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贷款
邱明接过钱没有说话，他手里攥着钱，转身离开了。走出天虹大门，邱明拿出手机拨了王雪燕的电话，说道：“能帮我个忙吗？见个面吧。”
一间拉面馆，邱明见到了王雪燕，她形色匆匆，坐下来开门见山道：“什么事情啊？”
邱明说：“之前借了孙海洋两百块钱，现在也没空还给他，你帮我一下。”
王雪燕惊讶道：“当初缺钱干嘛不来找我借啊？”
邱明笑了笑也没说啥，拿出两百块钱塞给了王雪燕，接着便示意她好好吃面，王雪燕见状也不再说些什么，邱明也不知开口说些啥，只是心中有些失落，他们还能好好的工作，而自己却被裁员。
一次吃饭中邱明不小心说漏了嘴，把自己卡里有五千块钱的事情告诉了邱德才。这下可让邱德才心中惦记不已，他现在给别人家的田地里浇水，炎热的夏天让土地干旱，邱明偶尔也会下地帮忙，帮着他一起干活，他也在工厂里打过工，可是和种地相比，还是种地更苦，也更赚不到钱。此时正是收麦子的时候，今年收成好，庄稼地上很多农民在忙活，有联合收割机的家庭肯定会赚了个盆满钵满，邱德才眼红不已，一心想买一台。几万块钱的机器哪有这些钱买，他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台二手收割机的信息，只需要七八千块钱便能买到了。接近现实的感觉让邱德才每天都把时间磨在邱明身上，一心想要邱明卡里的五千块钱，剩下的两三千估计邱德才还会找别人借。
“今年收成好，你在地里也看到了，咱们买个联合收割机，肯定能赚钱，到时候赚钱全都给你，爸一分不要。”邱德才按着水管，咧着白牙说道，他的脸上还沾了些泥土。不记得有多少次，邱明最终在这种情形下点头答应了，如果说他不正干，他每天也累的半死，要说他正干，可他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欠的钱越来越多。邱明心软了，看着父亲背影佝偻，发鬓上几根银丝，沙哑焦躁的声音，邱明的话再也硬不起来。
联合收割机到手了，邱德才专门为这台机器建了一个车库，甚至装上了卷帘门，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爱。邱明回想起过去家中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机器，以及父亲在机器旁敲打忙碌的身影，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有了一台联合收割机就能赚大钱了吗？似乎并没有这么容易，在麦田地里收割麦子要比浇水更加劳累，二手的机器也不是那么中用，干了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息，要么上些油，要么浇些水，有时不管怎么敲打就是停下来没反应，像一头犯犟的老牛。
十来天后，通知书发下来了，一位邮寄员骑着绿色的摩托来到邱明的家门口，扯着嗓门喊道：“这家的小娃，大学通知书到了。”邱明正好在家中，听到门外的呼喊，他还不太确定是不是叫的他，一步两步，走出门外才发现那位邮寄员正在路边等着他，邱明从他的手中接到这封录取通知书，说了句谢谢，拿在手中他还有些做梦的感觉，街坊邻居也在低头交耳着，不知谈论些什么。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鲜艳的红色，薄薄的文件袋里能掏出很多材料，其中就有助学补贴途径及大学生贷款，邱芮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做得贷款，说是没有利息，如果不出意外，邱明也要做这笔贷款。
没有意外，邱德才很熟练的带着邱明跑到县城里做贷款，甚至都没有去考虑给孩子交不起学费是什么感觉，繁琐的步骤，排队，签字，按手印，邱德才忙的不亦乐乎，直至流程走完。
