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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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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牛头的阴差叫终永。

    在地府也是个体面的小鬼,别看他个子没多高,他当阴差已经两百多年,转了正、挂了编制的。底下等待转世的魂魄哪个不叫他一声小差爷。

    但是偏偏!偏偏这个庆乌山的!

    知道他名字后就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仅要他开后门先把柳小姐和耿永送入地府,还说最好给他们安排同一个小区。

    贺烈大言不惭地道:“七夕节转世你不给点福利?”

    终永被气得脑袋上冒青烟,他地府阴差是勾魂的,不是替月老牵红线的!

    这时,鬼门已经开始闪烁,终永把柳翠秋和耿北的魂魄收入瓶中,又伸手去够地上的面具。

    “这位……先生,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能力,把这魂魄修复一下。”终永尴尬地收回手,这面具上的残魂太弱,只怕越过鬼门的时候会散掉。

    楼月西手指一点,一道七八岁孩童的魂魄就从面具里飘了出来。

    婆子见到那个小孩,激动地向前伸手,把锁魂链扯得啪啪作响。

    “他魂魄受损太重,下一世可能会是个痴儿。”楼月西轻声说。

    那婆子僵住了,向前伸出的手臂慢慢地垂落下来。

    “是娘害了你……建中……我的建中……”

    倒是男孩木愣愣的,听到婆子喊他的名字,半晌,慢慢地走了过去,把头贴到了纸人的肩膀上。

    婆子纸糊的脸上不断被泪水洇湿,她哭道:“我不转世了,我接受惩罚!求求阴差大人,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

    终永见惯生死,倒是没多少不忍,他挥挥手:“一切自有阎王审判。”

    他看中了楼月西的能力,热情地推销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不知在哪高就?”

    “我们地府的阴差不一定是鬼,活人也是可以的。先生这样的资质倒是很适合做这一行。”

    他对贺烈可没这么多话。

    地府实在缺阴差,终永不想错失这么个人才,还在继续道:“我们的待遇比灵异局好多了,你看庆乌山的那个穷样!我们不一样,六险二金,还有提成和年终奖——”

    贺烈听了一把把小鬼阴差的牛头骨按住,把他往鬼门里塞:“少惦记我的人。”

    绿色的光一闪,鬼门终于关闭了,鬼域消散,两人又回到了客栈那间房中。

    两人并排躺在雕花大床上。

    贺烈一回头,就见着了穿白色里衣的楼月西。

    楼月西也刚醒,睫毛轻颤,转头看向他。

    屋外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人声,应该有七点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许是因为下了一整晚的雨。

    大雨把暑热浇了个透,室内的空调带了一丝凉意。

    贺烈舌头顶了顶上颚,莫名有些尴尬。

    “少惦记我的人。”

    他的意思是叫终永那家伙少在他手下挖人,这句话以前说出来可半点不觉得奇怪,现在却觉得有些……

    好在楼月西没有提。

    时间还早,外面下着雨,贺烈不太想起来。

    但两个男人清醒地躺在床上也太尴尬了,贺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楼月西聊起天来。

    “这多少年的老黄历都给你翻出来了。”贺烈在尬聊。

    “抱歉。”楼月西的声音很低。

    贺烈轻啧一声,他没有怪楼月西的意思。但“尴尬的时候能选中错误话题”的概率实在太高了。

    “昨晚七夕,你也算是柳娘和耿北的红娘了。”

    “嗯。”楼月西发出嗯声后就没说话了。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滴答滴答的雨声。

    “……”

    屋内良久没有声音,贺烈以为楼月西已经睡着了,他轻轻扭头,就撞上楼月西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他好似一直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见他扭头,楼月西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垂眸。

    他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不合时宜的,贺烈突然想到他是和这个人拜了堂的。

    容貌姣好,大长腿。

    性格温柔,害羞,但不胆小。

    好像除了性别,其他的都还挺符合他的胃口。

    哎不对,性别这里就卡死了。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贺烈想着想着就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烟瘾犯了。

    “我去买包烟。”他说。

    雕花的木门在楼月西眼前合上了,串起的珠帘还在微微摆动,因为男人离开时带起的风。

    楼月西伸出葱白修长的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其余三指微微蜷缩,另外两指做出“人”的形状,在空中“走”了起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停。

    厉鬼的新郎,可不是白当的。

    ——

    贺烈在楼下老板娘那买了一包烟,老板娘热情地告诉他食堂还有粥和肉包子,要不要去吃。

    他谢过老板娘的好意,走出客栈。

    雨已经停了,只是地面有不少积水,空气中弥漫着树叶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他在江边的栈道上停下脚步,点燃一支香烟。

