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赵长宴又一次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
苏雾的心失措地乱跳着,手中握着的帕子不小心跌进水盆中,溅了满地的水花,连她的裙摆也溅湿了。
苏雾匆忙后退一步:“殿下,我去换身衣裳。”
说罢,头也不回跑了出去,几乎是夺门而出。
赵长宴望着她的背影,方才脸上的脆弱已经消失,他疲惫地阖上眼睛,唇角淡淡勾起。
赵长宴这病来势汹汹,一连五日都不见好。
这五天,汪府彻底倒了,宫里传来沈氏暴毙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赵玄瀛的嘉赏。
只是赵长宴病得太厉害,起不来身,这嘉赏,到最后是苏雾替领的。她领赏的时候,那拿圣旨的大太监还特意叮嘱一番:“皇上听闻殿下病了,特赏了无数珍稀补品,劳烦王妃好好照料殿下。”
苏雾只讪讪应了一句。
待到大太监走了,她便将一众补药丢给了赵娉婷,自己回了房间。
她可不想去照顾赵长宴。
一看到他,她就头疼。
自那次赵长宴清醒后,每次苏雾去看他,他都十分虚弱地对她露出那副温柔至极又格外委屈的表情。
起初苏雾还失措愧疚地忍耐,然而多次面对他那副表情,苏雾茫然地发现,自己的脸竟冷不下去了,心也跟着软了。
没了铁石心肠,她说不出尖刻的话,更无法再提出和离两个字。
毕竟赵长宴的病,是因为心情郁结。
若是她再提出和离,哪怕他的病好了,也会再犯吧。
何况现在病还没好,她哪里忍心。
苏雾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被赵长宴磨没了脾气,和离的事情也被耽搁下来。
但是她又不能不走剧情。
于是赵长宴病的后来几天,苏雾脑中日日天人交战,她思绪烦乱,天天头疼,到最后她决定不再去见赵长宴,只整日将自己闷在屋子里。
至于赵长宴,谁愿意照顾谁照顾去吧。
这一日小雨霏霏。
冬雨是很罕见的,因而在京城,凡是下了冬雨,就是个喜气日子。
一大早,赵娉婷来到苏雾房间。
她披着月华白的斗篷,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支雪白的玉兰簪,连耳坠都未带。
苏雾看着她的打扮,笑问:“今日怎么穿的这样素净?”
赵娉婷柔婉回道:“嫂嫂,这几日因为母亲去世的事,我总是心神不宁,想借着今日冬雨,去金陵寺里给她念念经。”
原来是这样。
苏雾点头,忽然注意到她的腰间系着一个黛色的绣囊,上面刺绣着白兰,瞧着有些面熟。
赵娉婷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随即腼腆笑着将绣囊摘了下来:“这是我上次给兄长绣的,我见兄长戴过几次,算是他的贴身物。兄长这几日病得厉害,今日去寺里除了给母亲念经,我还想给兄长祈福。听闻金陵寺很是灵验,只要将贴身物供奉香案一炷香的时间,再取回来,便有了神灵赠予的福气”
苏雾听了她长长的解释,总算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难为你这样细心了。”
赵娉婷却拿着绣囊,递到了她的面前:“这绣囊祈福完还会送还兄长的,要不嫂嫂去祈福吧,我毕竟不太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心诚就行,”苏雾微笑,她不会祈福这些事情,而且即便交予她,她也拿不出多少诚心,便顺手将绣囊推回了她手里,“你来吧。”
赵娉婷便没再推让,乖巧地将绣囊又重新系回了腰间。
她仔细整理好斗篷,柔声问道:“嫂嫂要和我一起吗?”
苏雾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冬雨不大,风景自有一番别致。
她闷得久了,也该出去逛一逛,再加上她到底是沈氏的儿媳,还是要和赵娉婷去一趟装装样子的。
于是她一笑:“好,我和你一起。”
半个时辰后,苏雾便穿戴齐整了。
她也穿得很素净,一身烟青色百褶裙,领口刺绣着白梅,搭配着暗花云锦的素色斗篷,乌黑的发髻简单挽着,只簪了一支珍珠步摇。
两个人往苑外走去。
苑外停着两驾马车,赵娉婷上车前,不放心地又叮嘱一遍候在一旁的河青:“兄长的药你们切勿耽搁了时辰,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我们很快回来。”
“奴才遵命。”
赵娉婷这才弯腰进了马车。
苏雾在后面的马车中,隔着垂帘笑了笑,沈氏死去,赵娉婷越来越像这明王府的女主人了。
马车往金陵寺驶去,一个时辰后便到了。
金陵寺在半山腰,许是为了沾冬雨的喜气,香客比预想的多很多。
苏雾下了马车,和赵娉婷一起往宝殿走去。
结果刚一入宝殿大门,竟听到有人喊:“娉婷?”
