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台上的舞会（下）
葵琪没有更多的指示，他们自觉按编号从大到小来，头脑派的黑客在叛徒面前无情地展现着自己是一个集体。
七号全程没说过一句话，快步向前，打开瓶塞，一股脑倾泻而出。随后也不看曾经的大哥脸上的表情，转头就走。
六号是位接近中年的女士，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大概是心软了，犹豫一阵后把瓶子放在地上。
五号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开口，“那天晚上你突然找我聊天，勾着我肩膀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
“你向来都很抗拒与大家进行肢体接触，也从来没有承认过我的技术，怎么会突然觉得我最近干得不错呢？”
“暴恐队拆了我房门的时候，我就明白过来了，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说完他立刻打开瓶口，几乎是把内容物砸在了对面的脸上。
结晶击水飞溅，有一部分接触了自己的手，他却视而不见，站在反应釜面前看着里面的人冲着他狰狞地冷笑。
水温上升得很快，二号已经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对。
四号毫不犹豫地放下瓶子，她本来就跟二号关系很好，甚至幻想过最后能与他结成家庭。
哪怕对方背叛自己，她也不忍伤害自己心中的白月光。
三号妹子不假思索，掏出硬币让釜中之人自己猜。
“一字！一定是一字！”二号几乎是立马喊出，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很可惜，至高意志觉得这人不够资格，落下的硬币上是教会给祂虚构的那张笑脸。
又是整瓶倒入，这一下超出了临界点，不是化学专业的苏灿体现了自己的不合格。
二号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处不疼，随着反应的加深，八十多度的水温再过两分钟就会带走他的生命。
皮肤的表面出现水泡，红肿一大片，内部也在随之升温，他暗自下定了决心。
只剩葵琪了，她没有拖延时间，走到旁边看着这位自己的引路人。
马尾少女像是为了确保安全，靠得离她更近了一步，只有一人不到的距离。
葵琪准备开口，二号先动一步，忍着剧痛和高温发动了自己的杀手锏。
魔偶一型，早就已经停产的黑客工具，效果是在一段时间内接管对方的终端。
他丝毫没有犹豫，瞬间选定全身挂满武器的红发少女。
大概是剧痛让他的观察力不如之前，他没有看到对方靠过来时眼神中的那种鄙夷。
虚拟光屏自动展开，中箭公司的冰刃2000型除了贵，没有别的问题，牢牢守住了防线。
效果良好，将对方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掐死。
葵琪低下了头，对着脚下的土地说着独白。
“我猜对了，之前跟荻薇说的时候，我就怀疑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的这个魔偶一型，你一直以为是一个人傻钱多的雇主送给你的，你从来没在大家任务简报中提到过！”
“两年了，是我错了，是我看错了！”
“我绕了一个弯，把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用这种方式送给你，只是想表示我的感谢。”
“谁是一号对我而言真的无所谓！只是没想到，我们这么讨厌公司，有一天你会为了一个加入公司的机会，将大家弃之若敝履！”
葵琪全程没有抬头，她看不到二号脸上的表情，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
她只有一米五的小女孩身高，乖乖由李荻薇抱起，打开瓶盖，扭过头去将内容物通通倒入，一片不留。
临终的哀嚎总是相似的，到最后，二号再也保不住自己往日的冷峻形象，几乎是在哀求大家救他一命。
四号被身边的人死死抱住，等终于挣脱时，釜中之人已经没了声音。
园区内很快重归平静，浮空车接走了已经断气的二号。
……
事件解决，葵琪邀请二人回一趟头脑派的总部，说是要给他们结算报酬。
她让两人在天台稍等，自己随便吃点零食喝杯咖啡，带着剩余的人回到二楼。
今天深蓝城难得有了皎洁的月光，平日这天总是阴沉沉的，让人无从欣赏。
马尾少女躺在摇椅上掀开衣服，给自己简单做了一个缝合，剩下的部分等着明天专业人士来处理。
苏灿的膝伤则随便找了两块金属板先固定住，虽然有点沉，但至少有效果。
两人看着月光，忽然转头，相视一笑，突生的浪漫氛围让少女有些蠢蠢欲动。
是个发动攻势的好时机，教官说过了，进攻才有看到下一步的机会。
我们的蕾贝卡伍长当然最听教官的话，她盘算着切入的角度。
可惜至高意志今天相当调皮，打乱了她的临时起意，“嘣”的一声，天台门被再次打开。
头脑派剩下的全体成员，穿着华丽的西装晚礼服，拎着台灯和花篮出现在他们身后。