还有大半个月才能开学，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真的很长，仿佛是一场成人礼，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孩子蜕变成大人。邱明想在这段时间里学个吉他，又是心血来潮，他对音乐还是没有死心，盲目的相信自身有那个天赋，有些时候用手机录一些自己唱的歌，和心中臆想的不太一样，那就只能怪罪于设备不好了。
邱明给宋贞芳打了电话，说道：“我想去龙城那边打工，你能帮我找一份工作吗？”
宋贞芳在那头说：“快开学了，搁家里玩吧。”
邱明说：“我想靠自己买个吉他弹弹。”
这番对话在邱明看来没有什么问题，虽然他之前也在找工作时碰到不少的坎，可过了一两个月，早忘记了，况且在他心中，母亲是个大人，大人什么都能做到。过了两天，宋贞芳打来电话，说道：“饭店里洗碗你能做吗？”邱明信誓旦旦的说：“没问题，能做。”宋贞芳说：“那你收拾收拾，过两天过来吧。”邱明的心中燃烧起兴奋的烈焰，手舞足蹈起来，大城市，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向往。高兴地劲头还没持续一天，下午神秘的小舅宋岳打来了电话，声音与往常一样，如同绅士般让人沐浴春风。
“小明，你妈说你要准备来龙城打工啊？”
“是的，阿妈说让我过两天去。”
“你妈给你找的是饭店的洗碗工，这个活你做不来的，手一天泡在水里会泡肿的，而且你年纪太小了。”
邱明当做这是一种关心，说道：“没关系的，我吃得了苦的，而且做了一二十天后我就开学了。”
宋岳继续说道：“龙城这边的人跟我们那里不一样，他们很冷漠的，心肠硬，你现在应该专心学习，等大学毕业了出来工作也不迟。”
他接着说道：“你妈说你打工想买个吉他是吗？这笔钱我给你出了，你在家待着看看书，陪陪阿公阿婆就好了。你妈这些天为了给你找份工作，天天心不在焉的，手上的活也没做好，其他人也有意见的，你来了更会影响你妈妈工作，而且你来这里也不好住。”
邱明心中不太情愿，可听到影响阿妈的工作，便懂事的说道：“那我不去了。”
宋岳说：“你这么跟你妈说，我考虑了一下，就剩几天开学了，我在家里陪陪阿公阿婆，等开学了再过去，你照着我说的话复述一遍。”
邱明有些委屈，心中呐喊着：“那是我的母亲啊，我需要这么说吗？”不过他还是照着宋岳的话说了一遍：“就剩几天开学了，我搁家里呆着就好了，不想出去了。”宋岳又叮嘱道：“你还要再加一句，你说陪陪阿公阿婆，还有搁家里看看书，学学习。”邱明附和了两句，宋岳这才放心的挂了电话。这个电话让邱明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莫名的心寒，宋贞芳出去打工这两年，每年回来都是笑容满面，脸也白皙了好多，身材也变胖了，乡里乡亲都认为她出去打工是享福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如此，至少没有那么自由。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过了两天，宋贞芳打来了电话，向邱明问道：“你动身了吗？”邱明惊诧道：“小舅没和你说嘛？”随后他又将小舅的说的话告诉了宋贞芳，在邱明看来，这样做好像没什么问题。可电话那头沉默了，说道：“忙了这几年，正好他们现在也不需要我了，我也该重新找一份工作了。”邱明不明所以，宋贞芳说道：“过两天我给你爸发个地址，你让他带你过来吧，自己跑过来我也不放心。”邱明听后又开心了起来，是啊，对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来说，这种心情可以理解，至于这件事情背后的种种，一些年后他才能够理解，可这期间宋贞芳却受了不少苦。
