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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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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炎军回京后,燕西亦偃旗息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晚风寒凉,皓月当空。赵长宴负手立在校场高台上,燕西兵皆休息了,校场之中空荡荡的。

    燕西王提着一个陶罐来到这儿的时候,就看到赵长宴望着远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那双凤眸半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西王当即不屑一笑:“把自己女人送出去了,后悔了?”

    赵长宴回眸。

    燕西王常年只干两件事,就是训兵和种地,他这些年过得简单极了,再加上这一方燕西他一人独大,开口便是直来直去。

    赵长宴知道他不知其中因由,怕是正在心中嘲讽他。他也不解释,只道:“谢淮安说她不回京,就要攻燕西,她心怀着你们燕西,我留不住她。”

    燕西王一听,脸色就垮了下来。

    他原本还想着嘲讽赵长宴,没想到被他反咬一口,竟欠上了那素未谋面的女娃娃的人情。

    他急道:“我们燕西人从不怕打仗,我们只是不爱打仗。这人情我们不要,你马上带人将她从京城接过来!”

    赵长宴摇头,他眸中映着皓月,故意说道:“若这样,到时一场战乱,不知会有多少伤亡。”

    “不用担心,”燕西王说着,将手中提着的陶罐放在了他的面前,“本王今日来,就是给你这个的!”

    赵长宴见自己终于将他的来意引了出来,不由回眸,微微挑起眼梢。

    他问:“这是什么。”

    燕西王得意地一笑:“是本王种出来的宝贝!”

    两刻钟后,燕西王完成了自己惦记了许久的任务,脚步轻快地负手离去。

    赵长宴坐在高台上,手指一下一下叩在陶罐壁上。

    命运总是环环相扣的,上辈子他在危急关头得了燕西的援助,但燕西因他伤亡巨大。而这辈子,他早早来了燕西,让燕西王提前有了危机,竟弄出了这种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东西。

    赵长宴闻着陶罐中散发出的药香,再次望向天际。

    皓月皎皎,一切,只待元元了。

    隔日,魏深废了一只胳膊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

    但他的官职还在,依旧是卫戍宫廷的禁军副统领。

    苏雾听闻的时候,怔了好久。她原本以为,谢淮安知道这件事时,会将魏深除去,至少,也会将他驱出京城。

    但谢淮安竟还将他留在了身边。

    莫名地,苏雾心慌起来,竟觉得很不踏实。

    就像是在头上悬了一柄锋利的刀。

    可她又说不上来自己为何这般,一切只是她的直觉。

    于是苏雾只能安慰自己,是她多虑了。既然魏深得到了惩戒,她以后与他不再接触就好。她总不能因为自己这莫名的直觉,逼着谢淮安将魏深重新惩处。

    她思虑了很久,还是压下了这莫名的忐忑和不安。

    随着魏深之事的解决,苏雾的病也渐渐有了起色,在几日后终于好全。

    这段时日,谢淮安虽然常来,但每次都是行色匆匆。

    苏雾看着宫禁之中的宫女太监们终日惶恐的模样,知晓谢淮安怕是正在宫中排布着什么。

    他在为彻底除去赵长宴做准备。

    苏雾眼睁睁地看着他忙碌着,心中的焦虑和愁闷与日俱增。

    好在灵秋时常过来陪她。

    上次苏雾摔下城墙后,灵秋大病一场,恢复好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那时的大宁宫被赵长宴和谢淮安两人掌控,灵秋不得不被汪嬷嬷拘在她的寝殿中。

    后来赵长宴消失在京城后,太皇太后忽然病重,她才得了片刻自由。因为太皇太后念起了她的好,日日要召见她。

    灵秋便每日去见她。

    太皇太后病得很严重,起初拉着灵秋时常哭泣,说她如今是先帝唯一的骨血,她想盼着灵秋和她一起哭,可灵秋就麻木地看着她。后来太皇太后病得厉害了,就开始骂灵秋,骂的什么灵秋记不太清楚,只记得说她不配当大宁的公主。

    又过了不久,太皇太后就薨逝了,灵秋一直面无表情地陪完了她的最后一程。

    太皇太后故去后,她便闷在宫中,看看书,做做木偶,直到苏雾再次被谢淮安带进了宫中,灵秋便丢开了手里的一切,日日来陪她。

    这一日,苏雾教完了千字文的最后一页。

    灵秋趴在桌上练着字,苏雾站在大开的窗扉前,往外望去。

    碧波湖水波光粼粼,湖水安静流淌,已是大宁宫最后一处僻静之地。而除此地之外,四下危机重重。

    灵秋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放下了笔,陪她一起站在窗扉前。

    她的个子长得快,如今已超过苏雾的下巴。灵秋挨近她,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远处。

