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盲人苏灿
一个月后，深蓝城第九街。
枪店前段日子换了老板，店里的终端大屏上还在放高塔修复工作的进展。
这新闻实况转播好多天了，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一定要让他们看看绿叶公司是怎么把塔一截一截拼回去的。
就好像这样做完之后，他们公司的威信就能重新树立起来，人们也会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自欺欺人的想法！碎了就是碎了，修复得再好，它也是碎过的！
枪店的新老板是个闷葫芦，每天除了自己打靶，就是清理枪械，店里的熟客从没看到过这人有自己的休闲娱乐。
好几次有人上去套近乎，老板先是不理，被烦到了就赶人，甚至宁愿不做这些人的生意。
有位顾客吃了好几次瘪，终于学乖了，开始主动转换话题找这位沉默寡言的老板聊聊火器。
这下可算是搔到了痛点，这位退伍多年依然不忘每天戴着贝雷帽的前军人，把顾客的枪收了进去，花了几秒钟拆开，彻底给他讲了一遍应该怎么改装才能提升威力。
然后又花了半个小时告诉他，如果改完要怎么做才能减重且不影响性能。
顾客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后来逐渐感到无聊，最后只求他赶快停下，“老板，真的要这么麻烦么？枪这东西，只要能射死人不就好了？”
老板狠狠一拍桌子，“你懂个屁！你看看你这个枪管！再不换两百发以内必然炸膛！记得提前续上医保好有人给你收尸啊！”
顾客当然知道他是对的，只是习惯性抬杠，“枪炸了就不能杀人吗？枪坏了就一定必死吗？”
“你看看血爪苏灿！他出道以来一共开过几枪？人家怎么每次搞出大事后还能活得好好的？”
顾客也发了狠，“也就是他看不上我！要不然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我就去跟他混！”
“炸了绿叶公司高塔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你想想那是何等威风啊！”
老板冷笑一声，想到塔利亚女士也看中那小子，没好气地回复道：“你是真蠢！你看那血爪不是现在还瞎着吗？！”
“上了绿叶的黑名单，连找个地方治眼睛都做不到！”
“这人能力是有的，就是蠢！跟你一样愚不可及！也不知道是接了谁的任务，做事做绝前不想后果的吗？”
“等绿叶公司收拾完毕，肯定会再想办法派人来弄死他！让公司招牌受损的人，躲到哪儿都不好使！”
顾客听到老板这么损自己的偶像，气得枪都不要了，直接夺门而出。
“你等着瞧！血爪才不可能输！他就是深蓝城有史以来最强的佣兵！”
老板收好这人的枪，仔细地帮他清理了一遍。
想了想，又从下面的工具箱里换了根新的枪管，装上去帮这蠢货试试靶。
“谁叫他是熟客呢？人也不坏，就是笨了点！”
走出柜台，午饭时间到了，店里暂时没人，墙上的终端大屏还在继续播放节目，里面的主持人正在现场给来电答疑。
“这位热心观众，您的问题是？什么？绿叶公司搞人体实验？”
“怎么可能？！绿叶生物科技一直立志于治病救人！你说拍到了现场视频？人体器官？”
“研究病理当然需要人体器官啊！不然药物从哪里来？你说绿叶搞非法实验，那人呢？”
“你们都说有人被抓进去了，人呢？活人没有，尸体总该有吧？！”
“人都在哪呢？答不上来了吧？所以说不要臆想！绿叶公司是一家……”
还没说完，屏幕被老板关闭，主持人努力装作和善的脸彻底消失不见。
再走几步，来到射击场，熟练的点开五十米靶。
上弹，瞄准，一梭子很快打完，全部正中靶心。
老板耸耸肩，将枪收好，看着靶子上胸口被彻底打烂的物联首脑，鄙夷地吐出一句。
“公司狗！永远都是最会装的！嘴巴大，本事小！这下被人蹬鼻子上脸了，你们这群猪猡要怎么办？”
……
绿叶公司的回应方式非常简单，既然他们不擅长一些下三滥的方法，那就找那些真正的下三滥去做事。
蝰蛇帮的老巢在深蓝城西南边的交界处，早先是一座化工厂，专门给最前线准备厮杀用的化学毒剂。
十几年前这里还是布斯家族的地盘，后来因为一次灾难性的火拼，这些怪人不知道做了什么考虑，干脆后撤了整整一条街。
资源浪费可不行！蝰蛇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趁虚而入，没想到这一下还真让他做成了。
