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讲题
许听岚还真的就是不困，他平时这个点儿都在校外一家奶茶店做外卖兼职，一天得骑着车全城跑几十公里，基本没歇过。
今天因为出了这档子意外，还没来得及跟店里说一声。
“不困，撒手。”他面无表情地说。
姚野撇了撇嘴，有些意犹未尽地松了手：“行吧，你别乱翻掉下来了就行，我去睡了，有事喊一嗓子。”后脚转身去了里面隔间。
许听岚没应他，拿出枕头下的手机给奶茶店的店主发了一条微信——
【不好意思，今天出了些意外没办法正常上班，明天准时过去。】
点击消息发送后他关了手机，有些木讷地看着床单发呆。
他在想刚才跟许昌黎打的那通电话。
年前的时候许昌黎因为疲劳工作一直都有些咳嗽，直到后来感觉不对去医院拍了片子才知道是肺癌晚期。
起初他说什么也不肯治，他们家没钱，他妈走的时候许昌黎把这些年攒下来钱都打到了她的户上，爷俩基本上就靠他单位工作的月薪生活，过的一直很拮据。
后来他爸因病辞了工作在家休息，两人生活收入没有来源，他们就卖了在a市的房子，顺便拿着钱回了二线城市g市的老家治病。
化疗烧钱，卖房子攒下来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后续的治疗许听岚就算拼命打几份兼职也填不上医院的医疗设备费用和医药花销，于是他瞒着许昌黎抵押了老房子。
其他的他没想过太多，就算没了房子他至少还有许昌黎，但是没了许昌黎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想什么呢？”校医刚从食堂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四大皆空，脸色还有些发白，出于不放心又走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哟，还真有些发烧，最近抵抗力有点差啊。”
许听岚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待会儿给你量一下，”校医往医务室里瞄了几眼问：“照顾你的那个人呢？”
许听岚看了里面的隔间一眼，淡淡道：“在里面休息。”
校医：“他以为他是来干嘛的？”
许听岚张了张嘴：“您能不能跟张老师说一声，我用不着人——”
“别听他胡说八道。”姚野嬉皮笑脸地从隔间走出来接道。
……
校医给他量了个体温，确实是有些发烧，估计还是免疫力下降引起的问题。
“再挂两瓶水，有什么事儿就叫他。”校医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姚野。
才拔完针头的手背还是青的，血管不怎么明显，校医揉了两把没起什么效果，果断打算换只手扎。
但是病人并不太配合：“右手不方便。”许听岚冷着个脸说道。
校医张了张嘴指着一旁的姚野说：“左手不好找血管，待会儿你要是有事叫他给你帮忙就行了。”
许听岚皱着眉没再反对。
“行了，”校医拨了一下挂着的药瓶：“眯一会儿吧，看你眼睛底下的黑眼圈都能赶上国宝了。”
许听岚摇了摇头，这折腾了大半天困意基本散的差不多了，他现在脑子清醒的不行。
“那正好，你给我讲讲卷子。”姚野立马在一旁插了一句。他正好吊儿郎当地靠在床头的灰白色柜子上，手里拿着一张八开的卷子：“正经事，行吗？”他冲许听岚抬了抬手。
许听岚瞄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唇没说话。摆明了默认的意思。
姚野立马情绪飞扬，弯起嘴角就朝校医摆了摆手：“您去忙吧，这儿我看着。”
“别看忘了。”校医叮嘱了一句，转身进了配药室。
“调慢点，免得真忘了。”姚野转了一下输液管中间卡着的小轮，把手里的卷子递给了许听岚：“你上回化学多少？”
许听岚抿唇没说话，看着卷子上鲜红的93轻抬了一下眉头：“哪题？”帅哥很拽，两个字的问句把嫌弃这种情绪发挥的淋漓尽致。
不过姚野很给他面子，也没半点不满，拎好凳子坐下凑近给他指了指用红笔圈出的几道题。
一般考试用的是答题卡审改答案，但是这种方式并不方便学生直接能够看到做错的题目，成绩出来后他对着答案又在卷子上重新写了一遍，把错题都标了出来。
他第一题错的是道图示的选择题，许听岚看了两眼指着图中的一个化学元素说：“co和o在催化剂表面形成co2，co2含有极性共阶健。”
姚野听到这个平时出场率不怎么高的名词忽然卡顿了一下，“能通俗点吗学神？”
许听岚抬了一下头，“可以，”他继续说道：“原子之间通过共用电子对所形成的相互作用叫共价键,但是不同种的原子形成共价键时，吸引电子的能力不同。”
姚野拿出一旁水性笔就着他端着卷子的状态在上面潦草地写了一个“极性共阶健。”
“图示对应基础知识点。”许听岚被他突然凑近的距离给弄的稍微有些僵硬，心猿意马地提醒了一句又赶紧跳到了下一道错题，“元素的构位性。”
姚野看了他一眼，圈了一下题目上的“微溶”两个字，“你很喜欢化学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许听岚睫毛微颤：“不喜欢。”
姚野轻笑：“胡说八道，你要是不喜欢怎么可能知识面那么广，没在课外恶补基本化学专业的书是不可能的。”
许听岚不打算跟他胡搅蛮缠继续这个话题，又点到了卷子上的下一道错题——
“年纪上那个满分是你吧？”姚野问。
许听岚有些不耐烦：“还讲不讲？”
“讲讲讲，学神想要低调，我肯定配合。”姚野又凑过去指着最后一道大题：“这个，我图示题一直有些问题，虽然做对了，但是一大半都是靠运气。”
许听岚看了两眼，从他手上把那只水性笔给顺手抄走在图上圈了几个重要信息：“你可以举一反三，简单知识点的相关复杂知识点你都可以列出来往里面套……”
