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捞了一把
许听岚打完葡萄糖之后就睡了过去，姚野趁着这个时间回家收拾了一下东西，顺便靠着中午可以外出的便利去他经常光顾的那家饭馆买了满满当当两大袋吃的。
他提前给李东风他们发了消息，到校门口的时候那俩人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一看到他大包小包就连忙奔了上来——
“姚哥，您这是发迹了啊。”王小胖连忙从袋子扣出来两个章鱼小丸子塞进了嘴边：“到底怎么还给人弄骨折了？”
姚野顺便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他：“废话挺多，行了，待会儿再吃，先帮我把东西带到宿舍去，我晚点去你们那儿拿。”
王小胖接过袋子：“行，那你下午不回教室了？”
姚野剩下的行李递给李东风，手上就只拎了个袋子：“看情况吧。”
到医务室的时候，许听岚还没醒。
之前待这儿的那位校医估计是去吃饭了，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听山风，起来吃饭了。”姚野嘴欠，岚字拆开就是山风，他觉得有意思就这样喊了。
许听岚一向睡眠很浅，从姚野进门他就差不多清明了，就是感觉浑身特别疲惫不愿意动。
姚野把东西放好，看他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就伸手推了他胳膊一把。
因为是夏天，男生的半截胳膊在外露着被医务室的空调吹的冰凉。姚野刚从外面回来手心还是热的，一碰到他胳膊皮肤上跟摸了块冰似的。
还挺滑。
“快起来。”姚野又使劲儿推了他一把，“吃完饭再睡——”
许听岚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点儿迷糊劲儿都没有强撑着胳膊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姚野撇了撇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调整好吃饭的桌子，他把刚才拎回来的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了出来——有虾滑粉蒸蛋、章鱼小丸子、山药排骨汤、银耳莲子羹，还有一份鳗鱼饭和一份牛肉饭。
“你还装睡？”他嘟哝了一句打开盖子，把莲子羹放到许听岚面前：“先吃这个。”
于是后者天生反骨地拿起那份牛肉饭掀开盖子扒了两口——
“哎，这份饭是你的。”姚野推了推那盒鳗鱼饭。
许听岚没说话，苍白的脸上几乎也没什么神色起伏，直到牛肉饭刨完一半他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回该轮到姚野不好意思了。
楼梯台阶这事儿其实没过去，他后来越想越觉得主要责任在他，心里都打算好了时候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开口，结果叫许听岚抢先一步。
姚野还是决定道个歉：“这事儿——”
许听岚看着他打断道：“我手机呢？”帅哥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姚野：“哦手机啊，在我课桌里，你先吃饭，待会儿我去给你拿。”
许听岚张了张嘴又合上，接着刨完了剩下半盒牛肉饭。
他最近几天除了做兼职偶尔还要去医院看许昌黎，吃饭睡觉都是抢着来的，基本生活过的连狗都不如，趁着生一场病的机会浑身的不对劲儿都冒出来了，跟八百辈子没吃过饭没睡过觉一样。
而且那排骨汤香的像碗魔鬼。
他没吭声，瞥了一眼之后就把目光挪开。
“吃好了？”姚野抱着半盒鳗鱼饭吃的挺香，掀起眼帘一看他已经放下了，连忙把那银耳莲子羹往他面前推了一把：“把这个也吃了。”
许听岚没动：“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他又接着说：“不是要手机嘛，这个、还有这个、这三个依次吃完，我去给你拿。”
许听岚看见他指了指莲子羹又指了指虾滑粉蒸蛋和排骨汤。“谢谢。”他拿起旁边干净的勺子往莲子羹里舀了一口。
他这个人因为长期以来的不安全感和疲惫导致不耐烦焦躁的时候很多，上次在巷子里因为被无辜波及所以他态度不怎么好，这次因为才被老师训了一顿又被姚野拿着手机威胁所以他才没忍住动手，但他本人对于姚野这个人是没有太大意见的，除了真嫌他废话多。
姚野愣了一下心底下的结慢慢撞开一团风，刮的他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兴。“用不着客气。”
吃完饭两人收拾好饭盒没多久，姚野回了教室一趟。
他拿出桌肚里那只妥帖躺着的老古董手机，又在桌子上收拾了几张平时语数外试题练习册。
正差不多准备打包走人，忽然又想起老张之前在医务室说的那些话，于是俯身顺手从书本中间抄出来一张周考结束才发下来化学卷子——
93分。优等水平。
在平行班也是无人能及的分数，但是单科排名在年纪上顶多前10名，综合排名的一骑绝尘还是他把他其他单科的成绩都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才众望所归。
他咬着嘴唇咂了一声，转身出门正好遇到刚吃完饭从食堂回来的赵云翊——
“学神，您这是要去偷偷用功？”他手里拿着一瓶喝了一口的可乐，看的姚野也有些心痒。
刚才忘记买汽水回来，汤也都叫许听岚一滴不剩地喝了，他这一上午还没正儿八经沾过一口水，这会儿想起来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的。
“注意措辞，偷偷这两个字你觉得形容我合适吗？”姚野瞥了他一眼。
赵云翊立马收起那副不靠谱的样子摆了摆手，接着又十分八卦地打听道：“听说那个许听岚被你揍骨折了？”
姚野眉头一挑：“谁他妈瞎扯的淡？”
赵云翊抿了抿嘴唇：“短短一上午整栋楼都知道了，具体从哪儿传出来的我不清楚，不过姚哥你真不愧是一中校霸啊，连许听岚这种刺头都让你干翻了，牛逼！”他一脸嘚瑟地竖起一个大拇指，看的姚野特别想揍他。
