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专家
邱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将裤子脱下,专家带着一次性手套,观察和触摸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这个要做手术啊,有点严重了。”
邱明心中一沉,问道:“什么病啊?”
专家说:“你这瘙痒是个小问题,我看也就是湿疹导致的。不过皮有一些长了,里面容易滋生细菌,你看这些白色的小点,割掉后就不会有了,每天都要清洗一下。”说完,他又用手有些粗暴的摸了摸,把邱明弄的疼的直叫,然后抹了抹药水,又将一次性手套脱下,扔到了垃圾桶,回到位置了。
邱明提上裤子,来到他旁边问道:“那手术需要多少钱啊?”
专家说:“几百块钱吧,你身上应该没有吧?”
邱明说:“钱有的,妈妈给我留了一张银行卡,不过我想回家跟他们商量一下。”
专家有些不悦,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会生这个病嘛?肯定是跟你的不良习惯有关,你是不是经常看一些低俗恶趣的视频图画或者小说,手也会不听使唤的做动作。”
邱明心中咯噔一下,点了点头,专家继续道:“你这个是前列腺炎,我建议不要告诉父母,这种病说出去对你的心理成长不好。”顿了顿,他又说:“其实这个也很好治,你做个手术,再挂几天水就好了,没必要告诉父母,还要挨上一顿骂。”
邱明点了点头,他发现,抹了药水后,瘙痒似乎减弱了,他愈加相信医生说的话有道理。
“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啊?”
“现在就可以,我给你安排一下,你先去交钱。”
交了钱,有一位护士专门带邱明来到楼上的手术室。路上,邱明心神不宁,他既想治好专家口中说的“病”,又为花了这么多钱而恐慌。
手术室里,一男一女已经站在那里等候,男生俊俏,女生漂亮,年纪看着都不大,二十多岁左右。他们看到邱明,亲切的打了声招呼,并且问了一下相关事情。邱明“啊”了一下,表示没听懂,旁边的护士嗤笑道:“您还需要个翻译啊。”随即三人大笑,邱明也跟着腼腆的笑出声来。
几分钟后,邱明躺在病床上,旁边有一台冰冷的大机器,那二人介绍,这台机器是国外进口的,专门用来做割皮手术。邱明点头,随后他们娴熟的开展了手术工作,剃毛,打麻药,消毒……
邱明眼睛微闭着,他只能听到耳边传来类似蜜蜂般嗡嗡的声音,手术正在进行着,可他却没有任何知觉,这就是麻药的魔力。似乎无什么大碍,男的聊起了看到的新闻,“上次看报纸上说,一个合租屋里,女的不用交房租,每周运动两次就可以了。”运动是什么,邱明一听就明白过来了,那女的也笑笑说道:“这种好事适合你啊。”男的叹口气说:“没遇到啊,要不我们俩将就将就,每周运动一次就好了。”
听着他们的聊天,邱明心中有些瘆得慌,可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浑身无力,任人鱼肉。
手术结束,邱明感到有些疼痛,却不剧烈,有些瘙痒,也不剧烈。只有身体不时传来的痛感,告诉他,哦,还在。专家说道:“每天还要过来挂两瓶水,消消炎,然后也要给你换换药。不要碰水,晚上睡觉要是疼了,起来走动走动,尽量不要让他硬。”
邱明点了点头,专家说道:“那你去挂水吧,先去缴费。”一番操作下来,银行卡的余额已经见底,挂水的房间里有一些人,邱明最终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可他还是有些疑惑,之前从没有见过医院里的人会聊这些低俗不堪的内容。
回到家中,天色已经黑了。邱德才问道:“干嘛去了,一天没见到你人。”邱明不耐烦道:“出去玩了。”他此刻正在忍受伤口的疼痛,麻药的劲头过去了,来到厕所,他低头看了看,裹着一圈绷布,就像受了伤的战士,垂头丧气着。瘙痒也没有消失,它和疼痛合起伙来折磨着邱明的神经。
吃晚饭时,邱明问道:“我缺钱了,你有钱吗?”
