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接下来的日子就过的平常多了,苏慎恢复了待在书房的日常,每天练字下棋读书,看着比一些进京赶考的书生还刻苦一些。
不过烟行波却知道公子这些日子看的都不是啥正经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关系,近些天来,公子也爱上了异志,特别是那些讲鬼灵精怪的书,公子让管事从城中的书坊中买了不少回来,以一种研读经书的专注每日看着。
烟行波起初也还是挺好奇的,不过后来她发现,公子看的书变得越来越深奥,渐渐地有点向道家靠拢,书上都是些看不懂的乾坤知识,十分晦涩,她不是个安静下来的人。
于是,接下来她便整日和院子里的那只白狐狸混在一起,天天听对方讲一些新奇的故事。
从而也知道了这只狐狸的名字——乘黄。
那些新奇的故事大多都是乘黄在还未成人之前的一些山野经历。
“多年之前,我住的那个山头被一些凡人给炸了。”说到这里乘黄龇了一下牙,还有些怒气,“地上的那些生灵都受到了影响,不得已下了山,另寻去处。”
要不然山野之地自由自在不好吗,修行的时候在破庙道观里勾搭一个书生就可以了,她何必到处流浪。
烟行波看着身侧秋千上的小狐狸,轻轻动了动脚,屁股下的木板好像随风而动一样,摇晃起来。
“那些人为何要炸你们的家?”
烟行波有些无法理解那些凡人的行为。
乘黄嗤笑一声,那张被白色绒毛布满的脸也能看出几分嘲讽和不屑出来,“还不都是为了钱财,凡人的贪婪总是无度的。”
“我住的那座山头是个风水宝地,前有一条河流淌过,山下有人群居住,背靠群山,是真正的藏气之地,当然,这都是那些上山的人说的。”
乘黄不修风水术,她也听不懂,只是记住了这些话。狐狸都是记仇的,那些上了山炸了她家的人长什么模样她现在都是记得的。
她坐在木板上,伸出了腿动了动,才接着说,“那些人我们山头里肯定有个大墓,至少也得是个王陵,他们猜测那可能是前朝末帝的陵寝。”
“不久之后,他们就炸了山,进了那座陵墓。”
烟行波听到此处,来了兴致,问,“后来呢?”
“后来啊……”乘黄一双狐狸精眯了一下,“听山中的那些精怪说,他们好像从那座墓中带出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然后基本上都死了。”
她离开的太早,很多事只是听流浪在外的精怪们说的,而且已经几百年过去了,好多记忆都模糊了。
不过,她能肯定地是,当年那些炸山头的人下场并不好,妻离子散还是轻的,多是死无葬身之地。
有些东西是拿不得的,特别是亡灵的所有物。
像是这种大墓中的东西,跟皇沾上关系的,他们这种精怪一向敬而远之。
不过,她之前好像听山中的草木们说过,这前朝末帝其实在皇位上并未待过,连一个简单的登基仪式都没有办,生前多是以太子之身处理国事监国理事,好像叫什么怀太子来着。
时代太久远了,她又是个不学无术的狐狸,乘黄实在记不住了,想了一下没有想起来就算了。
夏衣在一周后就被送了过来,这也许还是坊内绣娘和成衣匠们连夜赶制的结果,要不然这几套衣裳至少也要用半个月。
毕竟夏季都快要过去了,而某位苏姓公子手笔实在不小,十分舍得钱财金银之物,所以才让那些成衣匠紧赶慢赶总算赶在了夏季的尾巴尖尖上。
也许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来说,比起时间,那些天生拥有的黄白之物也变得没有价值。
衣裳是被两个裁缝送过来的,这次主要是试穿,如果没有问题就留下来,有问题的话她们拿回去再改。
不过烟行波看了一下,尺寸适合,而且上面的花纹很好看,透过一层层的薄纱,层层叠叠在一起,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这应该是苏慎的手笔,她看着就很喜欢,等那两个裁缝一离开,屋子内的下人被苏慎赶出去后,她就穿在了身上。
转了一个圈后,烟行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满心都是欢喜,“公子,好看吗?”
苏慎笑而不语,目光落在烟行波带飞的衣裙上。
像极了春日的蝴蝶。
过了一会儿,苏慎看见烟行波还是很兴高采烈,不停地转着圈圈,如果不是怕吓着院子里的人,估计她都想白日现形,让院中的奴仆们也来看一看了。
他不由笑着问道:“这么喜欢?”
烟行波点了点头:“当然喜欢。”
谁不爱华衣,城中贵族男儿女子出门都会佩戴香包,打扮一番,她虽是一个女鬼,可也做过人啊。
“公子送我的我都喜欢。”
小姑娘的眼睛因为脸上的笑容变得弯如明月,眼中泛起的笑意让那双眼眸越发地明亮。
一人一鬼离得极近,苏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烟行波忍不住眨了眨眼,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眼中的明亮还未散去。
苏慎笑了笑。
猛烈的悸动袭击住他的心脏。
咚。咚。咚。
一切的开始来自于一个轻描淡写,如掠过水面的浮毛一般的轻吻。
但仍旧带来了不一样的灼热。
烟行波觉得自己的眼尾有些瘙痒,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面前的人已经离开,公子摸了摸她刚才被触及的皮肤,“喜欢就好。”
“再过上一段时间便是祭月节了,到时候我带你进城去玩。”
祭月节时城中不再宵禁,街坊中皆是花灯,男男女女都会出来游玩,那时热闹,苏慎觉得烟行波应该喜欢。
因为青年突如其来的轻吻而失神的烟行波听到这句话快速地回过神来,刚才一瞬间的心悸被她抛之脑后,高兴地跳跃了一下。
“那我们把乘黄也带着吧,公子。”烟行波说,“它也想去城里玩。”
苏慎笑:“不是要剥皮给我做围脖吗?”
