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讲个故事
白天落下题目其实不多,就是后面两节自习他给姚野写检讨去了没来得及做。大概熟悉了一下知识点部分的重要题型之后,他开始拿起水笔心无旁骛地写题。
宿舍除了洗手间里朦朦胧胧传出来的流水声,外面安静的像是没有人。
姚野洗完澡从里面出来,都有些不忍心打扰他这自动屏蔽万物的气氛——
男孩子棱角分明的脸被暖黄色的台风打着好看的轮廓彻底展现出来,照的他五官深邃有些失真,朦朦胧胧的见感看的人心底不知所措地跳的发慌。
他手心有些麻,在门口站了半天后终于轻声挪步走了过去,自然地在他身旁落座,侧着脑袋一边看他做题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
两个人也不说话,各顾各的事情安安静静,直到许听岚做完最后一道大题,姚野的头发也擦的差不多了。
他指着许听岚手边的卷子:“我看看最后一道大题。”
许听岚把卷子递给他顺口提了一句:“cos曲线,相位变换,我顺着思路写的,没解出来。”
姚野点了点头接过卷子:“抚南卷子一般都很难,我也得画图试试解法。”
许听岚没说话,看着他从书桌上抽了一张草稿纸顺手画了个简单的曲线图和相位变化之后的图对比,他带了题目上给的几个坐标进去又停下了笔,看了眼许听岚在试卷上的思路:“代数估计很麻烦。”
许听岚点头:“我暂时没想到别的思路。”
姚野又画了一张图,经过相位变化之后带进去新的数值:“要是把公式倒个tan曲线结合看呢?”
许听岚看了他一眼:“你试试。”
他落笔在纸上重新画了两个曲线图,这回一路带着数值和公式走思路一直没怎么停笔:“所以是坐标是(-1,0)。”他写下答案,在试卷上的题号前打了个勾:“高考不会在曲线上出这样的题磨废。”
许听岚对着曲线捋了一遍他的思路:“做出来总归没亏印刷费。”他顺口说。
姚野笑了笑:“看不出来还是个财迷。”
许听岚:“……”这会儿大脑放空他突然想起来个事儿——他手机没电了。
“帮我把手机充一下电。”
姚野起身给他充上手机,已经九点多了。
“去洗澡。”
许听岚最近腿不像之前那么肿,而且平时穿的校服裤子也是宽松款式很容易就能褪下来,就是行动间还是得姚野搬他去洗手间坐着。
就他俩琢磨难题这么半天,洗手间的热气氤氲已经散了大半,但是比起宿舍外面还是有些热。
“水我自己就能放。”许听岚拿着浴霸的莲蓬头说。
姚野没强求:“行,有事儿喊我。”
这么多天每次到晚上洗澡的时候,他总是要叮嘱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许听岚那状态把他搞的有些后怕,总之他每回一说这句,许听岚就有些不自在。
“嗯。”许听岚低低应了一声。
随后姚野出去带上门,没再啰嗦。
才坐到书桌前,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姚女士。
他闪身转到阳台上拉上了隔音门才点到接听——
“我问过我那个朋友了,她说那应该是心理上的问题,不过没见到本人只听你大概描述的情况,她没办法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野听完抿了下唇:“心理上的问题,有舒缓的办法吗?”
“有,转移注意力或者发泄出来。”
姚野迟疑了一下:“没用,那样的状态下,他发不了声。”
姚文君沉默了几秒,斟酌道:“他有没有想过要看一下医生。”
姚野心底一酸:“他自己可能都觉得这不算问题。”
姚文君皱起眉声音有些着急:“那他这样也不行啊,迟早会憋出问题。”
姚野心底一咯噔:“最坏的情况下会有什么样的问题?”他问。
姚文君沉声道:“可能出现暴躁行为、自残或者更消极想法……”
姚野忽然有些后怕,他扭头透过玻璃盯着洗手间的门,呼吸略重:“您能把那位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姚文君:“怎么还客气上了,别担心,小许这孩子一看就知道做什么都有分寸,肯定不会出现意外的。”
姚野心里有些没底:“妈,就是因为有分寸,所以有些事情他做的时候才更不留余地。”
“你……”姚文君叹了口气:“你要不劝他来跟我这个医生朋友见个面,随便聊两句也行。”
姚野沉声:“我尽量。”
“别尽量,凡事尽最大努力。”姚文君女士鼓舞道。
姚野:“知道了,您忙吧我先挂了。”
“行,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姚野“嗯”完一声,挂断了电话,转身望着阳台外的夜景看了半天。
他想来以前他心里的零件也坏过,虽然姚女士并不知情,但是万事万物从头到尾都会留下它们存在过的痕迹,就像附骨之蛆一样无时不刻提醒着他,他是怎么被坏掉的那一小处地方感染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所以他大概率清楚许听岚的感觉。
情绪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闷进了一个密封的泥潭里,呼吸不了挣扎不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又缓慢地体会过往所带来的疼痛。
后悔、恼怒、不甘、愤懑都成为消极的催化剂,逼着人不断往坏的地方流走,到最后悬崖勒马还不让人彻底破罐子破摔,非要留一口气膈应着。
他是大概猜到的,但是情况不一样他也不想做些妄加猜测的定论。
许听岚只是一口被密封久了的玻璃瓶子,从外面单纯打不开,仔细看的话其实能发现里面琉璃材质的内壁,做工不算花哨而且精致典雅,还惹人爱不释手、流连惦记着想要摆在家里供着。
可他自己好像不明白,只觉得自己是个破废不值钱的玻璃瓶子,想摔的时候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没人会可叹可惜,所以坚硬又尖锐里伶仃了很久。
久的让人一想起就觉得心窝子被针戳着。
他拉开隔音的玻璃人走进宿舍,神色并不好看,洗手间的门特别不合时宜地“嘎吱”响了一声,缓缓半扇打开露出脸上淌着水珠的许听岚。
看见他的那一下,他嘴唇微张:“哥,过来搬我一下。”
姚野听到这句深深沉了一口气,彻头彻尾地把刚才那股糟心的情绪给藏到到心底。
他牵起嘴角故意不动身,笑了笑说:“你叫我什么?”