邱德才说:“你妈不是给了你银行卡了吗?不够用吗?”
邱明沉默了一下,最终坦白道:“我今天是去治病的,身体不舒服,需要花点钱,你想不想让我好?”
邱德才吓了一跳,问道:“什么病?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好好检查检查。”
邱明不耐烦道:“我就是缺点钱治病,你能不能给我,怎么这么多废话?”
邱德才张口结舌道:“我,我口袋一个钢板都没有,打电话给你姐吧,她开始工作了,手里应该有些钱。”
拨向邱芮的电话最终打了过去,也最终打通了。邱德才对着电话说道:“你弟生病了,需要钱,你手里有没有点钱打到他卡里。”邱芮那头明显不相信邱德才说出来的话,她只当是邱德才想骗她手里的钱,为什么呢?这两年邱德才为了还钱拆东墙补西墙,熟人亲戚手里的钱都借遍了,脸也丢尽了,最后搞得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宋贞芳选择出去打工,也跟这些事情有关系,两个孩子也是恨透了他,还有些是瞧不起。
邱明接过了电话,说道:“阿姐,我身体不舒服,做了个小手术,现在还缺一些钱,你能不能打两千块钱过来。”
邱芮那头问道:“什么病,严不严重,现在怎么样了?”
邱明说:“你别管,我是你亲弟啊,我就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打钱过来,不能就算了。”
邱芮那头急忙道:“明天上午给你打过去行吗?你要是急的话,那我就现在出去打。”
邱明说:“你明天上午打吧。”
邱芮说:“行。”
第二天上午,邱德才拿着邱明的银行卡,说是去帮他看看钱有没有打进来。一个多小时后,他回到家中说道:“钱打过来了,你还要去医院吗?”邱明点了点头,邱德才问道:“是镇医院吗?我陪你一起过去吧。”邱明不耐烦道:“不用你管,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依旧是一个人踏上了公交车,车里,窗外,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邱明手上的针眼越来越多,换药时那对男女聊天的内容越来越入骨,有时邱明还会对着那个漂亮的女人幻想一番。
已经一周了,邱明回到家中,脑海中回想着医院的情形。本来说着挂一周的水就可以好了,可那位专家又说还要再挂上一周水,炎症还没有完全好。邱明心情更加沉重了,卡里的钱以肉眼可见般消退着,只剩下了几百块钱。
邱德才进屋里说道:“你以后别去那家医院了。”
邱明皱巴着脸,发火道:“要你管啊。”
邱德才说:“我今天跟着你去医院了,你到县里那医院挂水,我跟那里的医生聊了聊,骗子,小沛的,连学都没读过,能看什么病。”
邱明有些猜疑,问道:“你跟着我过去了?”
邱德才叹着气说道:“哎呦,爸还能骗你嘛?那个男的胖乎乎的,三十多岁,我又跟去那里挂水的聊了聊,人家确实有些尿路感染,你根本没病。”
邱明说:“那人家不也在那里看吗?你怎么知道我没病?”
邱德才说:“我问过那里医生了,你什么病,又问了他哪里人,那个胖子呵呵直笑,小沛的,坑蒙拐骗的人多。”他又说道:“爸能骗你嘛!你要是真不放心,咱们去正规的医院看,那个医院不是正规的,都是为了骗人钱的。”
邱明仔细回想了一下前前后后,他意识到,或许自己真的被人骗了,动了手术,挂了点滴,还是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笑起来亲切面善的人动的手。一瞬间,邱明的世界观崩溃了,他想到了小学课文里的一篇文章,白衣天使。
邱明给邱芮打了电话,电话里,邱明说自己被骗了,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哭了,哽咽着说道:“对不起。”电话那头,邱芮安慰道:“没事没事,人没事就行,钱可以再赚,以后当心点就好了。”
多年以后,偶然聊起此事,邱明才知道,当时邱芮打了三千块钱,而她卡里仅有三千多块钱,可是邱明拿到手里的只有两千块钱。以为出来工作后,钱会很好赚,邱芮一个月工资一千五百块,三千看起来不是很多,可她存了半年,也只是存到了三千多。
邱明不再继续重复着那条固定路线了。他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直思考着,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骗人?为了钱吗?钱可以让一个人毫无底线到披着圣洁的白大褂做着恶心的勾当?医生的本质不是治病救人吗?或许这个世道变了,生活在这里的人啊,不再去信奉团结友爱、勤劳踏实的观念了,他们变得追名逐利,为了层出不穷的诱惑奔波抢夺,这就是人性的欲望。邱明想到了阿婆说的一句话。
“明啊,亲戚里谁疼你啊。”
“阿婆最疼我。”
“阿婆疼你,是因为阿婆有钱,没钱怎么疼你?”