几人分工合作，迅速铺满一地散落的花瓣，红毯掀开，五号穿着西服在吧台表演调酒。
这是一场临时舞会，轻柔的音乐声响起，配合着今晚的月色，众人开始翩翩起舞。
有些突然，但头脑派就是这样，他们只想在逃出一劫后享受下生的美好。
李荻薇叹了口气，接着对调酒起了兴趣，挪过去接管了五号的工作。
四号一直兴致不高，一首舞曲之后就匆匆告退，她要去给二号安排后事。
苏灿并不在意，葵琪说她现在心情复杂，大概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很难讲，人心的复杂常人难以揣测，大概也只有跟数据搏斗的他们能一直保持这种天真的想法。
这样也挺好，头脑派的生活简单且充实，尽管他们从不这样对外宣称，可是苏灿看得很明白。
这些人其实是希望组成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然后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彼此扶持着活下去。
序曲结束，葵琪撒着小脚丫穿着哥特小礼服，跑来找这个全程不下场的伤患聊天。
“你肯定觉得我们很傻吧？”小萝莉脸上有些窘迫，半扭着脸，偷偷瞟了苏灿一眼就赶紧转头。
“怎么会？用一场舞会纪念自己又一次在大事件里活了下来，不是很合适么？”苏灿疑惑不解。
“不是说这个，是我们这些衣服。”小萝莉拉着裙角，黑底白边的高级布料延展性出色，转了一圈，像一把小伞挣开了只属于自己的那片天。
“这些都很贵的！平时也只有公司的中高层才会买，他们要参加公司每年的年终舞会，高层都在，所以必须要盛装出席。”
“我身上这件，跟你们这趟的报酬差不多，想一想真的挺浪费的！”
葵琪本是一脸肉痛的表情，但是转了几圈，小裙子再次展开成一株黑白相间的美丽花朵，情绪又变得重新欢欣起来。
苏灿其实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再确认一下，“那你们买这些是为了什么？毕竟除了自己办舞会，其它时间也用不到啊？”
小萝莉停了下来，微微偏头，满脸写着你在装什么呢？
好吧，二号确实是把答案都说透了。
本想用这种方法让这位今天攒了一堆心理上的呕吐物的领头羊，借机好好发泄一下，看来是失败了。
苏灿一摊手，“好吧，我知道这是为了证明你们不比公司的人差。只是很可惜，衣服是很好，舞姿也很优雅，就是地方小了些，太小了些！”
“那还能去哪？深蓝城除了公司，没有大型舞厅的哦！”
他也来了搞怪的心思，学着刚刚萝莉的样子，模仿着她的表情，歪着头看着对面。
葵琪被他逗笑了，挥动小小的右手，“不可能的啦！那可是公司呀！你确实要多看看医生，他们都说你疯了！”
“你呢？”
“我不知道，我可不敢带着头脑派的兄弟姐妹们，像你那样做事。”
苏灿缓步走到阳台边上，靠着栏杆吹着风，面前是昏暗的小巷灯光和零星的枪声惨叫，背后是温和的舞曲和他们的欢声笑语。
这世界的分界线很多，他就是有这种魔力，能踩在两者中间，同时向两边看。
葵琪站在柔和的光线那边，给他递来一杯咖啡，这次他没有拒绝。
满嘴的苦涩，却意外地香气逼人。
“其实我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放下杯子，背靠着栏杆，看着马尾辫在小小吧台玩得眉飞色舞，心情更好了些。
葵琪两手捧着自己的小兔子咖啡杯，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这世界，即便是你们头脑派的黑客，也不能保证接了任务一定能全身而退。”
“也许明天就会因为一个疏忽大意，再也看不到这美好的月色。”
“穿着这些衣服，跳着比公司员工还标准的舞蹈。我想头脑派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至少在此时此刻，你们也能活得跟他们一样有尊严！对吧？”
萝莉欣赏的眼神逐渐变为震惊，最后变成满脸的不可思议。
世间对头脑派的这种做法大多是嘲笑，偶尔好一点的也只是表示我能理解，她从没想过有人能猜到她们的真心。
苏灿没有止步于此，他又走了两步，来到天台正前方。
一大队公司员工正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从东区返回自己的住所，他们的动作机械且麻木，脸上只有劳碌了一天后的颓废。
年轻的队长指着那些最终溶入摩天大楼的职场精英们，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但是我觉得，你们比前面那些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不惜干掉彼此，抢着用自己的血肉给老板的机器做润滑剂的家伙们，活得更像一个人啊！”
他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终于在杯底尝到一丝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