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什么玩意
这王府,不说别的,伙食是真好。或许也因为自苏青衿来到这边后,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现下是饿鬼撞大宴了,也顾不得旁的,一通地胡吃海塞起来,惹得邻座的苏蓝珀往自己频频翻了好几个白眼。
沈王爷瞧见了,微微一笑:“二小姐,慢点吃,不够本王让厨房再去做。”
苏青衿斜他一眼,嘴正忙着嗦溜一只酱肘子,没工夫理会他。
沈王爷又道:“二小姐要是这么喜欢本王这的饭食点心,不如以后常来,我定时刻叫厨房给你候着些。”
听着就像在客套。苏青衿拿汤水送下去一团酱肉,嘴中一清,轻喘一下,笑呵呵道:“好哇好哇。”
沈王爷笑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苏青衿继续干饭,反正自己也没怎么当真,陪着虚与委蛇嘛,谁不会哩。
苏老爷和沈氏的神情却越发不对劲,面面相觑,略显纳罕,不知沈王爷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这旁边还摆着三个待字闺中的健全小女呢,他总不至于是看上了自己这疯里疯气的二女儿吧?
一顿饭吃完,又唠了好阵光景,终于到了要回去的时候。苏老爷已是有点急了,闲话说了这样久,却一直未能直入正题。然而他见沈王爷的意思,绝口不提那联姻的事情,心中渐渐凉了半截,遂也了然,只道他是没看上任何一位,不由可惜,却也无奈接受了。
正在上马车前,沈王爷忽而叫住苏老爷,眉语目笑道:“苏知府,下次什么时候来?”
下次还有下次?
苏老爷惊喜交加,沈王爷又笑道:“听闻苏知府酷爱字画,本王新得了一副名家画作,不日就能送到府上,不知苏知府何时有空?”
苏老爷忙道:“看沈王爷的!”
“那便过两日吧,我在府上候着。”他笑微微地与他说定,苏老爷正高兴异常,忽见沈王爷似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我看二小姐着实有趣,又这么喜欢我这的饭食,苏知府下次要记得把她带上。”
苏老爷愣一下,却看那头沈王爷正不由分说地笑着呢,只好皱皱眼,应声:“是!”
闻声,苏家三个小姐一瞬目瞪口呆——还有这种好事?
苏青衿也呆——什么玩意啊?
方才不过是信口答应了他,谁想到这沈王爷是玩真的!
她瞪着对眼珠子,满心的憋屈,只觉这沈王爷绝对有鬼,对她一个小疯子这般过度热情,定然没抱什么好心思!
奈何,眼见苏老爷已然答应了,一伙人挥手作别,又转回马车上,这厢“吭吭噔噔”地滚离了王府。苏老爷才转头,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这马车只坐了她和苏老爷两人,感受到那阵颇有威慑的目光,苏青衿便不自觉往里缩了点。
苏老爷盯她半天,疲乏地抹了一把脸,便听他沉声问道:“你和那沈小侯爷是怎么回事?”
苏青衿愣一下,什么怎么回事?她还搞不清楚状况呢。
她那一瞬间简直都想要如实告诉他,自己是被那些丫鬟们关进去的,然而转念又想,就算她这么说了,苏老爷会信么?要是以她的说法——那些丫鬟走着走着,突然就把她领到沈熙之的房间门口,然后再故意引诱她进去听来都像扯犊子。
苏青衿只好继续装傻:“我不清楚啊我只是迷路了,那个人就把我领回来了。”
苏老爷好似也不指望她能答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见他颔首不语,一张脸在那里低低的,眼光时不时在苏青衿身上溜几下,像在沉思默虑,半晌,眉头一舒,轻笑一声,道了句:“也好。”
苏青衿看苏老爷猛地从愁眉里挤怼出了一张笑脸,也不清楚他“也好”了什么东西。只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更古怪了些,让她浑身不得劲。
一路昏天黑地的憋屈,好不容易回了苏府,苏青衿一下马车就往房间跑,见着了小凤,才跟见着亲人似的,把人兜在怀里,猛烈拥抱了一下。
小凤大喘气:“小姐呜你怎么了”
苏青衿感觉获得了一些力量,便松下手,叹息道:“呜呜呜,没事,我就是好想家,好想你。”
小凤去给她换洗脚水,一边有些无奈地道:“二小姐,才离家一天时间你就这样了,这要是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好啊,岂不是要整日哭天抢地地闹着回娘家。”
苏青衿听到那个“嫁人”的敏感词汇,整个人激灵一下,秃噜着嘴:“不不不”
“不嫁人!我才不嫁人!”
