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凭什么
“许听岚骨折了?”
“对,听说好像是一班那个姚野打的。”
“他俩又结什么梁子了?”
“说不清吧。”
“我说怎么最近一直没看到他人呢。”
“哥,上次的事儿还找他算吗?”
“算,怎么不算,孙越齐那小子虽然指认了他,但是毕竟这个处分他没背严实。”
“也是,谁让他闲的没事操干心的。”
“那咱什么时候去堵他?”
“晚上下了自习。”
“行,这回我看他瘸了一条腿还怎么横。”
“别贫了,差不多——操。”
这兄弟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开水给逼出了简单粗俗的国际问候语言。
“操了的,谁他妈在外面!”李星炜捂着被烫红的手背边撞着从外面被扣上锁的门,边骂骂咧咧地扯着个嗓子瞎喊。
隔壁跟他搭腔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开水泼下来的时候他正好听到一点动静扬起了头打算看一眼,结果一杯开学直接撒到了脸上,烫了一脸的泡。
李星炜骂了半天没人答应,转念一想这事儿不对,捂着胳膊又喊道:“你他妈是不是许听岚,□□妈的孙子,有本事你把门打开!”他又使劲儿踹了两脚门:“你等着——”
又是一片开水落下,直接甩到了李星炜头上,烫的他吱哇乱叫地在厕所隔间里又踢又踹,无论他怎么骂外面洒水的人跟听不到似的一声不吭。
但他只要一提许听岚的名字,外面泼进来的开水就越多,后面大概是嫌麻烦姚野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不用的盆直接去水房接了一整盆开水。
他有分寸,每次浇的不多,撒的面积大烫也烫不出什么大伤,搞的隔间里头两个人都快ptsd了,最后被慢性折磨地一句话也不敢再骂,也不踹门了,老老实实地蹲在隔间里头用衣服包着脑袋。
事了临到快上课,姚野才慢悠悠地把“作案工具”扔到一边,带着许听岚的杯子上了楼。
他还惦记着要去一趟地方干净点的洗手间,把杯子放到许听岚桌角上后,又转身上了三楼。
回来的时候已经上课两分钟了,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大半都在开小差,几乎嘴一张就是在说刚才一楼洗手间有人使坏从隔间上头浇开水烫人的事。
姚野抿着嘴偷听了一耳朵坐回座位上,侧头瞄了一眼一本正经地看着题目走神的许听岚:“我刚不小心给你拉了个仇。”
不小心个屁!
许听岚显然不知道这回事,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他:“?”
姚野指了指他的桌面:“不是在看卷子吗?”
许听岚皱眉:“不说算了。”他说着就又要把脸转回去。
“我说,”姚野拽了一把他的胳膊:“你猜我刚才在一楼遇见谁了?”
许听岚:“……”猜你大爷。
“行,不猜就不猜,别瞪人我跟你说。”
他还没说呢,英语老师已经迈着清脆的步伐走进了教室,她脚下的高跟鞋都快赶上了维秘超模的高度,身上穿的衣服像是随时都能拉去拍杂志封面,好像全国的英语老师都在走国际时尚的路线,有时候都让人有些彷徨她们的副业到底是什么。
“姚哥,”后门有人低声在叫魂:“接好零食。”
姚野扭头正好对上一双哼哈二将在给他丢绑着零食的袋子,他伸手接上顺便用着傲人的身高掩护这俩从后门进了教室。
他俩位置也在后面,就是没有姚野的最后一排后的那么明显。
忘了刚才的话,姚野献宝一样解开塑料袋把里面装的几块雪花酥给挑出来拨到了许听岚的桌膛里,拨完还不忘就地拿起一块儿趁机塞到他手上。
“雪花酥,甜的。”姚野冲他眨了眨眼睛。
许听岚当然知道是甜的。
但他其实不大喜欢吃甜的,中午的时候只是心血来潮随口提了一句,也着实没想到姚野能真给他跑去买回来。
手心里的雪花酥包装袋锋利的有些划手,他低头看了一眼,脑袋里忽然又闪过刚才姚野冲他眨眼的情景。
确实,是甜的。
他还没从飘忽的思绪里跑出来,就又听见姚野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他抬眼,一张毛边粗糙的不行的草稿纸就顺着桌面上被送到了他面前。
上面写着:“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没跟你提过的。”
许听岚压了压嘴角,握着手心那袋雪花酥又使了点儿劲儿。
过了半天他才拿起笔在后面接着写了几个字把纸张推了过去。
姚野特别积极地低头去看,只见纸上只写着四个冷酷无情的字——“认真听课。”
姚野:“……”
课间,姚野原本打算跟他说一下李星炜那事儿,结果张堂没给他这个机会反而先找上门把他俩叫到了办公室去。
许听岚坐在张堂给的凳子上望着跟他挤眉弄眼的姚野:“???”
