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就是因为那块青玉上的章怀二字,坊间传闻,秦将军与太子二人有私情。
不过这些都是坊间猜测,毕竟那位太子常年不出宫廷,秦将军一直待在边关,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秦家人都不相信这两人会有什么关系,可是还是架不住其他人的流言蜚语,后来不少野史也多有杜撰,因此,秦家人是不喜提及此事的。
除了秦家本族,就很少有人知道那块青玉的事了,至于那把铁剑,随着前朝的覆灭,也跟随着消失了,就更没有人其下落,至于剑上刻有章怀二字,恐怕也少有人知。
烟行波还未想多,只是觉得公子神情颇为奇怪,她正想询问,就被对方带偏了话题。
“怎么对这个好奇?”苏慎轻声问道,“喜欢玉?”
烟行波摇了摇头。
她在自己的记忆中看见过那块青玉,缀在她的那把剑上,像盏灯笼,比起佩戴,更像是照明用的。
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块青玉上的字迹十分稚嫩,是她亲手雕刻似乎是为了送给一个人的,只不过,最后好像没有送出去,就留在了自己手上,权做照明用的灯盏。
苏慎瞥了一眼,就看见烟行波低垂着头,一只手在繁琐的花纹上摩挲,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不太喜欢,总觉得离得太远,触摸不到。
于是,他低垂下眉眼,目光落在有些泛黄的书页上,漫不经心地又说了一声,“行波,翻页。”
只不过声音略显冷淡。
烟行波没有听出来对方的不虞,她从自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愣愣地哦了一声,然后伸出右手以奇怪的姿势帮公子又翻了一次书页。
继续托腮看着一侧青年的侧脸,真是如玉公子,郎艳独绝,好看的紧。
哪怕她见过的人并不多,记忆也处于一片荒芜之中,可是烟行波就是觉得,这世上相貌如公子之人怕是少有。
她靠近苏慎的左手则一如既往地被对方握在手机,时不时得摩挲一下,像是在把玩着什么一样。
这种亲昵的感觉并不陌生,一人一鬼时不时地有身体接触,逐渐亲昵的动作让这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地顺其自然。
就这样,他们以这样的姿势坐了一下午,时不时地烟行波伸出一只手帮忙翻了一下书页。
到了最后,都不用苏慎出声,她通过对方目光的下移都形成了一种反射性动作,这样下去,倒觉得有趣起来,后来她就时不时地用法术掀起一阵清风,精准地翻过一页书页。
于是这一下午,她都没有出去玩,就连乘黄扒在窗口处不停地挠墙叫唤着,也让苏慎打发下人关了起来,嫌弃小家伙太过吵闹,性子不静,要好好地□□一番再放出来。
而知道这只狐狸靠采阳补阴修炼的烟行波看着被禁锢在仆人怀中嘤嘤凄惨叫唤的白毛团子最终没有说什么。
比起可以撸毛的白毛团子,公子还是重要一些的。
“行波,可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在一片寂静中,苏慎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抬起头问了身旁的少女一句。
“生辰?”烟行波有些疑惑,她空出来的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想了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暖色的光晕,像是灯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最后她也没有想起什么来,只好迟疑地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
只说,“大体上应该是在冬日吧。”
她好像记得于一片大雪下,红灯暖暖下,她似乎听见了一句,“行波,又大了一岁,愿尔诞辰欢喜。”
想到这里,她又点了点头肯定道,“我一定是在冬天出生的。”
比起春天,夏季与秋天,她还是喜欢被大雪覆盖的冬天,似乎由于某种原因,冬日的寒冷与阴湿也变得让她喜欢起来。
苏慎听到她的回答似乎有些失望,烟行波察觉地出来,不由问道,“那公子生辰在何时?”
她心里想着,等到那时,要给公子一个惊喜。
“冬至日。”苏慎说道。
烟行波惊喜:“也是冬天吗?”
