业病了。”
姚野不动声色地藏了藏手腕：“没关系。”他看了眼赵简的杯子又问：“还喝水吗？”
赵简摆头：“不用了，谢谢。”他抬眼看了下二楼：“所以这位年轻的小同学我今天是见不到了吗？”
姚野有些为难：“如果可以您能够留下来吃顿饭吗，作为我妈的朋友，他暂时并不知道您是医生的事。”
赵简笑了笑：“可以。”
姚野：“我妈应该也快回来了，那您先坐，我上楼看看。”
赵简冲他摊了摊手，示意他随意。
姚野上楼的时候，许听岚已经洗完澡换好了衣服。
大抵是来到陌生的环境有些抵触，所以他十分灵敏地找到了房间里通风的阳台待着，拿出换下来的校服裤子里揣的烟，轻车熟路地给自己点了一支。
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犯病，所以他经常随身带着这玩意儿，揣的时候也没忘避开姚野的视线。
烟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偶尔呛两口反而能让他觉得肺里喘了两口新鲜气，他也清楚这是病态的疗法，不过他唯一能够想到可以求点心理安慰的办法就只剩这个，伤身体也顾不了那么多。
于是姚野一进门就把阳台上的景象一览无余——
“许听岚！”姚野门都顾不得关直接朝着阳台上闯，二话没说夺过他手里的烟头：“你他妈能耐了！”
许听岚看着他有些焦急的神色不徐不疾地朝他吐了口烟圈：“姚野，”他轻轻喊了一句，咧头抬起胳膊撑到了阳台的铁制栏杆上：“我也想高高兴兴的做个合群的优等生。”
姚野愣的叫烟头烫了手：“你……”
“但是没人愿意跟父母都有问题的小孩儿一起玩儿，其实所有人都免不了被别人定义成某种样子，而且我没得选。”
姚野没想到他会以这样被他抓包的方式来作为坦白的开场，虽然听到这些他应该庆幸，但是他看着许听岚望着远处没有太多情绪的眸子，总有种快要抓不住他的感觉。
“你有得选。”姚野抓了他一把。
“你有得选。”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之前也是这样觉得，至少我还有老许，但是我不知道我倒了什么霉，老许他病了，病的很严重，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之后决定拼命攒钱给他治病，到最后又被告知他那病根本治不了。”
他眼眶猩红，看的姚野心底发慌：“不想了。”他把人捞进怀里，按着许听岚的后颈不让他出来。
“一边是孤儿，一边是人人喊打的第三者的儿子，哥，我该怎么选？”
没多久，他推开姚野的胳膊，有些伶仃地站直，嘴角上慢慢挂起抹笑：“所以我觉得于和苏话糙理不糙，聚会就别带我了，抱歉。”
说完他就要进屋——
“你可以选别的。”姚野拉住他说。
“什么？”许听岚莫名其妙地回头。
姚野红了眼尾：“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你，我甚至计划好了在什么时间什么场景下说，但是我现在特别怕你丢了。”
许听岚低气压地挑起眉头：“说什么呢？”
“我是有打算找那个总在我排名后面只差我几分的第二名切磋的，但是我见到他后就改变了主意，我那时在想，排名第一的荣誉可以无条件无期限地给他，但是他，能不能给我？”
许听岚的神情愣了一下：“什么？”
姚野叹了口气：“你不要先急着弄清楚这些话的意思后立即拒绝我，我知道这样听起来有些草率，但是在我的印象里，每天的光影拉长之后都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你没有暗恋过别人应该不太理解，我甚至连以后和你可能想去读大学和生活的地方都反复规划了几遍……”
他红着耳尖看了许听岚一眼，又继续说道：“我没喜欢过别人，也没有什么告白的经验，但是我已经过了法定成年的年纪，能够为自己所说过的话承担责任，我是想说，如果你并不介意早个恋而且也不讨厌同性恋的话，能不能考虑考虑一下我……”他甚至还提心吊胆地补了最后一句：“不满意可以随时退货那种。”
许听岚都听愣了，嘴巴微张看了他半天没说话。
姚野有些忐忑地揉了把脸：“要是想现在拒绝也没关系，以后这种话我不会再——”
“能问个理由吗？”许听岚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啊？”姚野好像忽然傻了：“理由？”
许听岚换了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姚野在脑海里使劲儿捞了一把：“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巷子里？”
许听岚微讶：“第一面？”
姚野：“你可能自己不觉得，但是你当时打人的时候贼帅。”