“五班的体委你认识吗?”张堂问他。
许听岚:“知道,不算认识。”
张堂在饮水机旁倒了杯茶:“他第一节课间在楼下卫生间被人用开水烫伤了。”
许听岚面无表情:“所以呢?”
张堂看着他继续说:“他说是你干的。”
许听岚镇静地问:“证据呢?”
余光瞥见姚野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大概已经知道是谁干的好人好事了,但是他倒是并没有想指出来的意思。
张堂清了清喉咙:“他们也在调查,但是一楼的监控早就坏了,没有条件指认到底是谁,不过当事人一口咬定就是你故意报复。”
许听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裹着石膏的腿,又抬头看向老张,特别有个性说:“行,他说是我干的那就是我吧。”
老张眉头一跳:“你这孩子,不是你做的事你跟我在这儿认什么罪?”
许听岚眼皮一抬:“您信我?”
老张恨铁不成钢道:“不然呢,信别班的小兔崽子吗?就会窝里横。”
许听岚悻悻垂眸:“那这事儿该怎么算?”
张堂喝了口茶:“没有监控,也没有证据,他单方面说的经过肯定是构不成什么影响的。”
许听岚眨了眨眼睛,撇着余光看了姚野一眼继续问:“那您叫我们来是做什么?”
老张皱了下眉:“叫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去医务室看过一趟了,那个学生被烫伤的不算严重,但是因为这事儿没办法直接给谁处分,所以他把他家长闹来了,非要校长和主任给个说法。”
许听岚舔了舔嘴唇一时没说话。
张堂有些恼:“老师肯定是站在你这边,而且看你的腿就知道这事儿不可能是你做的。”
许听岚:“他们不信。”
上回也是这样,一堆人在办公室里对峙,所有人都颐指气使地对着他一个人的鼻尖泼脏水指证,无论他怎么用最精准的措辞去陈述事实经过也没有一个人信。
孤僻好像就成为了他本人人品的代名词,只要孤僻肯定就连带着人品也有问题。
张堂也听说过之前他跟李星炜起矛盾那事儿:“其实他一个人话起不到什么影响,主要在他父母,我提前跟你说一下就是希望到时候如果老师没处理好的话,你还有个心理准备,结果总归不会太差,但肯定会有影响。”
许听岚愣了愣:“您去处理?”
张堂点点头:“为人师表总不可能让你们学生去冲锋陷阵,”他笑了一下冲姚野招手:“行了,把人带教室去上课吧。”
姚野没什么表情,扶着人就回了教室,到座位上他才出声:“我刚想说的就是这事儿。”
许听岚没多大反应:“我猜的到。”
姚野给他放好拐杖:“那就行。”扭过头他又问:“你不生气?”
许听岚摆头:“你帮我出气,我为什么还要不识好歹?”
姚野乐了:“果然不愧是我心胸宽广的同桌,”姚野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下来凑在他耳边说:“好好上课,我出去一趟。”
许听岚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做什么?”
姚野冲他挑了一下眉:“叫家长。”
叫家长是不可能叫的,要是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就要劳烦日理万机的姚女士出场,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他拐出后门敲开张堂办公室,人家正在皱着眉头灌茶,一看见他满脸疑问:“不好好准备上课来办公室干嘛?”
姚野站的笔直:“来认领好人好事。”
张堂:“???”
姚野:“人是我烫的。”
张堂看他这么光明正大还不相信:“就算人家要把盆子往咱身上扣咱也不能轻易的认了,老师知道你是想为许听岚同学出头,但是这件事不是咱干的坚决不能认。”
姚野看他说话的这股认真劲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不是,您误会了,这事儿真的是我干的。”
张堂还是有些迟疑:“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既然你说这事儿是你干的、那你有什么证据?”
