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医
班主任老闫抽查就寝情况，来到了邱明的宿舍。他语气婉转的说道：“邱明，你成绩现在也不错啊，又考到了班级的第一名，那个体育考试要不就算了。”他双手放在身后，抬着头诚恳的说道：“你看看这些天在体育队里练得这么辛苦，每次都是满头大汗的跑到班级里来，何必呢？”
邱明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不想半途而废。”
老闫见到，也不再相劝，岔开话题说道：“你最近在看那个《平凡的世界》吧，我大学时候也爱看这本书，可惜后来没看完。”
邱明说：“嗯，挺喜欢这本书里的世界，踏踏实实的努力生活，等我看完了我把这本书送你了。”
老闫点头笑道：“好，好，你们快早点睡吧。”随后他转身离开了，门口走廊里传出来他的一道叹息。
身体渐渐发觉吃不消，尤其是下腰这个动作，邱明每次都下不去，也起不来。体育队里的人便会私下里嘲笑道，看到没，肾虚。
嘘，小点声，那几个下不去的多半腰不行，下半辈子怎么过哦。
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下，邱明想去医院看看，王潇陪着他来到了学校旁边的镇医院里，或许他真的体质太差了，他想到通过中医来调理身体。镇医院里住着一位老中医，邱明也是听班里的同学说的，挂号时，护士诧异的抬了抬头，他们这里来找老中医的多半是姑娘，怎么这个看上去健健康康的大男孩也要来看中医呢？她也没多问，拿出一张手写挂号票给邱明。
来到老中医的办公室，他的年纪很大，至少有六十多岁了，样子看上去比较慈善。邱明小心翼翼的坐在板凳上，老中医看着他，问道：“哪里不舒服啊？”邱明看了看王潇，犹犹豫豫的半遮半掩着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老中医是过来人，他支开了王潇，然后给邱明把了把脉，说道：“脉搏有些弱，最近劳累吗？”
邱明说：“挺累的，每天有体育训练。”
老中医诧异的说道：“你这个小身板还想着当运动员啊，你不是这块料，太瘦了，练体育要靠天赋的。”
邱明皱着眉说：“我没想着当运动员，就是为了考个大学。”
老中医说：“那就学文化啊，你看着就很聪明。”
邱明不说话，老中医又说道：“你现在不要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门心思考大学才是正经事，你看我，只能在这个小镇子里看病，什么病我不能看啊，市里的考试样样都能过，最后还是卡在学历上。”他叹了口气说道：“上个大学比什么都重要。”
邱明说：“我确实不舒服，帮我调理一下。”
老中医说：“从你的脸色就看出来了，过度劳累，让你不要继续训练了能同意吗？”
“不行。”邱明坚定的说道。
老中医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这么练，以后还要不要结婚哦，还要不要孩子啊，打算二十七八要孩子吗？”
邱明有些慌，问道：“你是说我的身体那个不好吗？”
老中医说：“现在还好，一直练下去就不一定了，你是不是老犯困，尤其是中午吃过饭。”
邱明点点头，说：“是的，犯困，天天经常打哈欠。”
老中医说：“给你开点三九胃泰暖暖，羊肉，鱼，大蒜，海带……我说的这些东西你也忌了。”
邱明听着老中医口中说出的一连串话，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不过他还是跟着照做了，可没想到，这一调理便是一年，每当药快吃完的时候他就去找老中医看看，老中医照着惯例给他把把脉，然后开一些药，他不让邱明在医院里买药了，而是让他去路口指定的一家药店，说那里便宜些，甚至连六味地黄丸这种药都被老中医配着用来调理邱明的身体。
班主任老闫发现了邱明抽屉里乱七八糟的药，一次课间休息，老闫找到邱明，随便聊了聊，他讲了一个小故事，说之前他带的班级里有个学生，做什么事情从不和家里人商量，也不让老师同学知道，最后被人家骗了一两万块钱，邱明你有什么事情要多跟家里人商量，问问老师同学，也能给个参考建议。邱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老闫见此也不再过问了。
有一次回家，邱明将一瓶六味地黄丸放到了电视机旁边，邱德才看到后大发脾气，不解的问道邱明：“你怎么会吃这种药？”邱明一把将药夺了过来，怒声道：“要你管。”吃药，训练，这成为了邱明生活的一部分，也让其他人见状远离，暗暗排斥。
时间像逝去的江水，滚滚向前流去。从冬雪，到春华，四月的风儿吹绿了枝叶，吹开了花朵，也吹走了这群即将奔向考场的体育学子们。临走前，老陈笑眯眯的说：“去考试要住上几天的，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一人两百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用不完还会退的。”众人散开，路上，有人骂骂咧咧的说：“都他妈要考试了，还不忘着黑钱。”
邱明考场是金陵师范大学，带队的是老陈和魏老师。来到金陵，邱明第一次吃到了有各种馅的包子，还有一种叫做烧麦的包子，坐上了大城市才会有的地铁，见到了一所重点大学的样子……
老陈鼓舞道：“你们要努力考到金陵师范大学，男女比例三比七，考上了连媳妇都不用愁了。”众人哈哈大笑，来这边考试的都是选修篮球，球感是个难以捉摸的东西，他们提前三天就到了，为的就是熟悉一下场地。身处异乡的第一顿饭，老师和同学们凑在一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谈论着过往，畅想着未来，直至今日邱明才知道魏老师好像只是专科毕业，而老陈怕是中学都没读完。
回到宾馆，魏老师对邱明说道：“你平时挺沉默的，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样子。”邱明苦笑道：“可能跟我的家庭有关。”随后他将自身的家庭变故大致说了一遍，从之前的欣欣向上到一步步跌入深渊，言语中也不乏对父亲的恨意。