“疼我不是看有没有钱啊,感情上的关心也是疼啊。”
“柴米油盐,牛奶猪肉,香蕉苹果……没钱能行吗?”
当时,他沉默了,可心里却并不是这么认为。现在,一瞬间,邱明曾建立起的信念崩塌了,就在这炎热而又冰冷的暑假,吵闹而又宁静。
即使没有换药,不再挂水,伤口也是一天一个样,很快,它就好了,针线自动脱落,瘙痒的感觉也渐渐消失。邱明从价值观思考到了生命的归宿,你相信生命的归宿都是死亡吗?既然是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邱德才感觉到整日躺在床上的邱明不太对劲,他每日开导着:“后庄小喜,你知道吧,你喊他哥,他生下来的时候医生就说等他大一些要做个包皮手术,小学刚毕业,他就跑去做了,还有三队,小强,做这个多着哩。”
邱明虽说没有回应,但是脸上的乌云似有消散。邱德才接着道:“我小时候人家也说我有病,怕什么,跟你妈结婚后还不是有了你和你姐啊。”又过了些天,他使出了杀手锏,带着邱明来到了市里最好的人民医院,邱明只来过两次市里,第一次是宋贞芳带着他来治鼻炎,拿了些中药,这是第二次。
排队挂号,轮到了邱德才,他对着柜台的护士豪气道:“给咱们挂专家号,要最好的。”
“20元。”护士麻利的说道。
随后他们拿着票来到了专家门诊办公室,市里的医院和东升不同,这里是人挤人,一眼望去全是人头,护士们急忙忙的来回走动,还有的一路小跑,他们不会跑过来对着你笑,甚至你如果什么都不懂的问他们,他们还会有些不耐烦,但是多半会给你讲解一遍。
这位专家四十多岁,带着眼睛,脸上一股书生气质,说他是一名老师也有人信,就像黑白电影里的知识分子。
专家露出和善的笑容,亲切问道:“哪里不舒服啊。”
邱明眼神示意了下,,邱德才说道:“他觉得身子不太对劲,又做了个小手术,你帮咱们看看有没有什么炎症,要不要挂水。”
专家说:“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邱明照着做了,有了第一次,他也不害羞了。
专家看了下,又轻柔的摸了摸,笑着说道:“没问题啊,都很好,发育很正常。这个割皮手术做的挺好的,每天记得洗澡就好了,大孩子了,要爱干净了。”
邱明呼了口气,对着医生鞠躬感激道:“谢谢您。”邱德才又问道:“这个手术在你们这做要花多少钱?”
专家说:“两三百吧,小手术。”
邱德才说:“这熊孩子在一家私立小医院做这个手术花了两千多,又抹药又挂水的,还说严重的不得了。”
专家听后,对着邱明说道:“以后记得来正规医院看病,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学习。”说完,他拍了拍邱明的肩膀。直至这一刻,邱明才意识到,同样的职业也有好坏,有的用来救人,有的用来害人。就像教师一样,责任是言传身教,可有的兢兢业业的坚守自己的岗位,悉心教导学生。也有的混迹于学校之内,为了如何赚钱,拿补贴,糊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