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们就是野火
苏灿睡着了。
越野车扬着沙尘来到目的地，一处流浪人聚集区。
获救的人纷纷下车，不住地感谢车队的辛苦，看着他们将车辆驶入恶土，好躲避绿叶公司的追兵。
一队负责打，二队负责逃，本就是苏灿事先的安排，他们也没什么怨言。
现在任务顺利，绿叶就算还能组织人手，也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去恶土转个一圈，等到信号和痕迹完全消失，再想找，付出的代价远小于收获。
不可能绝对安全，但是佣兵这行里哪有不需要拼命的买卖啊？
安娜从房车里走了出来，她刚刚闲不住，为了表示感谢，给这群流浪人的首领做了个身体检查。
这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女医生就是这种性格，另一方面嘛，某个“实验品”告诉他要留下后手。
流浪人都没什么高尚的道德观念，有的时候跟另一个流浪人部落起了争执，会用各种下作手段把对面通通消灭，连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同样，正是因为这种行事作风，当人数和装备处于绝对劣势的时候，他们也会果断选择忍气吞声，得过且过。
什么？你问我他们为什么不去给大公司报个信？毕竟这些难民一看就知道大有问题？
很简单啊，哪个流浪人手上没有一大堆公司的烂账，如果不是实在回不了城里，谁愿意在恶土边缘讨生活。
你看看这四周，方圆百里唯一的植被是几株仙人掌，晚上的强风吹得人东倒西歪，时不时还有变异辐射生物游荡出来觅食。
总之，因为环境恶劣，为了能生存下去，这些人相当团结。
车门被拉开，葵琪和李荻薇一左一右扶着苏灿，安娜上来轻拍几下，顺便做了个感官检查。
“到了么？”他睁开眼睛，视野依然没有恢复，只能隐约看到房车的灯光。
“我的情况怎么样？”熟悉的触摸手感，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最终停在他的左臂。
安娜考虑了几秒钟，叹了一口气，“你想听几成真话？”
“那当然是十成！有什么别瞒着，我好安排接下来的事。”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乔治，你在吗？我转你那笔钱，你付三天的量给那位首领就行，千万别给多了！”
黄毛司机正在往大房车方向走，听完回复道：“放心吧！这块地我一年前来过一次！”
苏灿放心冲他点点头，方向错了，那边只有一脸严肃的女医生。
她总结了一下，说出最重要的几点，“首先，你的视力问题。就现在来看我们得立刻回深蓝，没有设备完全无法查明原因。”
“右臂伤口问题不大，可以等自然康复，左臂……”
安娜停顿片刻，将双手搭在上面，稍一用力。
苏灿的小臂就像一块软橡胶，整个凹陷下去，好几分钟都没有恢复。
他面无表情，追问道：“左臂怎么了？”
安娜看着凹陷处，质疑自己多年的学习是不是纯属白费功夫。
“你的左臂我看不懂！我现在无法理解它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要我说，你这部分目前就是个人皮气囊，有点像充气娃娃。”
“就算回到实验室我也没有把握！你要做好换义体的心理准备！”
听完，李荻薇没什么表示，假萝莉却一脸担心。她扯着苏灿破烂的衣角不撒手，看得马尾辫肝火直冒。
刚刚在车上已经忍得很辛苦了，这家伙真不讲究，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啊？
“行，那我们天亮安排完一切就走，回深蓝城苟过余波再说！”
“现在先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房车在哪？”
风很大，沙尘铺天盖地，难民集体缩在几辆房车里面，靠取暖装置度过这寒冷的夜。
苏灿给他们赢得了活下去的权力，留下了安身立命的家伙。剩下的，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生命总会找到出路的！
十多分钟后，乔治回来，一脸不满，看上去牢骚满腹。
他绕着房车转了两圈，终于还是承认自己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敲门找正主。
“头儿！这首领要求有点高！你最好听听看！”
苏灿刚躺下，从床上爬起身，以为自己幻听了。
李荻薇又搀扶着他打开车门，葵琪脑力消耗很大，刚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你刚刚是在叫我？”刚下车，某人就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乔治又习惯性的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脱口而出，觉得很合适。”