姚野听完点了点头：“回头把你那课外化学读本借我看看。”他说的无比自然，一下就把两个人有些别扭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许听岚抿唇：“你可以去图书馆借。”
姚野一听更来劲：“那改天我们一起去？”
许听岚：“……”难道我拒绝的意图还不够明显？
姚野：“架也打了、饭也吃了、题都讲了，难道一起去个图书馆还不行？”他有些胡搅蛮缠地看着许听岚的侧脸。
对方有些为难地咧头，刚好跟他对上视线，两人之间离得不足二十厘米，姚野直愣愣地看清了刚才校医提到的许听岚眼下的黑眼圈。
确实有些发青，眼尾还有疲倦。
“再说。”许听岚受不了别人这样盯着他看，首先破功地把脸转了过去。
反正没拒绝就是还有机会，姚野小嘚瑟了一把终于压下了自己快要翘起来的尾巴。
虽然许听岚这人轴了点、冷了点，但其他地方还是没得说的，而且他身上有些特质跟他挺投缘，这种微妙的感觉挺叫人上瘾。
这一瓶水快滴完了，姚野怕自己拔有气泡就喊校医来换了一下。
医务室里每天来的人并不多，但基本上每个时间段都有那么一两个，他这空瓶刚换下来，门口就有两三个人围着一个捂着头的伤员走了进来——
“林姐，您给看看，刚体育课上不小心摔了。”背着伤员的那个男生说。
校医转身指着里面隔间的床位让他们把人放下，自己也跟了过去。
姚野伸着脑袋往那边瞄了一眼，正好撞上一个满头是汗的高个子男生走出来，两人视线撞上的时候都顿了一下，接着姚野转过头瞥了一眼许听岚。
他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过了头，就像是冬日冰封的溪流，看不到任何波动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万事万物都撼不动他的自我沉湎。
床上还放着他们刚才讲完的卷子——
“许听岚？”身后刚才从里面隔间出来的那个男生冲着他们的方向喊了一句。
这声终于把许听岚给喊出来点人气，他抬起头略带不耐烦地朝着那个男生看了过去，随后眼神闪了一下：“丁一鸣？”
“卧槽，真的是你！你这是……”那个叫丁一鸣的男生立马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就要往许听岚身上搭。
好在半道被另外一只手给拦住，“他不舒服。”姚野盯着他说。
许听岚也不喜欢别人碰他，没多说什么，指了指床面边角的位置让他坐下：“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丁一鸣看了一眼他被子底下露出来的打着石膏的腿：“我还想问你呢，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在a市吗？”
许听岚眼神黯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搬过来了。”
丁一鸣没察觉出来他情绪的变化，又接着说道：“我之前在年级排名上看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呢，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
许听岚冲他点了点头：“才来没多久。”
丁一鸣被他的冷淡搞的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话变少了。”
一旁的姚野听到这句不自觉眨了眨眼睛：难道他还有话多的时候？
他话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还挺想看看的。
“没有，只是很久没见了。”许听岚找补道。
丁一鸣冲他笑了一下又扭头看了一下里面的隔间，主动解释说：“是我们班的同学，刚打篮球摔了一跤。”
许听岚点了点下巴之后又没了下文，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大多时候不自觉地都能走神。
丁一鸣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许叔叔他……还好吗？”他们两家父母辈就认识，所以知道这事儿并不奇怪。
其实他从刚就一直想问，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比较好，这会儿憋的他实在别扭一时紧张就给问出来了。
“还行。”许听岚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
“那就好。”丁一鸣松了一口气，又问：“你们现在是住在西区老房子那儿是吗？”
许听岚摆头：“我住校，我爸住医院。”
一旁姚野正在翻练习册的手指一顿，随即又重新变得灵活起来。
丁一鸣被他这几句搪塞的手心都冒了汗，他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直到许听岚他们家搬去a市才少了联系，最近听说他们家发生了那些糟心事，他也不敢多打听，心底还是想着能帮就帮的。
“叔叔没人照顾吗？”他抠了抠手心。
许听岚看了他一眼：“有护士帮忙看着的。”
“哦。”丁一鸣不知道还能怎么问，有些不自在地站起了身：“那我先去看我同学，改天再来找你。”
许听岚：“行。”
丁一鸣：“对了，你是在高二二班是吧？”年级排名榜上一般会把班级标出来，所以他记得。
许听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