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
婆子把太师椅转了过来,坐在上面的干尸把头往下低。他的头已经往下折了两次,但对于一个风干变脆的干尸而言,弯下身体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活。
他动作缓慢,那婆子见礼将成,连忙去扶儿子头上往下坠的金冠。
谁知一只鞋子从门口飞来,把坐在太师椅上的干尸连人带椅一起砸向一边。
“建中!!!”
微笑着的面具被砸下来,露出孟建中风干枯瘪的脸。和寻常骷髅不同,他的脸上是有东西的,黄褐色的,皱巴在一起,眼窝处更是深深陷入,感觉能放入两个鸡蛋。
像是拿热塑膜对着骷髅头包了一层。
而且他的头骨不大,像是个……孩童。
婆子一抬头,就见耿北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他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三两下就将纸糊的家丁撕碎,跑到了柳翠秋身前。
柳翠秋的腰已经弯下去了大半。
那婆子也顾不得先杀耿北,她连忙扶起孟建中,让他弯腰行未竟之礼。
只要婚礼礼成,那这魂魄就跑不了了,只能和她的建中一起呆在冰冷的土里!她的建中就再也不孤单了!
可“耿北”比她更快。
他站在柳翠秋面前,深深地一弯腰。
“礼成——不!!!”婆子的口中不由自主地喊出,燃烧在案几上的青烟燃烬,熄灭。
另一个写着孟建中的牌位上赫然出现了贺烈两个字。
红色比方才不知快了多少倍,倏地从刻着贺烈两字的木槽流过,转瞬即逝。
若是玄云道祖在场,他必然知道这意味着——冥婚已成。
可惜贺烈没有注意到。
只有楼月西偏着头,微微牵了下嘴角。
三拜完成。
一直和柳姑娘僵持的楼月西终于重新拿回身体的主权,他像是一根绷紧的弦,蓦地一松,向前扑去。
附在耿北身上的贺烈及时上前将他抱在怀里。
“是生魂!”婆子终于发现耿北身体里附着一个多余的灵魂。
她在这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和她儿八字相配的灵魂,谁知道有条生魂竟被一起扯进了鬼域!
就是这条生魂坏了她的好事!
她的儿怎么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躺在地下!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她发出尖啸,拔地而起,朝贺烈扑来。
贺烈现在这身体是耿北的,而且和柳姑娘一样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完全发挥不出他的实力,好在耿北生前是个健壮的庄稼汉,贺烈勉强和婆子过了几招。
“柳姑娘!”楼月西突然开口喊道。
贺烈不意外楼月西也发现了这个鬼域还有一个主人。
若这婆子就能完全掌握鬼域,那这个庄稼汉耿北的出现毫无必要。难道鬼喜欢给自己找麻烦找膈应?
所以贺烈猜测这个鬼域有两方势力。
一方是婆子和山神,另一方则是希望耿北出现的柳翠秋。
他一边和那婆子过招一边喊:“你出来,我送你和这个庄稼汉去投胎!”
“她伤的可是你北哥的尸身!”
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动了柳翠秋,楼月西再次从身体里被挤出来,变成一缕残魂的状态。
柳翠秋披着大红的婚纱,同样飞起和那婆子打成一团。
她明显还是惧怕婆子的,但更多的是憎恨。
贺烈没见过女人打架,但他见过女鬼打架。扯头发,抓脸,咬胳膊。
那婆子虽然道行比柳翠秋深厚,但却是个浸了水的纸人做的,最后被柳翠秋撕烂了脸。
贺烈也在耿北身上附不住了,他八字重,再在这死了不知多少年的□□上附着,这北哥就真的被他烧的什么也不剩,转不了世了。
他一离开,耿北就嘭地倒在了地上,身上的血肉开始消失。
柳翠秋惊呼一声,连忙扑在他身上。
“北哥……”
“把鬼域打开,我请阴差,将他尽快送入酆都转世。”贺烈说道。
柳娘子抬起头,盖头早在打斗时掀开了:“你骗我!北哥死了有三百年了,若是他在这鬼域中,如何会不来见我?”
“你等会去问他。”
贺烈尝试着伸出手,他方才在耿北身上附身,沾染了阴气,现在倒是能触碰到阴间的东西了。
他从耿北身上抓出来一个小光点,扭头喊道:“楼月西,借你身上放一放。”
对于这种差不多快消散的亡魂,其实是有专门的聚灵盒来存放的。但是现在环境不允许他们挑剔,贺烈想到了一个天然聚灵盒——楼月西。
他身上阴气凝实,天生对鬼的吸引力就巨大,即使是魂魄也能起到作用。
楼月西走了过来,他现在已经恢复成自己的模样了。
贺烈将那小光点放在楼月西的手里:“待会鬼域破开的时候你握紧些。”
柳姑娘是少见的变成鬼还那么清明的,她见贺烈真的从耿北身上抓出了魂魄,欣喜若狂,擦干眼泪就破开了鬼域。
“不!不!不!”