姚野:“课间就我一个人在开水房,李东风他们可以作证,而且我灌开水的那杯子还扔在洗手间垃圾桶里。”
他坦诚的不像话。
张堂一时半会儿气血翻涌:“你知道我刚怎么跟人打包票的吗?我说这事儿要真是我们班学生干的,我退出教育界。”
姚野更加不好意思了:“我也没想到您能这么大言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而且教育界要是没有了您这样的领军人物,那还能被称作圣洁的地方么?”
张堂被他这彩虹屁吹的终于一口气倒了过来:“别给我扯淡,你说说为什么,你总有个理由吧?”
姚野收起嬉皮笑脸:“您知道之前有学生指证许听岚校园欺凌那事儿吗?”
张堂摆了摆头:“不清楚。”他听到的不是这个版本,也可能是压根儿就没人给他讲完真正的那个版本。
姚野继续说:“之前许听岚见义勇为救了一个被欺凌的同学,双方争执起来闹到了教导处里,就因为他只有一个人,所以那群人当场沆瀣一气地反过来污蔑他是施暴的那个。”
张堂也是闻所未闻:“那被欺凌的那个同学难道不是证据吗?”
姚野:“他临时倒戈,决定跟欺凌他的那一群人一起指证许听岚。”
张堂气的茶也不喝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
姚野:“施暴的那一方就是那个五班的体委,之后他一直私下找许听岚的麻烦,还四处造谣生事。”
姚野把最近在几篇造谣帖子上追踪到的id地址翻了出来给张堂看。
那里面不光包括骨折的事情,还有各种散布许听岚有精神病、狂躁症杀过人的流言,还说许听岚性格孤僻是因为不幸的家庭,总之乱七八糟编的很难听。
张堂看完也是一眼睛火:“他们凭什么能这样污蔑人?”
姚野:“上次欺凌那事儿还是一位路过看到全程的老师作证才过去,但是五班那个学生欺凌的事儿根本就没收到什么实质性的处分。”
张堂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结果:“那他有没有向老师反映?”
姚野也不大清楚,不过仔细想想当时的境况,一个人在千夫所指的时候肯定还是会生出点希望寻求一个解释的机会,但看二班所有人的态度,估计是没信。
“反映了不是一定就有用的。”
张堂沉默了片刻有些灰心,又说:“这事儿老师会去先校长说清楚,但是你今天这个事情……”
姚野主动承认就没打算让他为难:“我今天确实是故意浇的开水,因为我无意间听见他们打算趁着许听岚现在不方便,晚上下自习去堵他。”
张堂拧了下眉,又听见姚野郑重其事说:“许听岚的年级排名一向都稳在前三,对于一个可以给学校稳住升学率的尖子生,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他们这样无视、针对,他们说他孤僻、性格有问题,反观现实,难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是造成他孤僻的罪魁祸首吗,他只不过是想相安无事在新学校好好学习,却因为一出包庇了许多霸凌者的校级丑事一次又一次地被那些垃圾找上门,他难道就没有别人替他难受、不平的权利?”
张堂也觉得愤懑,但是他作为老师没办法从感性的角度去处理事情,他得顾忌太多因素:“老师知道许听岚同学委屈,但是这是他的事情——”
“我知道,这件事在情理上确实是不正确的,但是我并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锁住厕所门从上面往下浇开水,”张堂刚松下一口气就又听见他不知悔改的说:“我肯定忍着踹门进去,确保万无一失地把开水灌进他嗓子眼儿里。”
张堂眉头一凛:“你以为你谁,无法无天了还。”
姚野不以为然:“这要是在校长面前,我也还是会这么说。”
张堂肯定不会给他这个大言不惭的表现机会:“你省省,这件事的重中之重还是许听岚跟五班那个同学的矛盾,我到时候会把这些证据摆到校长面前,争取给许听岚同学一个公正的说法,至于你,既然做错了事情,我也不会包庇,待会儿跟我去医务室跟人家道个歉,再回去写两千字检讨,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剩下的你别再掺合。”
姚野撇了撇嘴,没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