那时天应该冷了,换上厚厚的皮袄了。
苏慎点了点头。
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冬季,干冷的空气让他脆弱的身躯无法离开院子一步,甚至连房门都很少出,以前在苏家时,一旦到了冬季,他住的那座院子会用帷幕遮住天空,整个院子都放上炭炉,温暖如春。
每年的冬天,他的院落光是耗费炭就有千金。
可尽管如此,每年到了秋冬之季,他还是要大病一场。
病痛让他下地都成了困难,正常的日常生活都无法维持,喝起汤药如同饮食一般吊着他的命。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想过一死了之,可是他的母亲,苏家的大夫人流着泪要挽回他的命,城中的神佛一一拜过,下跪的次数他都数不清了,他知道,他是他母亲膝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唯一的依靠。
烟行波却在这样的沉默中,以一种喜悦的语气拉起了他的手,“公子,那我们可以一起过诞辰呢。”
少女如此喜悦地说道,含着无尽的期待,于是苏慎也不由期待起来。
在小姑娘明亮的眼眸中,他看见了活下去的期望,比之母亲给予的期望,这种来自少女的期望如此轻松,如此让人欢喜难耐。
他的眸色暗沉了下来,跟着烟行波一起点了点头,温和地笑着说道,“对,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过诞辰。”
他如此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平安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季,迎来下一个温暖的春天。
这天,直到深夜了,烟行波才离开这个院落回到了那座枯井中。
随着与公子的相处,烟行波越来越不想回到这个长满枯草的古井,尽管下面这个红木棺材能安抚她的魂魄,让她感觉很舒服。
可是一个人待在下面,有时候也会感觉到寂寞。
她喜欢在院子里的书房时,自己趴在榻上,一觉醒来就可以看见公子时的场景。
翌日,也许是随着秋季的到来,白天变得更短,早晨的太阳来的更加晚。
烟行波飘进院子时,像是蒙着一层夜幕的天空还可以看见星星。
不管何时,天空总有那么一两颗星星明亮烂漫。
可是往常此时应该寂静的院落却很嘈杂,有仆人在院子里疾走。
烟行波听见了管事努力压低声音的斥责声。
她离近了才发现屋檐下跪着不少人,大管事脸色青白,怒气未消,如此凉爽的天气那个中年男人额头上硬是铺了一层薄汗。
一刹那间,烟行波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猜测,她来不及多想,直接进了屋子。
屋子里多了一股浓重的药气味道,比往常浓郁地多,待久了,也许还会觉得闷热。
里面只站了几个人,福源站在床前,屋子里安静地厉害,一个老头子正站在一张桌子前,手持毛笔在纸张上写着什么,旁边站着那位住在后院的疾医,时不时地低声说几句话。
她往里飘了飘,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公子,脸颊上有一层红晕,嘴唇却干枯的厉害,都起皮了,闭着双眼却皱着眉头,显然睡得并不舒坦。
一旁的福源眼睛还是红的,显然哭过一遍了。
烟行波一眼便看出苏慎这是发烧了。
可是昨天她看着还是好好地,不,也许说不上好,她想起来,这几日公子喉咙都有些问题,时不时地咳嗽几声,可是由于平日里公子身体并不好,咳嗽都快成了老毛病,以为喝一些药就好了,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飘到床前,手放在男人的额前,感受了一下温度,过于烫了。
烟行波出声唤了一句,“公子。”
床上的人眼睫毛颤抖几下,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床前的女鬼,安抚地笑了笑,却忍不住又咳嗽两声。
因为这两声咳嗽,他的整个身体都颤抖几下,眉头微皱,好像身体都感觉疼了起来,脸上因为高温而起来的工作都散了一些,只是嘴唇越发地白枯了,看着越发的脆弱。
烟行波有一种感觉,下一刻,面前的人就要没气了。
福源见此,赶紧走了过来,帮忙拍了拍公子的背部。
门外有小厮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瓷碗上还冒着热气,这汤药明显是才煎好。
福源接过汤药,用汤勺摇搅拌几下,消了一些热气,才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说道,“公子,药煎好了。”
苏慎抿了抿唇,他的嘴唇起皮有些严重,被水滋润也没有作用,一刻没有说话,就会蘸黏在一起。
烟行波看着心里有些难受,一团团地憋在心中,眼眶也有着热意。
可是鬼是没有眼泪的,她的身体是干枯的,流不出情感的泪水,只是难受的情绪被封在心口,发泄不出来。
她怕眼前的人真死了。
虽然成为鬼是挺好的,可是她还是觉得公子还是活着好,人总是活着好,活着才是人,死了便成了鬼。
苏慎看着眼前似乎要哭出来,眼睛都有些发红的小女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可周围的人太多,他也没有力气做出其他的动作,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烟行波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地喝完了一碗汤药。
喝完之后,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放在床上,手掌向上,暗地里做了一个动作。
烟行波半蹲在床前,露出小半张脸,还有半张脸放在男人的掌心中,她感受着对方手腕处那么轻微的脉搏声,好像下一刻就要断绝似的。
公子的病来的太突然了,昨日这人还好好地跟她在书房里看书说话,面上带笑,今日便成了这番模样。
烟行波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对方的身体并不是很好,那句对方活不过及冠之年的话在她的脑海中飘了一圈又一圈。
她不由得用自己的脸小心地蹭了蹭床上男人的手。
自己的手掌慢慢地放在对方的手腕上,感受到对方比之往常热了不少的身体。
她终是不由地低低呢喃一句,“公子,我有些怕。”
死亡总是让人恐惧的,对于鬼也一样。
人怕死去,鬼也怕死亡。
苏慎指腹摩挲着少女放在他手掌处的脸庞,一人一鬼离得很近,足以让他听得见这话。
可是他不能出声,只能用自己的动作来安慰对方。
行波,不要害怕,他不会出事的。
往常无数个寒风入体它都撑了过来,不至于在这么个夏秋之季丢掉自己的性命。
其实,他也未尝没有想过,死去该如何,可是认真地想一想,行波既然为鬼身,那么他的死亡也就并不可怕了,这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而是在一个世界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