恁奶奶的,她在这府里吃好喝好,有人伺候有人疼,装疯卖傻无人问,闲着没事还能去跟那几个小姐妹玩玩勾心斗角的一套,正乐呵乐呵得很哩,哪个想不开地要去嫁人啊?
小凤把洗脚水打来,语重心长道:“可是你总归要嫁人的啊,而且二小姐你年纪看着也不小了,总要有这么一天”
什么恐怖故事,凭什么就“总要有这么一天了”,这小凤说话真是怪吓人的!
苏青衿大声道:“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我就不嫁人!不嫁!”
“好好好咱们不嫁不嫁”小凤把她鞋脱了,伺候她洗脚,一边嘟嘟囔囔道:“话说回来,嫁不嫁,也不是你说的算,也得有人愿意娶”
“哎,二小姐,你要没生病就好了”她说着看了苏青衿一眼,颇为惋惜地道:“就凭你的姿色,你但凡再正常一点,估计上门提亲的人都要踩踏咱们苏府的门槛了。”
还有这种坏事,那她是千真万确不能正常了。
苏青衿傻笑,盯着小凤一动一动的头顶,实在不想多麻烦她,便用脚在热水里哗哗啦啦地过了一遍,假意道:“洗好啦!好困!我要睡啦!”
说是时,两只脚面在床单一蹭,不给小凤一点伺候的机会,便是蓦地倒床而去了。
小凤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叹一口气,便提着洗脚桶出门去。泼水收桶,还要去收拾剩余的杂物,她经过小厨房,见几个沈夫人院里的丫鬟正背对着自己,切切察察地说着什么。小凤本无意细听,耳畔却忽而飘来一声:“二小姐”,脚步便不由自主一顿。
她偷偷摸摸地缩到墙角,侧耳一听,就听见一句清晰的人声:“是真的!我亲耳听夫人说的,沈王爷就是有这个意思!”
“怎么能便宜了她?她一个失心疯的,高攀得起么?”
“怎么能叫便宜了她?你们不懂的呀,沈小侯爷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了,老早就有在传他没几天活头了,沈王爷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老想着给他娶个人,冲冲喜,看能不能给那小侯爷续出来一点命!”
“照你这么说,要是二小姐一嫁过去,没多久小侯爷一死,她不就成寡妇了!”
“可不是么,这事要能成,女疯子嫁病秧子,不晓得能闹出多少笑话呢!”
“要我说,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小凤听来大惊,却不想方才提到二小姐的婚嫁,这下竟要成真了!
只是要嫁给一个快死的人这怎么像话呢?小凤得知后,当然是立刻想要告知于二小姐,匆匆回去院里,刚走到门前,忽作一愣,呆顿住脚。
婚嫁这种事情,难不成还是她一个丫鬟说的算么?再说,告诉了二小姐又能怎样呢?听懂了,无非是大哭大闹,听不懂,那不更是徒劳么
她愣了会,瞥见床帘之下,里头人略略翻动了一下,须臾,听得一阵轻微的鼻哨,睡息那般无虑,轻巧,好似一切烦恼都近不得她的身。
哎,有何人能来拯救她这苦命的二小姐呢
小凤踌躇许久,叹了口气,讷然地垂首转身,默默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