烟行波讪讪一笑,扯了扯青年的衣袖:“可以再养一段时间嘛,乘黄现在个头还小呢,过段时间长大些连皮袄都可以做了。”
平日里公子很忙碌,也不肯一直陪她,大多时候还是那只狐狸陪她到处逛,打发时间,毕竟一个是妖精,一个是女鬼,都不是人,至少可以说上话。
苏慎不可置否地笑了一下,不过脸色还算的上温和,最后在烟行波的神情下,他慢慢地点了点头,顺势牵着人去了书房。
他这段时间大多数时候都待在书房,翻阅一本本他原本并不会感兴趣的书,像是被什么追赶一样,这种急迫的读书让烟行波有些不解和疑惑,就连福源看着自家主子越发苍白和单薄的身体都有些担忧。
“公子,前几日秦六郎上门是有什么事啊?”
烟行波进了书房习以为常地坐在一处靠垫上,从一旁的瓷盘中拿了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表兄?”苏慎坐在烟行波对面,正准备拿起之前还未读完的书,听到这句话后动作停滞了一下,“没有什么事,只是之前在山庄时听闻我身体不太舒服提前下了山,心里放心不下上门拜访一下。”
烟行波听到苏慎的回答后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从瓷盘中拿了一块点心后才站了起来,越过苏慎,推开了半掩的窗户看了看外面,趁着外面的奴仆不注意,扔了一块点心给外面院子里的乘黄。
一鬼一狐动作默契,几乎是在烟行波动作落下的一瞬间,那块透花糍就被乘黄跳起来咬住吞了下去。
苏慎却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了趴在窗棂上的少女身上。
小姑娘惯常穿的白衣不知去了何处,现在一身红衣裳穿在身上,看着竟多了一丝人气和活泼,穿着绣花鞋的脚时不时地动几下,脚踝处的衣裳落下来遮住大半。
看着一点都不像女鬼。
烟行波看乘黄吃完那一块透花糍后,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头看过去,却发现公子刚好垂头,视线落在自己的一双手上,有些出神,神情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走了过去,有些担忧,“公子,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她听闻值夜的小厮对福源说这几日公子夜间时常咳嗽,怕是入了凉,福源也提过要不要让后院的疾医过来看一看,可是被苏慎拒绝了。
苏慎摇了摇头,拉着烟行波坐在他的旁边,不过握在对方手腕的手却没松开,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空着的另一只手拿起了一旁的书卷。
“我没事,只是前天天气突然转凉,我有些不太适应,喝几天药就好了。”
烟行波虽然还是担心,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当目光落在对方腰间的玉佩上时,眼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托腮坐在苏慎旁边出了声,“公子,前几日你的表兄过来时,我碰巧在院子里看见了对方,听说表公子长的和前朝末年时的一位秦家祖先长的很像?”
苏慎听到这句话,侧头看向烟行波,视线忍不住地在对方脸上打量,对上小姑娘单纯好奇的眼睛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烟行波眨了眨眼:“那表公子腰间佩戴的那块青玉是那位祖先传下来的遗物吗?”
苏慎没回答而是说了一句,“翻页。”
烟行波看向对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傻傻地哦了一声,用另一只没有被苏慎握住的手帮对方翻了一下书页。
这个姿势有些奇怪,烟行波看着对方握住自己手腕的右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把手腕放在公子手中,任由对方来回摩挲□□。
她等了一会儿,苏慎还是不出声,似乎是看书看入了神,烟行波才轻轻地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袖,哀求地唤了一声公子。
苏慎眼眸一闪,面上的冷淡都散去了一些。
烟行波见这个法子有效,赶紧又扯了几下对方的衣袖,唤了好几声公子。
苏慎这才道:“是那位将军留下的玉佩。”
他说完这句,准备低下头继续看书,可对上烟行波一双明亮的眼睛,还是心软了几分,笑了一下,忍不住捏了捏小姑娘消瘦单薄的手腕,漫不经心地摩挲对那小巧凸起的腕骨,接着说道:
“那位秦将军死后被族人运回了京都,因为生前无妻妾无子嗣,生前之物尽数散去,只留下了两物,一把剑,一块青玉。那块青玉传给了秦家子弟,也算是有保佑子孙后代的作用,现在落在了我那位表兄手中,至于那把剑——”
“因为杀人太多,人血都浸到铁剑里面去了,听说当时相国寺的和尚说这把剑戾气太重,不利于安宅,唯有龙气才压得住,秦家人就把这把剑献给了当时的太子。”
说到太子,苏慎神情有些奇怪,烟行波注意到了,忍不住看着对方,不过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那块玉佩上,说道,“我看那块青玉上刻有章怀二字,可有什么含义,是那位秦将军的名讳吗?”
听到烟行波的话后,苏慎神情更加奇怪了,还忍不住咳嗽了一两声,才慢慢地出了声,道,“前朝称当时的太子为章怀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