山鹰帮也觉得跟那群不是人的家伙中间隔一个小帮派是件好事，有什么问题让这群新来的“傻子”顶在最前面就行。
可惜，深蓝城里什么人都有，真正意义上的傻人还真没有。他们也许曾经存在过，但很快都被现实逼向了另一个极端。
那就是疯狂！
今天他们的老大蝰蛇也枕着毒物睡了一个香甜的午觉，刚起床就看到化工厂门口来了几位西装革履的贵客。
蝰蛇暗自琢磨了一下最近的交货时间，又估算了一下近日的行为有没有惹到大人物的可能。
整体滤过一遍，确定屁事没有，命令手下打开大门，他要亲自下楼迎接贵宾。
绿叶公司的主管捏着鼻子进的楼，很嫌弃地只坐了沙发的一角，还提前垫了三块桌布。
蝰蛇也不生气，公司的人都是这样，这些中层出门往往都比真正的高层还要讲究，生怕自己的行为损了公司的威名。
他们都想再向上一步，成为一座城市，乃至整个北方，真正的主人。
蝰蛇作为东道主，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得自己主动点，所以赶紧讨好两句。
“稀客！稀客！贵客临门让我这小破地方蓬荜生辉！我真是三生有幸！今日是否在我这稍作歇息？今晚我们可以开怀痛饮！”
主管忍得很辛苦，但最终还是没憋住，“你就别整那么多成语了！你也就是个公司寄宿学校的辍学生！天天在别人面前装不累么？”
蝰蛇连连摇头，“怎会？怎会？更显得我比这些街友高贵！这些人先天不足！平日更是书都不看！无可救药！”
这条毒气吸多了，脑子烧坏掉的傻蛇还准备继续往下高谈阔论一番，主管立刻拦住。他生怕耽误时间，影响到晚上跟上级领导的饭局。
挥手让后面的西服下属把东西拿上来，跟班领命，将手提箱放上会客桌。
里面是一份人物资料，和一瓶被褐色玻璃遮住的细小晶体碎片。
主管将资料交给蝰蛇，示意他看过再说。
会客室里只剩下蝰蛇翻动文件的声音，他的阅读速度很快，几乎可以算是一目十行。
一遍看完之后，为了保证不出错，他又飞速扫过第二遍，这才把这叠文件放下。
停顿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开口道。
“这人我也听说过，道上最近火得很！不少毛头小子非常崇拜这家伙，他们都快认为这人是深蓝城佣兵之王了！”
“他怎么了？这份文件为什么只从几个月前开始？之前的部分呢？”
蝰蛇还有疑惑，但他也算老江湖了，知道有些东西不能问。
主管转过头去，下属点开通信，跟情报部联络员最后确认了一遍消息准确性。
随后快速上前，在耳边轻声汇报进展。
静静听完，主管点点头，随即挥手让他退下。
他换了一个坐姿，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摘下一直戴着的平光眼镜，轻轻放在桌面边角。
“蝰蛇，你窝在这个区这么多年了，一直挺委屈吧？”
“南边有一群不怎么算人的东西卡着，往上走有山鹰帮这个庞然大物作梗。”
“地盘一直扩张不出去，只好靠着这间废弃多年的化工厂赚点小钱，几年了也没看你扩充多少势力。”
“日子不好过！对吧？特别是最近鬣狗倒了，你们几次想捞点好处，都被那个铁皮猩猩打了回来。”
主管放松体态，站起身，坐到蝰蛇旁边。
“你看？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开心！咱们当年也是读的同一所学校，也能算个校友了！对吧？”
“公司的董事会已经决定了，只要你能除了他们的这块心病！”
主管掏出金属烟盒，抽出一根递过去，“明年，你最喜欢的氰化物，都可以让你做！”
“顺便再把山鹰帮一直霸占着的那座药厂也给你！”
蝰蛇并不傻，跟公司打了十多年交道了，碰到这种礼遇的日子屈指可数，哪次都很要命。
他推开对方递过来的烟，微微回缩一些，严肃地继续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资料为什么只有几个月的份？这人到底干了什么？”
主管冷笑一声，“蝰蛇你还真的是，天天躲在这个连新闻台都收不到的化工厂里，委屈你了啊！”
他指着文件上的那张脸，刀削般的线条，殉道士那样的坚定神情。
男青年眼里充满怒火，跃起的身姿犹如正在捕猎的猛兽，这显然是野狼夜总会时留下的珍贵影像。
“这人，公司想让他死！而且越快越好！死得越难看越好！”
主管自己把烟点燃，深吸一口，云雾靠近，蝰蛇嫌弃地又缩回去半个屁股。
