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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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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雾踩着月色,脚步匆匆。

    她没回自己的房间,径直去了温氏和苏修远的房间,他们的房间还亮着灯烛,苏雾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很快,温氏披着衣裳拉开了门。

    她的眼睛还红着,神情很是低迷,见到苏雾,勉强地笑了笑:“小雾,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未歇下。”

    “母亲,我睡不下。”苏雾应一声,望向里面。

    苏修远还穿着白日那身常服,并没有换下衣裳,他正坐在桌前,愁眉苦脸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雾收回视线,望着温氏:“母亲,我瞧着小暖心情还不好,您要不要去看看她。”

    温氏本来就挂念着苏暖,听她这么说,匆忙拢了拢衣襟:“我这就去。”

    她带着丫鬟往苏暖的小院走去,苏雾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角,才迈进房间。

    苏修远从愁绪中回神,才发现苏雾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他不由疑惑道:“小雾,你来了?你母亲呢?”

    “我把母亲支开了。”苏雾坐在他身边,轻声道。

    “支开”苏修远一怔,“是有话要对父亲说?”

    “嗯。”苏雾沉吟片刻,轻声问道,“我想问问,父亲对小暖这门婚事是什么主意。”

    苏修远似乎意料到她会这样问,他苦涩地一笑,又叹一口气:“宫中的旨意,为父怎敢不从,其实这也是我们苏府的荣耀吧。”

    “父亲,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苏雾却摇了摇头,“我想问,父亲的选择。”

    苏修远怔然,似在掂量她话中的意思,他沉默片刻,仍旧道:“为父不太懂你的意思,为父的选择吗,必然是听命皇上,效忠大宁。”

    “父亲。”苏雾拧起了眉。

    苏修远的回答模棱两可,在有意避重就轻,但苏雾却没有耐心了。

    她抬起眼眸,望着苏修远的眼睛:“父亲,女儿想问的是,您要效忠当今皇上,还是谢淮安。”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您不是一直知道——谢淮安要谋反吗?”

    苏修远赫然抬起眼。

    他望着苏雾,再也掩不住眼底的惊诧:“你如何得知的?难道难道是明王告诉你的?这等机密,他怎会告诉你”

    “父亲!”苏雾打断他,她压低声音,“父亲,我是苏家的女儿,与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不要胡乱猜测了,女儿只是想知道您的答案,因为女儿无法旁观小暖不幸!”

    苏修远语塞。

    他握紧掌心,反复松开,到最后,抬眼望着苏雾。

    她那双肖似他的眼睛很亮,透着坚持和固执。不知何时,他那个温软可人的女儿竟变得这样锋利沉稳了,让他觉得踏实。

    这几日,他日日如在油锅中,被反复烹煮。

    苏暖是他的小女儿,也是他心头的一块肉,他断不愿看着她过得委屈不幸,但大势所在,他不得不做出选择。至于选择的是当今皇上,还是谢淮安,他早已经知道答案。

    他苦涩地一笑,缓缓道:“为父在朝中为官数年,辅佐过永昌帝和当今皇上两任帝王。当今皇上登基不过两年,尚还不知圣明与否,但永昌帝,却昏聩了数十年,那时的朝堂,真是烂透了。”

    苏雾静静听他说着。

    苏修远顿了顿,继续道:“淮安,就是在永昌帝在位时,生了反心如今,一切已经覆水难收。”

    苏雾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沉吟着,轻声问道:“父亲和谢大都督,都覆水难收了吗?”

    苏修远一笑,点了点头,随后又道:“而且淮安,也并不会收,他身负重誓,比父亲坚韧,更比父亲执拗。”

    苏雾怔然:“什么重誓?”

    苏修远却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这些只能淮安亲口和你说。但是小雾,为父已经帮着淮安筹谋数年,为父不会退。”

    “所以父亲的选择,是谢淮安。”苏雾叹息一声。

    这其实,如她所料。因为书中曾写过苏府满门的结局,彼时男女主坐稳江山,苏府满门便和女主决裂,过得十分潦倒。若不是没有选择男主,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苏雾默然片刻,忽然反问道:“若是谢淮安输了呢?”