许听岚听完终于笑了：“你也很帅。”
姚野又被夸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不过开心的冒泡的心情沉淀了一会儿又被刚才正儿八经的那个话题给拉回现实，他心里在打鼓，却又不敢张扬。
“哥，早不早恋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我也不讨厌同性恋，但是你……能不能再等一等我？”
野木开花发而幽香，在名山大川上独踞一隅轻易撬不开的石崖岩缝，这样的芳漪光景只有姚野一个人看到，他甚至很久之前就想占为己有了。
但是好运来的太过和风细雨，明明他平时耳朵好的不行，这时候儿反而掉链子掉的一个准儿：“什，什么？”
许听岚看着他扬起眉梢：“哥，没听清吗？”
姚野揉了把眼睛，拽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你再说一遍，我听清了刚才，就是想再听你说一遍。”
许听岚这会儿特别有耐心：“我也想抓着缕光往前走，所以你能不能再等一等我，等眼前的事情告一段落——”
姚野颤着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揽进了怀里：“你想我等多久都可以。”
许听岚似有若无地推了推他，发现他浑身在抖之后又纵容地反手回搂住了他的脊背，任由自己暂时放弃原则地软了软语气：“哥，不是说了等一等吗？”
姚野埋进他肩窝里，鼻子酸的不敢让他看见，哑声说：“先盖个戳。”
许听岚笑了：“这样就算？之前盖过多少回了？”
姚野低着声音反驳了一句：“之前都不算。”
许听岚微靠在阳台门口的门框上，脑袋微微往后仰，他低眸看着姚野的侧脸问：“哥，你是不是……”哭了？
他没问出来，心肝跳的有些快，他咽了口唾沫推了一把姚野肩膀。
“是什么？”姚野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红的吓人，加上他又是双桃花眼，整个眼尾跟缀了道霞一样红的叫人想了些别的。
许听岚托了一把他的手肘，“眼睛红了。”
姚野欲盖弥彰地揉了把眼睛站直：“风吹的。”
许听岚没打算拆穿他，托着他的手并没有松开：“我看看？”
姚野本来不想给他看，但是心里又突突地撺掇着他再往前。
两个人的距离就算站直了也还是离得很近，衣料不经意间轻微摩擦着，他的手肘挨着许听岚的手心，微凉和温热的分界明显，呼吸的节奏都好像在某一瞬间完成了同步。
姚野私心有贪，许听岚这个人就像一个打破他所有望而止步规则的bug，这个bug光是站在他面前就能让他失去所有矜持和自傲，让他忘了理智地想要离得更近一些。
他从前并没有想过会这样顺利，甚至暗自做好了再跟他磨个几年的准备，于是在打破计划之前他总是藏着所有他心知肚明的暗自窃喜，直到这一天，许听岚亲口跟他说让他再等一等他。
这个bug终究是以他最能致命的方式变成了能够瓦解姚野整个人的一套程序，比如首先祸及的就是他的泪腺。
“风是很大。”许听岚伸出指尖揩走他眼角沾的点泪花。
姚野脸上有点挂不住，无奈地说：“我向来运气不好，我以为你会拒绝我……”
许听岚大概想的到他的顾虑：“我不是不识好歹。”
“不是两码事儿，”姚野伸手比划了两下：“如果换个人你会说那样的话吗？”
许听岚果断摆头：“不会。”
姚野弯起嘴角：“就是这样，我最想要用运气换来的那个人正好买了单。”
许听岚抿了抿唇，看着他眸光微闪：“哥，要盖个戳吗？”
姚野点了点头：“盖。”接着冲他张开了两只手。
许听岚倾身往前凑了一下，直接碰上了他的嘴角。
很轻，轻的就像被柔软的羽毛拂过一样，但是触感清晰的甚至能够叫姚野在脑海里描摹一遍两个人挨紧在一块儿的模样。
“你……”姚野又被飞快的能跳出胸膛外的心跳炸出了一脸五彩缤纷的烟花。
“我有过很多错觉，比如我妈总有一天会回来，老许总有一天会痊愈，比如我总有一天能够回归普通人的正常生活，至少以前我是这么安慰我自己的，但是清醒的时候我却怎么也期望不起来，我一度觉得可能我没有什么以后——”
“有的，一定有。”姚野搂了一把他的后颈。
许听岚不动声色地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所以每次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我都会想，如果以后能跟你一块儿上同一所大学，该多好啊。”
“你……”
姚野没觉得打生下来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对他公平过，但是就现在莫名地没什么所求地觉得好像一切都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