“干个屁，没有的事。”姚野淡淡瞄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后门。
许听岚光看着其实跟刺儿头这个形容词没有任何关系，他穿着浅蓝色条纹白色短袖校服坐在病床上的时候，沉着冷静、一股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息严实地笼罩在方圆一里之内。
哪怕他视线尽头只是盯着一张平平无奇的床单，都叫人觉得他仿佛用眼神掀开了一页古籍典册。
姚野走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那“老古董”麻溜的还给他，随后在医务室的茶水间里翻出了两个一次性杯子接了两杯温水。
递水的时候，许听岚正在打电话，电话另一头估计是在忙，浓重的呼叫声音响了半天一直没人接听。
他很明显地能看见许听岚的手指抓着被子慢慢收紧，直到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句人声才缓缓松开。
“还有钱吗？”电话那头的许昌黎语气带着疲惫问。
许听岚愣了一下又抓紧了被子：“有，药吃了？”
许昌黎虚弱地叹了一口气：“不是都缴住院费了吗，你哪儿来的钱？”
许听岚没回答，又问了一遍：“药吃了吗？”
对面沉默了十几秒，慢慢传来一声哽咽：“房子卖了？”
许听岚轻轻“嗯”了一声。
许昌黎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把所有后路都砸一个快要死了的人身上干什么？”
许听岚沉声道：“我现在住宿舍。”
许昌黎又沉默了十几秒才开口：“以后呢，我死了以后呢……”
“你是我爸。”许听岚说。
对面听完这句这次沉默了几十秒之后直接把电话挂了。
姚野光听他这回的几句话都觉得气氛压抑的不得了，能够猜得到是他家里的事情，但也不好问。
他伸了伸胳膊又把水递到了许听岚面前：“喝点水。”
许听岚有些迟钝地接过水杯，不小心用无名指轻轻勾了一下姚野的手背。
后者手心一蜷，望着他接过水杯凑在嘴唇上喝了一口，“你手有些凉。”姚野收回手在一旁灰白色的柜子上轻轻敲了两下。
许听岚大抵是还没从刚才的电话里回过神，含糊地“嗯”了一句。
为了关照学生身心健康，中午午饭过后学校都统一安排了两个小时的午休的时间，但是他们这届临着高二的尾声，所以这段日子年级气氛一直不太高，各个班级里几乎都忽然冒出来了一些厚积薄发的进步生、天天趁着大家都在午睡的这段时间里暗中用功刷题。
紧张的气氛往往只用一个拉簧的轻声煽动就能轻而易举掀起轩然大波，就好像是一直紧绷在众人心里的那根弦终于被人暴露到明面上，只是有的人还在强撑，有的人却直接在众目睽睽下断了。
崩溃的不少，受不了的也不少，但基本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地受了挫折之后又开始拼命发功，为了争口气。
举校唯一的两个例外刚好今天在校医务室齐聚一堂——
“你再睡会儿。”姚野说。
许听岚点了点头：“你回去吧。”
姚野打量了医务室周围一圈，摆了摆手：“里面还有张空床，我就在这儿眯会儿，”他指了指医务室里面的隔间：“感觉有些烧，待会儿校医回来让她给你量一下。”
许听岚沉默了几秒抬头看他：“你们老张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姚野张了张嘴唇：“你想说什么？”
许听岚抿唇：“之前的事情，刚才已经了了，午饭的钱我到时候还你。”
姚野挑眉：“你是不乐意我待这儿，还是单纯不乐意我？”
许听岚看他胡搅蛮缠这意思皱了皱眉：“听不懂人话？”
姚野直接给气笑了：“那你觉得你说的是人话吗？”他稳当地在病床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大有赖着不走的意思。
“你欠揍？”许听岚有些毛。
姚野又笑了：“我还就是欠，有本事你下床来揍。”
他气人的功夫向来炉火纯青，这会儿仗着自己是个健康人士更是变本加厉里往别人心坎儿里戳：“就剩一条腿了，能给自己留点儿傍身的资本吗，一个残疾人士你还挺自豪。”
“你他妈——”许听岚一个侧身差点从床上翻下来，得亏姚野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床沿。
少年的腰身精瘦，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赘肉，温热的皮肤隔着单薄的料子把温度传到姚野手心，莫名叫他觉得有些别扭。
他把人推回床上，抄起被子紧紧裹住了许听岚的胳膊：“山风，能不闹了吗，再任性下去我估计到时候都得拿轮椅推你。”
许听岚瞪了他一眼：“你他妈松开！”
姚野按的更紧：“我不，叫哥再给你松。”
“操，你他妈有病！”许听岚被骨折的那只腿限制了行动能力，挣扎了几下之后发现身侧两只手无动于衷，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了跟姚野赌气的不明智行为。
“很好，看来你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你这小辣椒脾气的第一步，接下来是第二步，”姚野用脚勾慢慢着病床底下的调节把手把床降了下去：“闭眼，睡觉。”
许听岚眼睛瞪得比谁都大：“你以为你是谁？”
姚野认真地叹了口气：“遇到你之前是一中‘文曲星’下凡、外加高颜值校霸，遇到你之后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帅哥护理工，怎么样满意吗？”
“……”许听岚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挺着个脸说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不满意没关系，在事实面前总会有些不认输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医务室墙上画着的钟：“跟这儿耗了快半小时了，你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