    苏修远一愣,随即摇头道:“他不会输。”然而他说完,却又蹙眉迟疑起来。

    赵玄瀛登基不过两年,就亲征突厥,铲除汪庭,将乌烟瘴气的朝堂以雷霆之势镇压,这位年轻的新帝,俨然不是永昌帝那等昏庸之辈。

    苏修远迟疑道:“若是淮安输了,那便赔上我们苏家满门的荣耀吧。”

    “那母亲和小暖呢,还有我该怎么办?”

    “这”苏修远自决定追随谢淮安后,从未想过会输,可是苏雾的话,不得不让他直视最差的结果。他沉默许久,轻声道:“父亲会尽自己所能,护住你们。”

    苏修远不过三十六岁的年纪,然而这一刻,苏雾看到了他两鬓间零星的白发,那白发雪白,被仔细地隐在黑发之下,若不是这样近的距离,没有人会注意到。

    苏雾忽然懂得书中苏府和女主的结局了。

    苏府和女主的决裂,不过是为了让女主和他们撇清关系,是在保护女主罢了。

    并不是女主众叛亲离的悲剧,反而是她被浓厚的亲情爱意呵护着。

    可是书中的女主没有看透,在最后抑郁而终。

    苏雾站了起来,她认真地望着苏修远,轻声道:“若最坏的结果发生,女儿会和父亲一起抗下。”

    苏修远摇头失笑:“你一个女娃娃不用担忧这些,父亲和淮安会竭尽全力庇护你们。”

    苏雾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他。

    她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笑道:“母亲该回来了,女儿就退下不打扰您了,父亲好好休息。”

    “艾,回去的路上慢些,明日何时回行宫?”

    “一大早就走。”

    “那快回去好好歇息吧,别乱想了。”

    “女儿晓得。”苏雾从苏修远的房间出来,体贴地帮他阖上门。

    院子里很安静,她沿着长廊,往自己的房间走着,明亮皎洁的月光在她的脚下,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踩在上面,思绪却并不安宁。

    书里所有人的结局一遍遍在脑中闪过,苏府会没落潦倒,温氏和小暖会颠沛流离,而谢淮安也会在新婚前夜死去。她附身在女主身上,得到他们的爱护,难道真的要坐视不管吗?

    苏雾又一次感到了茫然。

    然而,她不可能放下魏老师,她必须回家。

    如果,能改变结局就好了苏雾脚步踟躇停下,抬头望了眼月色。

    月光皎洁,浩然无声。如果能改变,她一定试着去改变,但她必须要确定,她改变之后,依旧可以顺利回家。

    所以当务之急,是让她见到系统。

    可那该死的系统怎样才会出现?

    她更加茫然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廊下站了半晌,仍旧毫无头绪。

    “算了。”她只好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往回走。

    要改变一切,还要从长计议,但眼下有更加棘手的需要她去改变,那就是苏暖的婚事。

    她已经知晓苏修远的选择,那苏修远必然不会为苏暖转圜,唯今只有她,能替她去和赵玄瀛求情了。

    夜色渐深,江清苑悬着两盏灯笼,被晚风吹得摇摇晃晃。

    赵长宴和卫原回到王府。

    从苏府离开后,赵长宴一直抿着唇锋,未说一字。卫原不敢询问,一脸担忧地跟着他迈进房间。

    然而一踏进去,赵长宴的脚步忽然顿住。

    卫原急忙抬头,竟看到赵娉婷出现在江清苑的房间!她面色惨白,脸上覆满干涸的泪痕,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写满字迹的册子。

    赵长宴的脸色在瞬间阴沉下来。

    卫原匆忙上前,急道:“大小姐怎么又在此处,莫不是忘记了殿下前些日子的交待,你快些离”

    “你算是什么东西。”赵娉婷颤抖着双唇,忽然开口。她的嗓音依旧很软,但是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尖锐,“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如今的王府,只有兄长才有资格。”

    卫原哑然,他看一眼赵长宴的脸色,随即冷着脸上前扯住赵娉婷的手腕:“那大小姐别怪属下不客气了。”

    他用上力气拖拽她,赵娉婷的手滑过书案,笔墨纸砚落了一地,她猛然跌在满地的脏墨中,尖声道:“别动我!”