    白色的烟雾被他吐出,很快被夹杂着潮湿寒意的风卷散。

    他将烟按灭,正准备回去,就听到非常细微的叫声。

    贺烈闻声寻去,偏离了栈道,踩着石头爬上了小山包,果然,有一只黑色茸毛的小狗掉进了沟里。

    那小狗刚出生没多久,身体胖乎乎的,雨水和泥水沾了一身,也没见瘦到哪里去。它汪汪唧唧地哼着,不断向上面爬去,奈何实在太小,几次都落进沟了,险些被水冲走。

    贺烈拽着树干,伸手矫健如猎豹,三两下就爬下了山包,可就当他要跳入沟里把狗举起来时,他发现——

    他被禁锢住了。

    贺烈站直身体,他向前伸手,并未触碰到任何屏障。

    他拧眉,再次向沟里走过去。

    不行。

    一股巨大的牵引力让他回到原处。

    这是怎么一回事?

    沟底的小狗见着有人来,踯躅片刻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换了个方向继续向上爬。

    它又摔了个底朝天。

    眼见着这只小黑狗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贺烈捡起树枝希望它能咬着上来。

    那小狗太小了,牙口还没长好,贺烈真担心它把自己的牙给崩了。

    天上又开始飘雨,折腾了十来分钟,那小狗也没成功上来。

    贺烈再次尝试着下到沟了,这一次,他成功了。他用衣服把小狗包起来,撑着石头往上爬。

    下了一夜雨的山沟里非常泥泞,贺烈下到栈道上时手臂和裤子上都是泥点子。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出现在栈道上,他手里拿着伞,手指纤长白皙,和黑褐色的伞骨形成鲜明对比。

    四周潮湿泥泞,他却干干净净,一身温润清和。

    见到上身□□的贺烈时楼月西明显一愣,他快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还没等贺烈回答,他手上抱着的那团布里就探出来一个脏兮兮的脑袋。

    “……这家伙掉进沟里了。”贺烈答道,“比起这个,我方才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了,无法向前迈步。”

    楼月西闻言眸子一闪,答道:“我刚才也是,但它是牵引着我向这个方向过来。”

    “可我检查过了,此地并无鬼域,也无阵法。”楼月西继续道,他抿了抿淡色的唇瓣,“然后我在这个方向遇上了你。”

    贺烈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俩的原因?”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道:“你站在这别动。”

    贺烈向前走去,楼月西接过小狗站在原地。

    果然,在两人差不多看不见对方的时候,贺烈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我们相距不能超过一千米。”贺烈道,“可能是因为我和你都是以神魂进入的鬼域。”

    贺烈没有往冥婚方面考虑,毕竟冥婚达成的条件——是有死者参与的婚姻。

    可他和楼月西,谁是死的?

    怀中的小狗发出呜呜唧唧的声音,它挣扎起来,贺烈也回过神:“走吧,先带这个小家伙回去。”

    他们找老板娘要来个纸箱子,又把小狗洗了个澡吹干了毛,这小胖子洗澡的时候就眯着眼睛睡了一觉,一点也不怕生。

    贺烈也洗了个澡,坐在床上单手抓住它,露出它圆鼓鼓的粉色肚皮,小狗还闭着眼睛,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唤。

    他一会儿捏一下它的爪子,一会儿戳戳小狗的肚皮。小狗呜呜唧唧不堪其扰,后面的两只小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动弹。

    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贺烈查了下手机,发现路况不好。索性两人没有急事,准备再在这里住一晚。

    楼月西下到小镇上的便利店给小狗买了毛巾和小袋狗粮,回来时,屋里的一人一狗已经躺在一起睡着了。

    下雨的午后,总是催生人的睡意。

    窗外沙沙雨声成了最动听的催眠曲,屋里的温度偏凉,让人想缩进被窝里。

    楼月西慢慢走到床边,酣睡的小黑狗在毯子上翻着粉白的肚皮,贺烈也平躺着,呼吸平稳,眉目舒展。

    他坐在了床边看了片刻,大红喜被上看起来十分喜庆,两只鸳鸯交颈而眠,他抿抿唇,缓缓躺下,和贺烈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不太满足,又靠近了些,头抵在贺烈的肩膀处,一向警惕的男人却没醒来。

    总是窸窸窣窣的珠帘此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像是根本没有人穿过珠帘躺在熟睡的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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