赵娉婷和苏雾转头,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穿戴华丽的夫人迎着她们走来。
赵娉婷一愣,才弯腰行礼:“见过舅母。”
舅母?苏雾看着这夫人,然后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少女——沈环佩。
苏雾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沈环佩的母亲。
沈夫人将赵娉婷搀起来,目光落在苏雾身上,微笑道:“见过王妃。”
苏雾淡淡颔首。
“舅母怎么也来金陵寺了?”赵娉婷显然和沈夫人并不熟,只是碍于身份,不得不寒暄。
沈夫人无奈一笑,回头将沈环佩拉了过来:“你表姐自上次宫里落水后,回家总是胡言乱语,说有水鬼缠着她,我今日带她来寺里,想给她驱驱邪。”
“原来是这样。”
“说起来,上次佩儿落水,可多亏了你呢”
沈夫人显然对赵娉婷很是感激,这番谈话显得十分亲热,赵娉婷一直在得体地回应。
她们二人闲聊着,苏雾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沈环佩。
她比上次见消瘦不少,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见了苏雾也不行礼。
苏雾夹在她们三人中间,不免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她趁着别人不注意,带着云桃,悄悄退出了宝殿。
还是呆在外面舒服。
这里的山色极好,冬雨还在下着,远山蒙着一层水汽,近处的檐角泛着潋滟的水光。
苏雾欣赏了一会儿景致,再回头时,就见赵娉婷三人已经跪在了佛像前。
想来是念经的念经,驱邪的驱邪。
苏雾想到赵娉婷念完经,还要给赵长宴供奉绣囊,她还要等很长时间,便对一旁的云桃说道:“我去转一转,你在这儿等着就行。”
云桃急忙劝道:“王妃,这山雨路滑,奴婢和您一起吧。”
“没事儿,你在这陪着娉婷吧。”
她说着,要从檐下走出去。
“王妃,您拿着这个。”云桃劝不动她,只好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她,这把伞天青色,上面描画着一朵浅金色的海棠花。
她絮叨道:“雨虽然小,但总是淋着容易着凉,您一定要撑好伞。”
苏雾接过来,莞尔笑道:“知道啦。”
她撑着伞,绕过宝殿,往小径走去。
金陵寺是京城香火最鼎盛的佛寺,占地广阔,苏雾穿过小径,眼前是一片翘檐廊台,远远瞧着已不像寺中的建筑,却又居于寺中。
苏雾好奇,便撑着伞,沿着层层铺展的台阶,往前走去。
连廊两侧,种满了墨松,墨松被淅淅沥沥的冬雨冲洗干净,在寒冷的冬日展现出了苍翠欲滴的绿意。这绿意融进了远处的苍山薄雾,旷人心神。
真美啊。
苏雾边走边看,却没注意脚下湿滑的台阶,一不小心忽然踩空。
“呀——”她惊呼一声,手中的油纸伞一歪,扑棱一声跌在了地上。
她却在摔倒前,被一只宽大的手撑住了肩膀。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王妃,当心些。”
这嗓音十分耳熟,她站稳身子,急忙回过头,待看到身后的人,不由惊诧地扬起眼梢。
“谢大都督?”
她没想到在金陵寺,竟会遇上谢淮安。
谢淮安松开手,朝她微微点头:“微臣见过王妃。”
他这礼行的着实不算恭谨,苏雾念在方才他帮了自己一把,便忍了忍没有计较。
她扬着头,将谢淮安上下打量一遍:“谢大都督怎么在这儿?”
谢淮安今日穿得并不威重,只一身青色的布衣,墨色的发高束着,俊朗的面容显得十分儒雅。
“山寺清净,微臣在这里小住几日。”他说着,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油纸伞,抬手递给苏雾,“王妃怎么在这里?”
“小妹来上香,我无聊,便闲逛到此处。”
“来金陵寺皆是有所求,王妃好不容易来了,怎不也求一求?”
苏雾细白的手指握紧伞柄,悠悠道:“我所求,神佛也帮不了吧。”
谢淮安微微打量她的神色。
“明王殿下计谋无双,为皇上立了大功,可谓前途无量。微臣原以为王妃会十分欢喜,倒不想,依然还有愁绪。”
苏雾恹恹一笑:“说来话长,哪里会有什么欢喜。”
若是赵长宴顺利和她和离,她才会欢喜吧。
谢淮安的双眸半阖,随即缓缓道:“若是说来话长,王妃若不介意,可移步去微臣的禅房细细道来。”
“禅房?”苏雾好奇道。
“王妃跟我来。”谢淮安转过身,带着她穿过连廊。
他的身子很高大,苏雾笼在他的背影中,竟没有防备地跟上他的脚步。
她忽然看到谢淮安垂在一旁的左手。
他的断指处,包裹着层层白布,好似添了新伤。
苏雾不由问道:“谢都督的左手,又伤了吗?”
谢淮安平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没有,只是天寒的时候,这断指容易生冻疮。”
苏雾了然,这一定十分难受吧。
她出神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谢淮安的禅房前。
禅房木质搭建,依山傍水,有一个小小的栽种墨松的院子,僻静而清雅。
谢淮安推开门扉,朝她道:“王妃,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