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看
蜡烛摇晃,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楼月西紧紧盯着地面上的影子。
吃掉他!
杀了他!
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
楼月西的眼睛变得血红。
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这个男人把他忘在地底两年,他要杀了他!他本来就是来杀他的!
比剥皮抽筋烈火焚身还要痛苦百倍,他为什么要白白受着?
贺烈根本就记不到了他了,更别说许下的承诺!
他好痛!
杀了他一切就好了!
杀了他!
贺烈手上的血砸在了地板上。
非常轻微的声音,却好像砸在了楼月西的鼓膜上。
他瑟缩了一下,随机鼻翼翕动。
好甜。
贺烈的血……
吃了他就好了,就不疼了。
楼月西的指骨因为渴望而紧紧扣住地面,好似下一刻,没有皮肉连接的骨头就会分崩离析。
“楼月西,快点。”
男人还不知死活地把手往前面凑,他根本不知道案几下不再是他温柔良善的爱人,而是一只厉鬼!
“别浪费。”男人继续道。
贺烈血液中浓郁的阳气让楼月西感到无比渴望。
他觉得四肢百骸都叫嚣着渴望,他的舌头知道贺烈的血有多甜,他的胃也需要它的滋润。
他的眼睛也很痛。
手指也痛。
浑身上下都痛。
贺烈是极阳之体,大补之物。他知道只要吃下贺烈就好了。
什么都会好,不管是爆发的阴气,还是腐化的□□,还是呆在地底时不断躁动的、不断哀求的他的心脏。
他等了两年三个月零四天。
每一天他都在想,贺烈会不会出现。
但是他一直没有来。
一直没有。
那就吃掉他!吃掉这个说谎的男人!
——他全身都是将贺烈拆吃入腹的企望。
可是他的心为什么还在哀求?
他的牙齿已经穿破了贺烈的皮肤,他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不断传来的脉搏。
多么顽强的生命力,撬动着他的牙齿,击打他的心。
“小兔子。”耳边传来贺烈的笑声,“原来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炙热的泪水从楼月西眼中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他的舌头重重舔上贺烈的伤口,听到男人轻微的嘶声,楼月西心中满是疯狂而扭曲的快感,他流着泪将贺烈腥甜的血液尽数吞下。
他没办法杀死这个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男人。
他没有办法!
楼月西伸出舌头,慢慢地,亲吻他咬出来的伤口,手背,然后是指缝。
他都一一舔过。
长出血肉的手指终于敢搭上贺烈的手臂。他抑制不住地颤抖。
贺烈的手开始往回撤。
楼月西把所有的重量都交移给了这只手臂。
他就像是被骨头诱骗的狗、是拔出萝卜被带出的污泥一样,被带出了案几。
是飞蛾该死的向光性。
可他被抱住了。
高大的男人把他抱在怀里,然后试探性地靠近他的脸。
“哭了?”
楼月西发现他眼睛上蒙着黄色的布巾。
是从符布上撕下的,还有着红色的朱砂印。
楼月西看见贺烈轮廓深刻的、硬朗的脸,即使看不到他最爱的眼睛,但只要是这个人……他就永远无法下得了手。
在酒吧也是。
重逢的时候他多么想杀了他。
那双眼睛虽然看着他,却毫不在意地转了过去。
他忘了他。
这个男人掐他的脸,把血抹在他的唇上。他真想长出獠牙咬断他的脖子。
可是他没办法。
“怎么不说话?”男人继续问,用长出青色胡茬的下巴去触碰他的脸。
他一直守在门外。
没有作假。
他说了不看,就真的蒙上眼睛。
所以他也会遵守以前许下的承诺,对不对?
楼月西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不想再管旁的事情。
就让男人一直抱着他。一直抱着就好。
“贺烈,你的手……”
楼月西小心的捧起贺烈的手,轻轻的在伤口周围啄吻。
破开的皮肉就开始愈合。
贺烈制止了他的动作。
“好了,再休息一会儿。”贺烈慢慢摸到了楼月西的脸颊上,都是冰凉的泪水。
楼月西任由男人的手在脸上抚摸,其实贺烈的手也不干净,把没有完全干涸的血渍都蹭到了他的脸上。
半晌,楼月西用仿佛气音的声音问道:“你不问吗?”
问他的事,问骆氏的事。
谁知贺烈摇摇头,有着胡茬的脸蹭的他有些痒。
“什么都不问?”楼月西抓紧他的衣袖。
贺烈想了想,凑近他:“还痛吗?”