随后目光找到马尾辫求认同，“你不这么觉得么？这小子两趟下来之后气势好足啊！感觉都是一方大佬了！”
气势？大概是因为那座塔终究还是倒了吧？
苏灿想笑，可惜医生临走时打的针让他失去了面部肌肉的控制力。
“别逗了！你见过哪位大佬混成我这样的？”
“行了！以后还是苏灿，哪怕咱们以后再干出一堆大事，我也只会是苏灿！”
“说正事吧！他要什么？”
乔治刚想回答，阴影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鼻环、唇钉、面部纹身覆盖率超过九成。
脏兮兮的皮夹克，造型怪异的机车裤，金属皮钉到处都是。
明明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周围除了车里的光源，连星空都看不见，这人居然还带着极厚的黑色墨镜。
如果苏灿能看见，肯定会有很多想吐槽的。
“你小子很牛逼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一大帮子人，呜呜嚷嚷地就把老子的地盘占了？！”
“你以为给点臭钱就能解决问题了？要不是看你带来的这些人穿得破破烂烂，一看就是穷光蛋，我肯定拉着队伍就给你们全干趴下！”
“你是他们的什么人？你们在城里犯了什么事？准备在老子的地盘呆多久？”
那人越说靠的越近，口水都快喷到苏灿脸上了，马尾辫一脸杀气地向前拦住，左手正在缓慢向下摸索着，准备拔刀。
察觉到旁边的人速度又急又快，苏灿赶紧前抓几次，挥空数下才拉到某人后衣领，期间还差点摔倒。
笨拙的样子让李荻薇迅速回退，放弃之前的打算，重新将他扶好。
乔治放松了一下脖子，整理了一下衣领，“放尊重点！你要是知道他刚在城里干出什么大事，尿都能吓出来！”
皮衣男子一脸不屑，“在这给我装呢？一个又瞎又瘸的家伙！一只手我就能解决！”
“什么人都能来恶土装大尾巴狼了？等早上吃两下辐射扬尘就能明白这儿不是游乐园！早点滚回家吃妈妈的奶吧！”
他啐了一口，准备把乔治推到一边，上来找正主的麻烦。
马尾少女很生气，这直接反映在了她抓苏灿右手用的力道上。
某人口中的“又瘸又瞎”想了想，还是开口点破问题的关键，“既然你对我们给出的价码不满意，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一阵狂风袭来，恶土上的细沙扫过这片聚集地，中年人的皮衣上一连串咯咯哒哒声，让他的情绪越发暴躁。
“你们这一帮子穷光蛋能给出什么好处？这点钱够什么？五辆房车扣完，剩下的那点能看吗？你们是打发叫花子呢？”
原来只是要钱吗？不太像啊！
如果只是钱的问题，乔治自己就能解决，不存在还要回来求助。
这司机跑了一年多的恶土，早就摸透了该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他刚刚跟乔治谈的肯定不是钱，那么他现在这么咄咄逼人，是在争取筹码？
苏灿上前一步，“你不满意我们开的价码，又不给出自己心中的数字，只是不停的在说这不够。那我们要怎么办？你看看大家这么可怜……”
“阁下就不能行行好么？也就是借住一段时间，你们又没有损失，干嘛要欺负人呢？”
苏灿的声音从中段开始变得有气无力，身形更是随之佝偻起来，感觉风在大点就能将他吹倒。
马尾辫看了旁边一眼，转过头来，隐秘的笑了一下，随后装作一切正常。
还好夜色昏暗，中年人什么都没看见，依然在表演自己设计好的剧本。
“你还真是废物啊！小黄毛！这样的人都能当你的老大？你瞎了眼吧？你小子越混越回去了！以前不是跟着一只脏兮兮的猩猩跑运输吗？他嗝屁了是吧？”
嘲笑乔治几句，他继续道：“听着！出来恶土讨生活，良心早点喂狗！那东西没什么用处，还会拖累你活下去！”
“你带来了五十多人？老子手下比你少点有限，问题是我的人比你们能打多了！”
“光付点租金可不够！你们以后捡垃圾获得的好处，要给大爷我分五成！这样我们才有兴趣给你们提供点保护！”
“一群城里待不下去的臭要饭的，说不定身上还带着病，同意收下你们已经是大爷我仁慈了！”
“你小子最好答应！否则……”皮衣中年人后退一步，他那边的房车突然集体灭灯，黑洞洞的枪管从窗口探出。
眼前发生的一切苏灿一无所知，他只感觉气氛忽然变了，自己身后的房车应该也有人惊醒过来，或者他们根本就没睡。
他继续向前，步伐越来越无力，衣衫褴褛，李荻薇也很配合，装作失误松开他的右臂。
苏灿摔倒在地，靠一只手撑地几次，也只做到了躬起身子。
他窝囊地向前爬行，“五成是不是太黑心了？我们好不容易雇得起车队逃出城，本来就没剩多少钱，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不好么？”
“恶土很难生存的！抱团取暖不好么？我们合二为一，加在一起接近百人，周围什么人都不敢来招惹了吧？”
皮衣中年人一阵讥笑，“呵呵呵呵，绵羊要求跟狮子合群？你们端着枪的手都在抖！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老老实实交保护费！那辆越野车虽然后半部分破破烂烂的，但是看上去还能开，就当是定金了！”
