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深夜,烛火通明。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赵娉婷坐在桌边藤椅上,直直地看着外面黑暗的天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荷终于从外面回来。
“小姐,查到了。”
赵娉婷倏然回头,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兄长真的在这儿?”
她的样子有些吓人,白荷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道:“那探子说,没查到什么皇上,但是从燕西山庄传出一个消息,有位京城来的,在燕西待了近一年之久了。探子说这消息刚刚传出,之前密不透风,奴婢猜测,这有可能就是皇上而且,而且”
赵娉婷急道:“快说。”
白荷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而且今早跟着苏雾的探子也回来了,他说苏雾径直去了燕西山庄,在那里见到一个男人,探子说他不敢靠得太近,没看清那男人的长相,只看到两人举止十分亲昵”
赵娉婷的手一点点攥紧:“还有呢?”
“后来他们走了,探子没敢跟上他们,就一直停留在远处。快傍晚的时候,他看到有人从燕西山庄拿了一些吃穿用度的东西,他跟上去,发现那些人将东西放进了一处小宅。探子说,小宅有可能就是安顿那苏雾的。”白荷喘息着说完。
赵娉婷脸色越来越白。
她猛地拂开桌上的茶盏,咬牙切齿道:“近一年之久又待苏雾这样亲昵,一定是兄长!难怪她认得那臂钏,原来早和兄长暗通款曲”
茶盏摔碎在地上,碎屑溅了满地,白荷急忙跪下去捡。
赵娉婷踩着一地碎屑,眼底通红:“既然她这么不要脸,那就——别怪自己丢了命!”
小宅离校场很近,也是座在半山腰上,门前便是一处峭壁。
宅中收拾得很干净,绵软的被褥铺在榻上,还有淡淡的香味。
房间中烛火发出一声劈啪声,不一会儿,苏雾擦着满头湿漉漉的长发走了出来。
奔波了一个日夜,她终于洗了一个热水澡,她换上一件象牙白刺绣牡丹纹的宽大罗衫,乖乖巧巧地坐在床榻上。
赵长宴正坐在床榻对面的榉木椅上盯着她。
苏雾悄悄弯了弯唇角,想了想,她轻声道:“谢谢你过来陪我。”
赵长宴的凤眸中映着她绰约的身影,半晌,他垂下眼眸,轻轻应了一声。
房间中一时静默下来。
苏雾脚尖在地上画着圈,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些举动,有些太主动了。
她虽然不介意,但是对赵长宴来说,好似过于唐突。
想到这,苏雾清了清嗓子,决定找些话题。
只是这一番冷静之后,她唯一能想到的话题,只有那一件缠绕心头的事。
苏雾轻咬唇瓣,沉吟了一会儿。
如今夜深人静,倒是一个两人能好好相谈的时候。既然早晚都要说,那便现在说罢。
于是苏雾披上一件外衫,起身坐到了赵长宴身边。
她开口道:“其实我这次来,除了见你,还有另一件事想和你商议。”
她的香味缭绕在身边,赵长宴喉结轻滚,转眸望着她。
“你说。”
苏雾垂下眼睫,轻声道:“你和谢淮安之间,能不能不要再起争战了”
赵长宴凤眸微抬:“为何?”
苏雾叹了口气。
“我不想看着你们两个人再争下去了,我虽对谢淮安没有情谊,但我从前愧对过他,我是盼着他能平安的。而你我的心意你大概也知晓了,你于我这般重要,我不想看着你在争斗中陷于险境。我就是想你们能不能就这样好了,你还是皇上,他还是摄政王,你们相互扶持,共存于大宁”
苏雾知道自己说得有些混乱,但她还是一点一点,将她提前想好的理由全部说出。
“其实,你是明主,谢淮安也会是良臣,你们两个争斗的本意,都不过是为了大宁罢了。”
“我知道我忽然说这些,你大概会觉得我十分天真,但是,这确实是我深思熟虑之后想出的、很重要的一个心愿。”
她一口气说完,说了很多。
赵长宴一直在安静地听着。
待她全部说完,赵长宴神色不明地看着她,轻声问道:“这是谢淮安要你和我说的?”
苏雾急忙摇头。
“不是,但这些,我亦劝说过谢淮安。”
“他同意了吗。”
苏雾有些迟疑:“他没有拒绝,应该是会考虑吧。”
赵长宴认真打量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神色晦暗难明,一时未再说话。
苏雾本就觉得自己说这些十分奇怪,如今赵长宴一时沉默,她不由感到坐立难安。
她抬起头,许是因为紧张,眼角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你你怎么看?”