之前他也总喜欢这样问,但几乎每次许听岚都会不给面子地回怼他一句,本以为今天跟往前一样,他甚至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但许听岚似乎察觉到他不经意间低沉的氛围头一回没有拆台的又叫了他一句:“哥,耳朵不好使?”
姚野原本沉下去的情绪慢慢化开成了一滩水渍,透了风能缓口气:“山风,能抱一下吗?”
许听岚挑了挑眉:“我能说不能吗?”
姚野笑着朝他走过去:“你还得仰仗我搬你出去,所以不能。”
许听岚翻了个白眼:“这么理直气壮?”
姚野点头:“对,就是这么豪横。”
许听岚无奈地叹口气,妥协地说“那能擅自提一个问题吗?”
姚野抬了抬下巴:“能。”
许听岚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不高兴?”
姚野愣了一下。
许听岚抿了抿唇:“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姚野轻轻摇头:“不是,就是没想好怎么说。”
许听岚牵了下嘴角,也不忙着听他有个回答,不紧不慢道:“给我挪出去,我再刷张卷子,你什么时候捋好了再说也行。”
姚野扶着椅子给他挪到外面的书桌前,顺便给他扯了条干净毛巾盖在了还滴着水的脑袋上。
“其实我名义上的那个爸还在。”姚野看着他拿出卷子悄无声息地开了口:“早几年,他俩离婚我跟了姚女士。”
许听岚大概猜得出来,每次他妈妈过来看他都是一个人开车到学校,而且两个人谈话间从来没有提过到别的家庭成员。
他抽出的那套卷子难度适中,特别适合边听人讲话,边慢慢悠悠地写答案。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姚野接着说:“小时候吧,我们一家三口就很少在一块儿聚,他整天说工作忙没空回家,大小事务什么也不管,因为总羡慕别人有个爸陪着一块儿玩cs,我那会儿还挺稀罕他。”
许听岚附和说:“咱俩半斤八两。”
姚野拍了拍他的手背:“胡说八道。”
许听岚停下笔尖:“我妈,我都不太记得清她长什么样了。”
姚野张了张嘴顿了一下又问:“你惦记过她吗?”
许听岚摇头:“为了给我爸治病,日子都过的轮轴转,哪里有空惦记。”
姚野宽慰地点了点他的手腕:“那我比你好过些。”
许听岚点头:“姚姨很温柔。”
“是啊,”姚野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整个人放松地靠到椅背上,松松垮垮地垂着一条胳膊:“长的也好看,就是眼光不太行。”
许听岚侧头瞄了他一眼,拨了一下他垂着的手:“困了?”
姚野点头又摇头:“你要不给我讲个故事?”
惯的他。
许听岚把脸转过去,视线又放到了题目上:“滚床上睡去。”
姚野坐直身子夺他笔,非不让他安稳:“随便讲个都行。”
许听岚眯了眯眼睛,勾着他胳膊抢过来笔:“你皮痒是吧?”
姚野发笑:“勾起回忆还不安慰人,你简直是过河拆桥。”他抱怨说。
许听岚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求你说了?”
姚野拿他实在没办法:“行,算我求你的,讲个故事听听。”
许听岚皱了皱眉,他不会讲故事,他妈很少顾家,也并不是个会照顾孩子的母亲。
“就随便讲?”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想听故事的姚野本人很无所谓:“对。”
许听岚看着他的脸,有些木讷的开口:“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操!”姚野乐的晃得身下椅子直响:“哄小傻子玩儿呢?”
许听岚轻抿嘴唇,特别挑衅地“嗯”了一声。
姚野气的伸手挠他,半路却被许听岚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
两个人都刚洗完澡出来,二十几度的空调开着微微凉,但皮肤紧挨着贴在一块儿的时候还是有些温热。
许听岚手指的温度向来偏低,明显的温差触感膈应的让人心里发紧,姚野打着马虎眼拂开了他的手,揪着飞快的心跳靠在椅背上发愣。
“我不会讲故事。”许听岚看着卷子解释了一句。
姚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没关系,我也不会。”
许听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