苏灿支起头，看着皮衣男居高临下，确认周围房车还是无人下来，做好了准备。
他装作体力不支，又一次俯身在地。
对方明显是想借这个机会确立自己的领导地位，顺便巩固自己的威信，可是他的小弟一个都没下车，这挺有意思的。
这皮衣男这么急，八成也是他带的队伍出了问题，打算压榨肥肉给自己渡过难关？
皮衣男看他又倒了，眼神中的不屑更加明显 ，走上前来拉起苏灿，不轻不重地给了他胸口一下。
“你都这身体状态了，还领导这帮废物干啥？以后老实点给我办事，干得好了我让你当个享清福的二把手！”
“老子够意思了吧？快点滚回去通知你的人！”
双手搭上苏灿双肩，对左边的触感有一点点疑惑，但很快抛之脑后，准备推着他回去。
苏灿不但没有转身，反而更贴近一步，一直装作无力的右手蓄势待发。
他贴到对方耳边，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地说，“你说得很好，也很对。”
“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个部落之前发生了什么，需要你冒这种风险，天还没亮就行此下策。”
“我本以为你至少会等一个晚上，说不定耐心好点，还能等到我们离开。”
“可惜啊，可惜……”
皮衣男不明所以，“可惜什么？你还不快点回去？”
苏灿将颈脖后移些许，正面看着这人，摇摇头，“可惜你想的很好，只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人有点少！本来我还以为你至少能有点死忠，看来你的人缘比我还差啊！”
声音越来越大，有气无力的假象再也不用维持，皮衣男发现情况不对，准备抽身逃跑。
“杀鸡儆猴是个好想法！那就委屈鸡兄咯？”
说完，右肩一顶，血爪弹出。右手掏出的粉末糊上正前方厚厚一层，将对方整个正面覆盖。
安娜的后手非常有效，皮衣男立刻感觉力气被抽走，反应在变慢。
苏灿右手摸到对方的颈部，随后微退，重重一记肩撞。突起的部分刺破皮肤，扎入对方胸口上沿。
接着抽身后退一步，又是一撞，这次力道更大，将皮衣男死死顶在房车边上。
血爪完全脱落，伪装的外皮一日几次崩裂，早已失去活性。
他闭眼弯腰侧闪，凭事前猜测躲过皮衣男双手无力的反扑，接着右手一记勾拳击腹，打断对方后续的动作。
皮衣男“呜哇”的一声，体势无法维持，被苏灿抓住机会，一拳打在血爪下方，顺势上抬。
属于血肉的共鸣开始了，熟悉的律动感让他即使是双目失明也能想起接下来的动作。
暗红色的光，一闪而逝，先左后右，本意是废掉这人两边的膝盖，很可惜只刺中两根大腿。
皮衣男终于反应过来这个闭着眼睛的家伙是位凶神，开始求饶哭喊。
“大哥我错了！大哥我真不知道！”
双腿被重创，皮衣男靠着房车滑到在地，痛苦地盯着他口中的瞎子继续靠近。
“大哥不要！这些人也不怎么听我的！我就是发癫昏了头……”
“我真的没这个意思！我就是猪油蒙了心！我承认我贪了！以后听你们的！车钱也可以退！”
“拜托别杀我啊！”
苏灿努力瞪大双眼，周围依然没有亮光，只有来时的路残存着微弱的黄斑。
除了皮衣男的哀求声，他也听不到想象中的追随。
只是施恩并不足以改变这些人的观点，救他们一命，获得的也只有感激。
“看来时间还不够，我也只能帮到这儿了！”暗自下定决心，他失望的抽身离去，招呼同伴提前撤退。
越野车发动，小萝莉还在昏睡，安娜强打精神，李荻薇忙里忙外。
还有灯光的房车里似乎有人在看着他们，但也只是看着他们。
收拾完行李，车辆毫无眷恋的驶入黑暗，彻底抛下一切。
苏灿坐在车上反省自己，最后无力的靠在马尾辫肩上，问了一个问题。
“突然有种冲动，荻薇你不会生气对吧？”
“要生气早生气了，别问，问就是不会。”
“那好！”说完右手回勾，摸着看不见的红色发丝，不甘心的咬着嘴唇。
“要散开么？”李荻薇脸上略有红晕。
“不用，这样刚刚好！”抚摸数下，苏灿重新积蓄了力量，直起身子宣布了一件大事。
“各位，听我说！”
“这次的事情做完，低调是不可能的了！挣大钱自然有大风险，所以我们干脆点，就此走出阴影吧！”
乔治好奇地问了句，“那是什么意思？”
苏灿咧嘴一笑，“意思是我们终于要给队伍取个名字了！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提案，刚刚想到的，有没有兴趣？”
女医生打了个哈气，很配合地继续问，“你打算叫什么？”
苏灿看不见的双眼盯着前方，就好像短暂地重新获得了视力，将车灯印出的光斑染色，高声宣布。
“野火！以后我们就叫野火！”
“这世界处处是柴，风跟现在一样烈。咱们这团火苗，就顺着风往前走，也许绕完一整圈，周围的风景就全变了呢？”
乔治忍不住吐槽道：“你傻啊？恶土哪里烧的起来？这不都是沙子么？”
苏灿躺回后座，重新闭上双眼，对他也是对自己说。
“那我们就把人也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