“可惜根据情报部提供的消息，这人怕是有些古怪。公司这次损失很大，又被其他人盯的很紧，特别是中箭那帮贱人！”
“所以嘛……”主管拿起那个棕色小瓶，交给蝰蛇。
他露出一个深邃的笑容，“我知道你有街上的路子，资料上显示这人每周都要买大量的合成肉，看来他很贪吃啊！”
“这家店，你知道在哪里！做成这事，药店和氰化物就都是你的了！”
“记住！越快越好！”主管拍拍他的肩膀，彻底靠倒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手却一直没放下，只等蝰蛇想通，拿走这交易的“定金”。
蝰蛇没让主管多等，再次完整地看完整份资料，静坐一分钟，随后收下小瓶，看着主管在那里得意的笑。
深蓝城，又要不太平了。
一个月过去了，苏灿的情况基本没有好转。
眼睛还是看不见，这段时间的调养只是让他终于能看见虚影，不至于面前站了个人都反应不过来。
左臂还是软趴趴的，外面一层皮，里面半点骨，基本等于一段橡皮人体模型。
安娜想尽了办法，试遍了手上所有的工具，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我这没办法了！你这左手医学方面是无能为力了！试试你自己玄学的那一套吧！”
“至于眼睛，我这里没有器材！咱们上了黑名单之后，设备更新只能依靠黑市，你要赌赌运气么？”
安娜摘下眼镜，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后声线压低。
“别倔下去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外面现在都认为我们是中箭的编外人员！军用医疗是你唯一的选择！”
“或者干脆换义体？你会愿意么？”
女医生又取出几瓶新做好的试剂塞到他手里，最后叮嘱了他一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大家都很担心他的状况，苏灿毫不在意，每天想着各种办法自娱自乐。
论坛看不见了，他就把云吞当论坛使，稍有空闲就呼叫云吞，让他给出深蓝城的周边感应的即时反馈。
他们的关系变好了，一开始苏灿还会觉得怪异，直到云吞大方地告诉他原因。
“你当时如果把团块丢去喂那黑影，我是无力阻止的！”
“埋的暗雷被你自己点了，剩下的东西保护作用大于伤害，连威胁你都做不到！”
“你这性格，这么久我也算看懂了一点，你们人类说的吃软不吃硬，大概就是你吧！”云吞感叹一声。
“当时你大可以借机逃出生天，我要想阻止，只剩真身出动这一条路！”
“可是混沌在场，这等于羊入虎口，我不会那么傻！”
“我不去，混沌要是吃了团块，想找出我的位置易如反掌！接下来我再想接近这个星球就不可能了！等他彻底恢复，逃命的就该是我！”
“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对于这个问题，云吞的显然也思考了很久，可他想不出答案，只好来问正主。
苏灿想了想，没直接回复，也问了一个问题，“你是真的很想报仇，对么？”
云吞几乎是瞬间回答，“当然！这一百多年！无时无刻不想！”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但不光是为了复仇！混沌是我们一族最强的存在，如果能吞噬他……”
高等生命对于变强大都有执念，没啥问题，咱们人类也一样。
苏灿给他泼了盆冷水，“你要明白两件事。第一，我们明显是绝对劣势方，这次只是一个神之血就差点让我完蛋！这不可能是你这位老朋友唯一的杀招，甚至很大概率连杀招都不是！”
“第二，这位混沌都这么强了，还是被什么不明真身的东西打成了烂泥，不得不在这个星球苟延残喘。一山更有一山高，单纯只有强大的力量未必够用！”
云吞嘲笑一句，“你又要给我灌输那个团结就是力量的屁话了？蚂蚁理论，再讲一次是吧？”
苏灿也调笑道，“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我了！我又不打算只是说，还会做点东西证明给你看看！”
“拭目以待！”云吞的声音散去，苏灿能感觉到团块在自己双肩来回游走，汇报着最新的进展。
左臂的修复他已经不做指望了，双目复明还有机会。实在不行，他还有一个替代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