有些女人嘴里的话要比男人说的靠谱多了，宋贞芳便是这样的人，一周不到，邱德才决定带着邱明去龙城投奔宋贞芳了。为何说是投奔？邱德才并没有能够靠着那辆联合收割机实现发财梦，那台机器工作了十几天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问题，麦粒在地边撒的到处都是，最终没人敢在用它了，机器失了业，邱德才也失了业。讨债的人依旧不依不饶的践踏着门前的台阶，用着吐沫星子压垮着邱德才的后背，一大早上，会有人大声喊着：“小力，你开门，小力，起来，你他妈的在装睡是不是。”一开始还是敲门，然后便是砸门，接着跑到旁边的窗户前，拍窗前的护栏。邱明住在一楼，他从熟睡中被惊醒，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蒙起了被子，然后翻了个身子，假寐起来，动作流畅至极，让人看到有种说不出来的无赖感觉。
清晨，邱德才二人来到车站，广场上三五个聚成一堆，一人拦下了邱德才二人前进的步伐，问道：“去哪里啊，送你们啊。”邱德才说道：“去龙城。”那人说道：“那跟我们来呗，我们到龙城的。”边说着，他用上手来拉着邱明，邱德才赶忙护住邱明的身子，问道：“你们多少钱。”那人掂量了一下，说道：“两个人给我三百就行了。”邱德才一听，脸上的表情皱成了麻花，直接说道：“起开，你们这黑车，哪能要这么多。”邱德才拉着邱明往前面走，那人跟在身后，说道：“你在这车站做不到去龙城的车，还要去东站，我问你们要三百不多。”听着颇为诚恳，可邱德才已经认定了这是一辆黑车，带着邱明，他可不敢马虎。
绕了一大圈子，终于坐上了前往龙城的大客车，邱明坐在车上，有种做梦般的感觉，原来只要照着说的去做，真的就有可能朝着这样的结果实现。客车行驶了六七个小时，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一处高大的建筑物上写着龙城二字，气势非凡。邱明的心中升起一丝恐惧，就这么不可思议般的来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吗？邱德才毕竟是个四十多岁的人，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他拉着邱明的手往车站外走去，从客运站到公交站台一两百米的路程顺畅无比，这里不会有做出租车的司机纠缠不清。来到公交站台，邱德才一边看着手机上的短信信息，一边对照着旁边的标识牌，他也没怎么看懂，来一辆公交车，他就跑到里面问：“师傅，黄河路乐山路到吗？”不去的师傅会摆摆手，也不搭理他。一连问了三辆，终于一位师傅点了点头，他带着墨镜，身穿蓝色衬衫，额头边上有一些汗渍，脸色冰冷。
邱德才大喜过望，推着邱明往上面赶，手上还拉着两个麻袋，那师傅看到这一幕说道：“袋子里装的什么啊，汽油不能带上车的。”邱德才连忙摆手说道：“没有汽油。”他们两个人来到车上，一车子里的乘客都将目光移了过来，老土的装扮，蓬乱的头发，邱德才站在司机师傅旁边，一会儿问一下到哪了，一会儿又提醒着我们到乐山路下，让师傅一阵厌烦，张嘴吼道：“到了会跟你说的，你去坐好，我在开车。”这一幕，说不出来的感觉，邱明觉得，仿佛整个车里的人都在排斥他们，这两个乡巴佬。
转了两辆公交车，邱德才他们来到了一处郊区，这里工厂林立，此起彼伏。走了一小段路，他们来到了目的地，这家工厂大门处长了一些杂草，写着龙城宝力有限公司，里面的楼层有些老旧，带着岁月的气息，它便是宋贞芳工作的地方，一路上奔波劳作，此时已经下午四点钟多了，邱明按捺不住想要见到母亲的心，求着五十多岁的门卫大叔带着他去找妈妈。宋贞芳在车间做流水线工作，进入车间要穿上工作服，衣服很像医院里要做手术的外科医生那般穿着。
推开车间的大门，一眼望不到尽头，三五个人聚成一堆，嘴上会闲聊两句，手脚却不闲着，旁边有一个办公室，里面坐着管车间生产的领导，门卫大叔带着邱明四处打听，他也不清楚宋贞芳在哪块工作，只是隐约记得有这个名字，不久前也是在他这边填的入职报告。门卫大叔带着邱明四处找熟人打听，一位妇女抬手一指，说道：“那边做包装的，你到那边再问问。”走过两三道工序，邱明见到了宋贞芳，她正在将制作好的手术衣一件件包装起来，手法比起旁边的人来说有些生疏，这里的每一位员工都像机器般重复着简单而又单一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