    碧波湖对岸是承安殿,承安殿之后,只能望见看不到尽头的宫墙,和数不清的旗帜。

    那些旗帜除了烈火图腾旗帜,还有岭南军的旗帜。

    灵秋望着那些岭南旗,难得开了口:“不喜欢岭南。”

    她的声音冷冷的,又带着小女孩儿的稚嫩。

    苏雾回神,无声地揉了揉她,将她揽在身边。

    这些日子,苏雾听说过不少岭南小世子和谢淮安讨要灵秋的传闻,好在谢淮安一直没有答应。可若是再起征战,岭南王府仗恩讨赏,那时谢淮安恐怕就不好拒绝了。

    苏雾拢在灵秋肩膀上的手,一点点收紧。

    她真的不能再拖了。

    前路恶果重重,一切已经箭在弦上,哪怕她毫无头绪、毫无把握,也要用力去拉住谢淮安。

    这一日晚上,苏雾静坐在书心居中,等着谢淮安的到来。

    雕花镂空的窗扉全开了,沁凉的夜风吹进来,烛火摇晃,帘帐沙拉作响。

    谢淮安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苏雾穿着一身雪白的缎裳,清泠泠地坐在那儿,她眼前摆着一盏茶,已经凉了。

    “太晚了,你该休息了。”谢淮安停在门口处,不再往里走,“我回去了。”

    “你怕什么。”苏雾蓦地开了口。

    她回眸看着他,杏眼中像是蕴着深夜的湖水。

    谢淮安顿住,随后抬脚,迈入她的房间。

    他的身子高大,一身赤炎军甲让他瞧着沉肃而威重,他倾身,坐在了她的对面。

    “说罢。”

    苏雾将眼前的冷茶推到一旁,单刀直入:“你究竟如何才能放手?”

    谢淮安料到她会说这些。

    他沉静地看着她:“我以为我已经说清楚了。”

    “我不清楚,”她固执地凝眸看着他,“你不是为了权势利欲熏心的人,你之所以谋反,是心存着百姓,可如今赵长宴已经退让,你何苦还要这般坚持?你知道的,一旦战事开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就连你一手带起来的赤炎军,都有可能全军覆没,你为何要这般执拗?”

    她说得急促,近乎咄咄逼人。

    谢淮安看着她因为焦急发红的眼尾,忽然道:“我不是圣人,我不只为了百姓,我亦有私心。”

    苏雾微微一怔。

    “什么私心?”

    “若我赢不了他,你会如何?”

    苏雾一时语塞,猜不透他这句话所为何意。

    谢淮安却缓缓道:“你会属于他。”

    苏雾怔然,随后慢慢摇头。

    “不论他成败,我都会只属于他。谢淮安,我们已经再无关系,不论你是否会得到皇位,我都不再是你的未婚妻”

    “我从未答应你的退亲。”谢淮安蓦地打断她。

    苏雾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退亲书和定亲礼我已经”

    “那些不算什么,大宁律法,婚书之下,退婚须得两人同意。我从未同意过。”

    “你你这是何苦?”苏雾惊诧之后,无力地叹了口气。

    她已将事情做得那般绝,谢淮安这样高傲的人,不该这样的

    谢淮安似乎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俊朗的容色随着烛火摇晃,明昧交叠。

    窗外吹进了碧波湖面的湿气,房间中像是蒙上了一层透明的水雾。

    谢淮安再次开了口。

    “我的私心,便是你。”

    只要握着权势,你便永远离不开我。

    “若是我退了,他会将你拱手相让吗。”

    他不会的,因为他之所以答应你,是因为他知道,他已得到了你的心。

    “所以我不能退。”

    你也不会离开他,来到我的身边。

    苏雾满心满眼地苦涩起来。

    谢淮安的言下之意,她又何尝听不懂?

    可她只有一人,她的心,也只能属于赵长宴啊。

    她当初,为何要去招惹谢淮安呢?

    苏雾被拉扯着,再次陷入了巨大的茫然。

    那时刻被她记在心中的任务,也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

    可是,她似乎完不成了。

    因为谢淮安的平安,和她与赵长宴的相守,竟成了不可共生的悖论。

    苏雾苍白着脸,仿佛最后的挣扎,喃喃地开了口。

    “可天下安稳比儿女私情更重要”

    谢淮安看着她眉眼中的困顿,仿佛于心不忍,慢慢地开了口。

    “小雾,两者无孰轻孰重,而是因果相行。若为天下忧,解百姓苦,便要握着权势。待握住了权势,那心爱之人,便可留在身边。”

    “可你珍爱之人,心中无你,这不是幸事。”

    “但对我是幸事。”