疯狂嚷叫的是那被折了胳膊的婆子,随着鬼域的破开,那具干尸再也难以维系,变成粉末倏地消失,只留下一个微笑着的面具。
贺烈请来阴差,因为需要加急处理,贺烈特意喊来了顶着牛头面具,穿着黑色的布袍的老熟人。
那小个儿阴差见到贺烈已经不想叹气了。
待他看到柳翠秋和耿北身上的服饰,还是忍不住骂道:“庆乌山的,这是多少年前的老鬼,你怎么也给翻出来了!”
近代人口井喷式暴增,阴差们光处理这些现代鬼就忙得焦头烂额了,谁知道贺烈竟然把几百年前的老黄历都给翻了出来!
这些鬼域因为年代久远,很难再开了,谁知道贺烈一撞一个准!
这魂魄和厉鬼可不是随意就能拘走的,他们阴差也需要拿着公文才能送他们转世投胎,要有鬼的性命、生辰八字、死因等等,这就需要对生死簿了。
贺烈掏掏耳朵:“你们地府现在还没有实现无纸化办公?”
“呸!数据谁来录?”阴差发起脾气来,“哎呀!我这得查多久?!”
“让他们自己说呗。”
柳娘子听见贺烈和阴差吵起来,非常惶恐,欠了一礼后道:“奴家姓柳,单名一个翠秋。沃和八年生,二十五年卒……”
她原来是村中秀才的女儿,与同村耿北有婚约。后来她爹病重,为了多挣几个银两,她去了镇上富户孟家当婢女。
孟家银钱给的多,她本以为是孟夫人为人宽厚,谁知道那竟是因为孟夫人要为早逝的儿子配冥婚!
她哪里肯从,可孟家竟然和县令勾结,用了个子虚乌有的罪名让她爹进了大牢。她别无他法,只能含泪穿起了婚服。
谁知大婚当日,耿北冲了进来,却被孟夫人指使家丁殴打致死。
耿北的血溅到了她的嫁衣,柳翠秋只觉得摧心剖肝,也一头撞死在大堂。
可孟夫人竟然想用她来配冥婚,就没打着让她活下去的念头,见她撞死更觉得省事。
将她和死去的儿子一同葬在了后面的山上。
阴差皱着眉头听完,又指了指地上被撕掉双手的纸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柳翠秋垂下泪来:“她担心我死后在地下有怨气,欺负她的儿子,就请道士扎了个纸人,背后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把纸人一起埋在了坟地的土里,权当是她下来照顾孟建中……”
小阴差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这恶婆婆,还追着赶着来地府啊……可怕可怕……”
“咦,那纸人怀里抱着的……竟然也是残魂?”阴差发出疑惑的声音。
贺烈转过头去,就见那婆子几乎对折,将一个面具夹在了怀里。
正是那个干尸脸上带着的微笑面具。
贺烈摇头:“那魂魄也是倒霉,摊上个这样的母亲,救不了了。”
纸人脸上黑洞洞的眼睛盯着贺烈,恨不得上前撕了他。
贺烈弯腰:“你知道他为什么救不了了吗?”
“因为你害了人,让他沾了血。”
“他被县令府上招摇撞骗的道士选成童子,要祭山神,你们为了一时的富贵将他送入后山。”
“他死得无辜,本来可以很快转世,你却非要为他配冥婚。”贺烈继续道,“冥婚一成,他便被此世束缚,婚约一日不断,他就一日转不了世。”
“拖了三百年,现在就只剩残魂,投胎都困难。”
纸人被晕开的红色嘴唇大张,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是你自私的爱,害了他。”
“不是的……不是的……”纸人喃喃道,“是建中说他好害怕,想要人陪他……”
贺烈不耐烦地打断他:“他死的时候不过七八岁,那个年龄的孩子想要的难道是老婆吗?”
“他想要的难道不是母亲吗?”
贺烈懒得和他说话,挥了挥手,示意牛头阴差快点把这个糟心的婆子带走。
柳翠秋还站在楼月西面前,等着耿北的残魂。
楼月西把那缕残魂放入柳翠秋的手中。
“他答应你的。”
楼月西轻声道,他将阴气注入其中,那光点便化为了人形,赫然是耿北。
连小阴差都被楼月西露的这一手给震了一下:“他……他竟能把残魂复原!”
这是阎王爷才会的本事,他这种寻常阴差都不会!
“秋娘……”耿北讷讷地道。
柳翠秋扑入他的怀中,低声道:“北哥,你还记得秋娘说的话吗?”
耿北的脸上露出笑意。
“记得。”
——秋娘下辈子再做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