楼月西整个人缩在贺烈怀里:“痛,贺烈。贺烈,我好痛。”
他攀着他的脖子,右手去扯贺烈蒙在眼睛上的黄带子。
“你亲亲我……”
贺烈的眼睛还没适应烛火,就被覆上来的唇舌打断了思考。
两人呼吸相闻。
楼月西的唇齿之间还有血的腥甜味道。
窗外大雨瓢泼,一只黑狗蜷缩在纸壳打得窝里。方才的喧闹褪去,它已经在窝里把鼻子掩在毛茸茸的前腿下睡得香甜。
祠堂内昏暗极了,两点烛火,一室寂静。
贺烈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青年。
整个祠堂里没有任何可以休息的地方,该放着蒲团的地方只有四条锁链。
地面上有血痕和磨损的痕迹。
他盘坐在地上,开始检查青年的手指。
果然全都被磨出了血。
这些痕迹都朝着门外的方向,一直延伸到了门口。
最远的是门板上红色的血印。
很痛吧。
贺烈摸着青年柔软的头发。
铁链两长两短,短的拴在脚上,束缚着青年不能跨出去。
手链却足够长,长到他能够摸到门框。
留在祠堂的手机屏幕上也沾染了血迹。
楼月西隔着门和他发信息的时候,是怎么用磨烂的手指打出笑脸的呢。
这个笨蛋。
贺烈感觉到心口像是被人抓住了。让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让那阵疼痛过去。
怀里的身体有些冰凉,但不至于毫无温度,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睡得很熟。
贺烈撩起他的袖口。
手腕伶仃白皙,阴气蜿蜒而上。
紫色和青色的血管埋在皮肤下面。
但是没有脉搏。
贺烈抿唇。
他没有受伤的手将青年揽得更紧。那只手穿过青年的腋下碰到了他的胸膛。
呼吸的起伏是有的。
但是左胸膛中却没有跳动的东西。
他的手轻轻离开了些楼月西的胸膛,只隔着长袍虚虚的揽着他。
良久,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动弹了一下。
隔着衣物,贺烈重新感受到了律动的心跳。
楼月西醒了,只是依然很虚弱。
贺烈垂眸,只见怀中青年煞白的脸,昏黄的烛火也不能给他添一分血色。
若不是这般虚弱,楼月西他可能也不会暴露。
“有点冷,贺烈,我们回屋好不好?”青年伸手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男人没说话,伸手慢慢环住他。
两人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
贺烈发现楼月西没有穿那件丝质的白色睡袍,而是换了件米色的薄绒睡衣。
现在农历七月十五,换算成阳历也才八月底,正是热的时候,虽然下了场雨,但怎么也不到穿薄绒磨毛睡衣的时候。
见贺烈有些惊讶,楼月西解释道:“我有些冷。”
贺烈一伸手,洗漱过的青年果然冷得和冰块一样。
楼月西一边钻进贺烈怀里一边道:“我穿厚一点,你不能嫌弃我。”
像是撒娇。
他把手贴在贺烈脖子上。
“嗯。”
“不嫌弃。”
楼月西抬头看了贺烈一眼,但从男人深黑色的眼眸中并没有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消耗太大,很快陷入了半睡半昏迷的状态。
良久,好似睡过去的男人睁开了眼睛,再次把手掌轻轻覆盖在青年的左胸上。
依然没有心跳。
贺烈轻叹一声。
这才是楼月西穿薄绒睡衣的原因。若是他方才没有察觉,现在他也不会发现。
贺烈不是傻子。
再结合楼月西的一些举动,他哪里还不知道,怀中的青年……
不是人。
心跳是楼月西用法术模拟的,若不是损耗太大,他大概会一直伪装下去。
祠堂的材质特殊,能够封闭阴气,既不让阴气进来,也不让阴气溢散。
若不是今日铜狮被撬,丧失了大半的守宅镇压之效,二三十个骆氏死魂全数进入院中,只怕楼月西依然不会让他发现这个秘密。
那今晚撬铜狮门环的人是谁?
贺烈眸色转深,针对来的这般明显。
幕后之人对楼月西有着极深的敌意,并且十分了解他。
还有上次摄影展中突然被蜘蛛寄生的男孩,寻常鬼蛛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他?
还有那绿色的鬼火。
后来楼月西含糊其辞,贺烈便没再深究。
现在想来,怕是那摄影展中也有此人的手笔。
这家伙当时还骗自己说是焰色反应。
想到这里,贺烈有些失笑。
不过,这说明他师父玄云道祖算的那道卦,是真的。
楼月西是死人,那他呢?
楼月西睡在他的怀里,挺直的鼻梁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睫毛也是,瞧着有些憔悴。
双手已经裹上了纱布,却还是紧紧拉拽着贺烈的衣服,丝毫不怕痛。
楼月西,若是一只鬼,那为何会来接近自己呢?
并且不会被自己的阳气灼伤?
贺烈心思急转,最后却只是伸手拨开了楼月西额前的碎发。
反正已经撞到自己怀里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做了个七七八八。
就算是个鬼媳妇,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