魏老师感叹道：“都这么久了，欠的账还没还完吗？”
邱明说：“拆东墙，补西墙。”
魏老师说：“男人得能扛事，等你以后结婚成家了事情更多，这些事情还没有让你来扛呢！”他又认认真真的说道：“男人不能多愁善感，只管往前跑。”
早上醒来，众人围坐在电视机旁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邱明兴奋的在沙发边唱起了歌，其乐融融，或许考前才是最放松的时刻了，他们还不忘调侃邱明，从未见过你如此放开过。金陵师范大学，在这群孩子眼中大的无法想象，听说这里只是其中一个校区。魏老师一行人来到体育馆，熟悉场地要二百块钱一个小时，他们租了一下午，地面全是铺的木质地板，光亮照人，运球的声音拍在地板上格外的有打击感，仿佛在敲击着心脏，喷涌着血液。训练的内容跟往常一样，熟悉中带着陌生。两个篮球架之间一个个身影来回跑动着，接球，运球，三步上篮，传球……
考试内容有来回一圈三步上篮、定点投篮、摸高这三项。邱明训练完三步上篮后便来到了摸高的架子旁边，篮球本就是他占优势的地方，况且他个子又高，投篮也很准，球场上他变的越来越活跃。看到王栋梁两次摸高的位置，他跃跃欲试着，助跑，起跳，摸高的位置和王栋梁相差无几。这对邱明来说有些无法接受，他比王栋梁高了大半头，于是邱明又摸高了一次，还是相差无几。他又后退了一些，这次他助跑的距离很长，奔跑的也更猛，他想超越，他要超越，奋力一跳，邱明觉得他这次摸高的位置要比之前的高，可他冲的太猛了，脚踝砸在了铁架上，一声巨响，一阵剧痛袭来，邱明趴在地上抱着脚蜷缩成一团。
正在训练的学员们都停了下来，魏老师赶了过来，“怎么能在考前受伤。”他训斥道。说完，他扶着邱明来到洗手间冲洗了一下脚，脱下袜子，脚已经变得浮肿，魏老师让邱明用凉水泡一下消消肿便又赶回到球场中继续主持着训练，留下来小贼陪着邱明。小贼是于泽的外号，他喜欢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平时又爱油腔滑调，众人便给他起了这个外号，没想到于泽还很喜欢，甚至跟别人介绍自己时都要带上这个外号，颇为引以为荣。
泡了十几分钟，邱明按捺不住焦躁的情绪，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场地，小贼在旁边扶着。
来到球场，魏老师对他招了招手，邱明走过去，跟着魏老师一样坐在了球架旁边，看着其他学员练球。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就像爬在他身上的蚂蚁，想抓却又抓不到，挠的心急火燎。又过了一会儿，邱明趁着魏老师正在指导一位学员，他拿起篮球跑到场地里，刚走几步，脚踝的痛感像警报器般钻入了邱明的脑神经里，不停地提醒着，停止运动。他将球扔在了地面，蹲下身来抱着脚踝，额头上一阵细微的冷汗。魏老师转头看到此处，他跑了过来大发雷霆，怒声道：“受伤了还不躺着休息，你这么任性胡闹，恐怕到时候连进入考场的机会都没有，你记着，你只有两天的恢复时间，恢复不好你这一年都白努力了。”邱明被这一声惊喝如梦初醒，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回去的路上，小贼和王栋梁一人背了邱明一段路，趴在别人的背上，邱明忽然觉得，即使最后结果不好，这样的经历也是刻骨铭心，汗水，坚持，温暖，纯情。
两天的时间，邱明用冰敷，按摩，温泡，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总算让脚恢复个七七八八，至少正常走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有邱明自己明白。每走一步，脚踝都会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痛感，只是不强烈罢了。可若不装作若无其事，怕是老师们都不允许邱明考试。坚持到底，有个结果，这是邱明印在心中唯一的目标了。
考试这天，金陵城飘起了小雨，邱明苦笑，这仿佛是老天爷对他的叹息和安慰，情在伤心处，眼中所望皆是悲苦。老陈偷偷摸摸的拿着一个小瓶子神神秘秘道：“里外结合，关键时候也要吃点药冲冲，来，来，一人两粒，不能吃多啊。”学员们犹犹豫豫，互相看了看，最终一个接着一个服了下去。他又对邱明说道：“虽然你脚看起来好多了，但是跑起来难保不疼哇，要不你别参加考试了，考了也没用。”
邱明脸上难看，面色坚定地摇了摇头。老陈叹息一声说道：“就知道你倔，那你吃一粒止痛药吧。”他从包里又拿出来一盒药，仿佛早有准备，邱明接过来吃了一粒，脚踝处的疼痛好像减轻了一些。
考试场地上，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他们穿着像运动健儿，有的在慢跑，有的在压腿，还有的在调整着呼吸，跃跃欲试着。有的脸露兴奋，有的面色严肃，也有的写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千姿百态。
露天篷房坐着医护人员，其他测试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唯独八百米是个易出状况的项目，邱明跑完八百米脸上布满了虚汗，一个医生特意走到旁边，间隔只有两三米，仿佛万一出现意外状况他就立马扑上前来进行抢救。邱明捂着肚子，弯着腰，一动不动着，脸上扭曲着，仿佛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时间停格，好像过去了很久，十分钟，半个小时，还是更久……
正当那个医生想要走上前来检查一番，邱明抬起了头，对视着一双有些担忧的双眼，他咧嘴笑了笑，医生点了点头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