    苏雾茫然地看着他。

    谢淮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低沉道:“能护得住、留得住便是幸事了。若还要求你心中有我,那是贪婪。”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半阖的眼眸埋在阴影中,遮住了眼底晦暗浓沉的情绪。

    苏雾隐隐觉出了不对。

    她绷紧唇角,望着谢淮安。

    “我无法理解你。”

    谢淮安竟蓦地一笑。

    他惯来平和持重,是很少笑的。可他今夜,却在烛火下,弯起了唇梢。

    谢淮安站了起来,在苏雾惊疑不定的眼神下,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壶。里面的茶水还是温的,他长指挑起,倒掉了苏雾杯盏中的冷茶,给她换了一盏新的。

    苏雾迟疑地拿起,啜了一口。

    在她喝茶的间隙,谢淮安慢慢地、像是随手一样,摘下了左手的手套。

    这副苏雾亲手做的手套,他已经戴了一整个冬季,即便天气变暖,他依旧没有摘下。

    可今日他在苏雾面前摘下了它,苏雾看着他的左手,蓦地怔住。

    他的尾指竟覆满了密密麻麻的冻疮疤痕,那些疤痕一层层叠在一起,即便在日渐变暖的初春,依旧红肿干裂,甚至化了浓。

    “为什么会这样严重”苏雾喃喃,她记得,她明明在他的尾指处夹了厚实的棉絮。

    谢淮安轻笑道:“每年都是这样,无论穿戴多暖和,这些疤痕都会周而复始,不断滋生,就像在提醒我,不要忘记我曾自斩手指,许下的誓言。”

    他的手指,竟是他亲手斩断的苏雾忽然想起来,苏修远曾告诉过她,谢淮安身上背着重誓。

    她怔怔地看着他:“什么誓言。”

    谢淮安爬满冻疮的左手,缓缓摩挲在手边光滑的白瓷茶壶上。

    他轻声问:“你知我为何要反了大宁吗?”

    苏雾沉默了一会儿,无声摇头。

    谢淮安一笑。

    “我十八岁时中了探花,带着寡母、养妹和两个老奴,从小县来到京城。那时我分在你父亲部下,虽是俸禄微薄,官职低微,但困顿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后来不久,我就成婚了,母亲将养妹许给了我,母亲开心,我与新婚妻子亦是举案齐眉,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十分融洽,我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直到妻子怀了身孕”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忽然没有了。

    夜风越发凉了,房间中全是潮湿的看不见的水雾,密匝匝的黏在人身上,擦不净,也揭不去。

    谢淮安长指收起,握在掌心中,他再次开了口。

    “有一日,我带妻子应约去了一位朝中权臣府上,宴席到了一半,我发现妻子不见了我急促寻找,有人说,是权臣一嫡子,见妻子样貌温婉,将她强行带走了我心急如焚,踉跄着找到那位权臣,可他不屑一顾,说我玷污他的家誉,将我赶出了大宴一筹莫展之际,彼时还是户部巡官的你父亲,匆匆带我入宫,求皇上做主。”

    他说到这儿,又顿了顿,一双眸子眯起来,眼底倏地煞意滔天。

    “那权臣把持朝纲,永昌帝听说了我们的来意,见都未敢见我们,就将我们逐出了皇宫。随后不久,我就在权臣宅邸的后山上,找到了妻子可,她已经死了。”

    夜风呼呼地从窗外灌了进来,许是风太大了,谢淮安和苏雾的眼睛,蓦地红起来。

    房间一时死寂,谢淮安压下眼底的红,哑声道:“她并未受辱,但胸口插着我给她买的白栀子玉簪,簪子上鲜血干涸,想来是为了清白,自我了断她很傻

    后来,我抱着冰冷的她,瞒着母亲,不远千里将她葬在了谢家的坟场中。葬她的时候,她腹中孩儿,已经四个月了但是,母亲到底还是听闻了这件事,一夜之间,她失了神智,身子彻底垮了下去。

    那之后,我就断指为誓,进了军营。

    十年沉浮,我终于也握住了权势。

    那权臣和其嫡子,被我斩下头颅,悬在妻子的坟上,而永昌帝,未等我动手,却先死了。可他死了又怎样,江山还是赵氏的,赵氏无能,我就要将他们逐下帝位,大宁,不能再多一个我。”

    苏雾红着眼眶,颤抖着听完这些话。她再也开不了口,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是苍白的,甚至不值一提。

    谢淮安沉寂地望着她。

    “所以,我不能退,我要自己掌权,我只信我自己。而你”

    他半阖下眼眸,像是将自己封入了漫无尽头的黑暗。

    “小雾,我谢淮安的妻,不能总被人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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