    卫原愣住了。

    他看着跌在地上满身狼狈的赵娉婷,心道这位大小姐,大概是疯了。

    赵长宴一直未说一个字,他只是冷冷地盯着赵娉婷手中攥皱的册子。

    赵娉婷自然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将沾染了脏墨的册子举起来,似笑非笑道:“兄长是不是在责怪娉婷,怪我毁了你精心书的请求赐婚的奏贴?”

    “卫原,拿过来。”

    见赵长宴开口,卫原急忙伸手去拿。

    然而赵娉婷的手更快,她似乎料到卫原会抢夺,在赵长宴的话音还未落下时,她便扬手,将册子撕的粉碎!

    纸屑四散,落在满地脏污的墨迹中。

    她似是十分痛快地笑起来。

    “兄长,你真是错了,你不能再娶她的。”

    她缓缓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半边身子已经染上墨迹,她浑然无觉,向着赵长宴走过去。

    赵长宴嫌恶地蹙起眉心。

    她停在他半步远的地方,到底没敢再靠前。

    赵娉婷拢了拢自己凌乱的长发,声音复又变得轻柔起来:“兄长,娉婷不怪你,因为娉婷知晓你一直被苏雾蒙在鼓里,她心机深沉,就连我都没想到她会骗你这样久。”

    赵长宴的耐心已经耗尽,他转身往外走去,冷声道:“将房间清理好,自行领罚。”

    这句话是对卫原说的,他匆忙应声,继续去拖拽赵娉婷。

    眼看着赵长宴要走出房间,赵娉婷再次急红了眼,她吃力地抵抗着卫原的力气,尖声道:“兄长,你一直都不知道,你们和离前那场病是她装的!”

    赵长宴的脚步顿住。

    赵娉婷见他终于停下,急切道:“兄长,她根本就没病,但为了和你和离,她不知道从哪里寻到的药,吃了便一副病重的样子。那时候娉婷发现了,想和兄长说,她威胁娉婷,娉婷才迫不得已帮她隐瞒下来!”

    赵长宴回过头,眸中瞳仁漆黑,一片冷寒。

    赵娉婷知道他听进去了,她继续道:“彼时兄长病重,她不顾你的安危,依旧用装病的手段和你和离,可见她未将你放在心上半分!兄长,你可知晓,她为何执意要与你和离?”

    她的眼中闪着癫狂的幽光,直直望着赵长宴:“因为她和谢淮安有私情!那日金陵寺上香,我亲眼看到她和谢淮安两人在寺中禅房私会,他们将房门紧闭,在里面做什么可想而知!所以和离后,她才迫不及待地和谢淮安定了亲!”

    赵长宴眼底愈发冷,他转过身,脚步有些快,似是要去哪里。

    赵娉婷一把推开阻挠她的卫原,想追上他的脚步,然而她的力气尽失,整个人往前跌了出去。

    她跌在赵长宴脚边,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的脚踝,逼停他的步伐。

    她用尽力气,抬头仰视着他,似哭似笑道:“兄长,你不能再娶她了。她从未将你放在心上半分,她就是一个无心无情、水性杨花的荡妇!”

    赵长宴猛然俯身,扣住她的脖颈。

    他的长指紧收,不一会儿赵娉婷的脸色便乌青一片,她沙哑着嗓子,胡乱抠着他的手臂,爬满血丝的眼睛乞求般望向赵长宴。

    然后她望见了会让她一生噩梦的眼神。

    他那双恍若深渊的眼眸幽冷地半阖着,像是在看一个死物。在她意识散尽时,她看到他的薄唇缓缓翕张。

    “她是什么人,不用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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