赵长宴看着她的样子,还是慢慢笑了笑。
烛火映在他的眼底,给他的笑平添不少暖意,这一瞬间,苏雾甚至觉得,赵长宴兴许会答应她这天真的请求。
但是赵长宴却看着她,摇了摇头。
他道:“元元,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但这些都不该是你考虑。”
苏雾慢慢坐直身体,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赵长宴似乎并不想再多做解释,只牵起她的手,将她重新牵到床榻上。
“你太累了,早些休息吧。”
他说着,倾身,亲了亲她的眉心。
额上传来他柔软的碰触,苏雾仰着头看着他一点点起身,心中一时有些难受。
果然,她劝说失败了
苏雾怔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弯起唇角笑起来,她并未气馁,总要一点点来的,不必急于一时。
于是苏雾将心中的难受暂时抛了开。
眼看着赵长宴起身,似乎要往外走去,苏雾眨巴着眼睛瞧着他,问他:“你要去哪?我一个人害怕的。”
赵长宴顿了顿,声音带了笑意:“我去找床被褥,今晚睡地上。”
苏雾:“”
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赵长宴走了出去,甚至帮她阖上了门。
苏雾闷闷地躺到了床榻上,念叨一句:“诸事不顺。”
赵长宴走到了小宅外面,峭壁之上的晚风吹过来,他的长发吹起,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苏雾说的话一句句回响在他耳畔。
每一句话,都挑不出错,但处处透着古怪。
就如她这次忽然来到燕西,对他态度的转变,亦是处处透着古怪。
赵长宴方才初听她的话时,还以为她这次来燕西,是为了帮谢淮安。但他看了她的神情许久,直觉告诉他,并不是。
那她为什么忽然要这样,又为什么忽然有这样大的转变?
赵长宴拧着眉,沉思着,慢慢往校场走去。
烛火爆出一个灯花,深夜寂静,苏雾在床榻上打了个滚。
赵长宴出去半刻钟了,看样子是认认真真地去拿被褥了。
她等得无聊,还是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这时,一阵凉风忽然从门缝中吹了进来,火焰晃了晃,院中传来细微的摩挲声。
苏雾以为赵长宴回来了,她从床榻上站起来,拢好衣衫,抿唇笑着去拉开门。
然而,门一开,一把明晃晃的刀倏然抵在她的脖颈上。
苏雾猛地僵住,紧接着,竟有一群蒙着黑面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为首的男人目露凶光,一只手用刀抵着她,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画像,随后,点头:“就是她!”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苏雾扫过那张画像,极力维持着镇静:“各位深夜来此,是要杀我?”
为首的蒙面男人呵呵一笑:“模样好,脑子也聪明,可惜了。不错,今夜我们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苏雾心中一沉,缓缓攥紧了手腕。
身后其他的蒙面人开始催促:“快点动手,刚才那个男人快回来了!”他们虽是些草莽,但极为敏锐,那方才出去的男人可不好惹,他们必须要在他回来之前动手离开。
为首的蒙面男人也不拖泥带水,闻言扬起刀:“对不住了!”
刀风倏地滑向苏雾,苏雾咬牙,猛地抬起手腕,顷刻间,竟有三支小小的弩箭从她袖间窜出,射入男人的心口!
弩箭小而尖锐,鲜血溅出,蒙面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往后倒了下去。
刀风从苏雾头上劈过,身后十几个蒙面人一时震住。
苏雾趁着这个间隙,闪身往外跑去!
这一切发生得几块,守在小宅中的护卫被惊动,也极快出来抵挡,但那群蒙面人各个功夫极高,不久之后,竟占了上风。
苏雾一口气逃出小宅,宅子在半山腰上,前面就是峭壁。
然而来不及了,五六个蒙面人举着明晃晃的刀,几乎砍到了她的后背,苏雾余光看着自己被削断的青丝,知晓她不能再跑下去了,她马上就要被追上了!
苏雾咬着牙,又红着眼往山道看了一眼。
山道空荡荡,她亦等不到前来帮她的了。
她暗骂一声,不再纠结,抬脚,径直跃下峭壁——
峭壁陡峭,山风从她耳边呼呼刮过,苏雾闭上眼睛,在心中不停祈祷:她白日看过这峭壁,似乎不深的,快让她到底吧!
峭壁之下漆黑成一团,她跳下去,身影转瞬不见,那群黑衣人停在峭壁边缘,可不敢往下跳。
有人骂了一声,道:“先撤!”
很快,他们便撤了个干净。
卫原抱着被褥,跟着赵长宴过来时,就看到一众受伤的护卫女婢趴在峭壁边缘,一脸惊恐地往下张望。
赵长宴脸色倏地沉下来。
“怎么了?”不详的预感陡然升起,他快步上前,阴沉问道。
云桃吓得脸色惨白:“刚才刚才有一群人要刺杀小姐,小姐小姐就从这儿跳下去了!”
赵长宴脑中嗡地一声。
他离开不过一刻钟,是谁
他暗沉沉地看向卫原,眸底宛若噬人的深渊:“去查。”
言罢,他倾身,在众人的惊呼中,竟也毫不犹豫地从峭壁之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