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变故
邱明的父亲叫邱德才，村子里人都管他叫小力，小时候在队里种地一干活就想着偷懒耍滑，使不出力气来。他满脑子想着发大财，在乡里乡亲种地的时候他开起了小卖铺，后来又改成饭店。经营了一段时间，听说山上石头开的多，他又买了碎石子机卖小石子。逢集看到了打面的机器，他又贷款买了打面粉和玉米面的大机器……总之，他一直在不停地折腾，或许有人会说，这不挺好的嘛。邱明也没意识到有啥不好，在他记忆中只有一件事让他觉得不好，那就是上小学的时候，邱明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家中，妈妈不在家，他的父亲刚给一户人家打好了白面粉，赚了一块钱，然后就丢给了他，“去学校买饭吃吧。”邱德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说道。
邱明一脸不情愿的说道：“一块钱不够，两块钱才够吃。”
“我哪有两块钱，这一块钱还是你婶子刚给的。”说罢，他还翻了翻两边裤兜，空空如也。
邱明牵着车子，走到了巷口，他终于忍不住把车子扔到墙边，使劲的踢了一脚，放声大哭起来。没多久，村子里的怀叔见到了把他送回了家中，问了问原因，邱明说饭钱不够吃，他爸爸大喊委屈，“让他去学校吃饭，他要三块钱，哪有这么贵的饭。”怀叔听后点了点头，只当邱明不懂事了。可他不是要三块钱，他只要两块钱啊！怎么从邱德才的口中，就多了一块呢？除此之外，邱明想不到他爸爸还有啥不好了，从小没打过他，事事都在宠着他，如果没有一口想吃个大胖子的这种发财梦，那就更好了。还有一个坏毛病，不顾家人感受，早两年他去邻近的桃园镇买了几头小猪，那买卖人送到家里，邱明和他的妈妈姐姐三人一直劝他不要买，猪瘟厉害着呢，这小猪一看就像有病的样子。可是，邱明加上他妈妈和姐姐都劝不过来他的这位固执父亲，“你们懂个屁，这猪肯定没病，指望你们这死脑筋，怎么发财？”事实上，指望这几头小猪，确实发不了财，没多久，他们全死了，可是邱德才还是死不认错，一提到这事，他就苦巴着脸，“你们懂个屁。”说完这话，他要么把脸一拧，要么匆匆走去，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
如果只是些小打小闹，那么他们家的支出还能够勉强维持得住。可是，邱德才太想着发大财了，他一心求财，满脑子都在做着白日梦。听到县城里有个刮大白的活，他立马活络起来了。这刮大白可不是给人家新盖的房子粉粉墙，这刮的大白可是安水县的天虹纺织的二期厂房。天虹纺织，那是什么地方？安水县如果一年收一块钱的税，那其中七毛都是天虹出的。员工上千人，机器昼夜不停的运转，三班倒，巨大的产量，这些都是它的代名词。谁揽到这份刮大白的生意，谁就等着事成后数钱吧。
邱德才的脑子活络着呢！他每天从早到晚打着电话，有些号码还是刚要到的，他就在那个皱巴巴的小本本里记着，如果身边没有本本，他就直接写在墙上，就这样求爷爷告奶奶，终于，让他联系到了一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表叔，在安水县的公安局当副局长。剩下的事情好办了，他也不知通过什么法子还真的揽着了这份活儿。
一个要容下一千来人的新厂房，这个刮大白可不是个小玩意，邱德才没有做过这样的工程，可他的脑子活络着哩，从沙集找来了老张，从乔山找来了老胡，这两位都是常年在工地里包工程的，经验丰富的很，还能组织起一群工人。邱德才把活给老张、老胡各分了一点，很快，他们便组织起一支队伍，雄赳赳气昂昂的奔着县城去了。
邱明在中学的心路历程就和他家的日子一样，表面上毫无波澜，实际暗中波涛汹涌。开学后，他和朱长江隔了一个月没见面，两双眼睛瞅了瞅，都有些发红。虽说之前他俩有些膈应，不过在学习上，朱长江有啥不懂得，邱明都非常耐心的跟他讲解。一直有段时间，邱明都把朱长江当做最好的朋友，因为他说过一句话，“我爸妈出去打工前又在嘱托我，让我好好珍惜在学校的朋友，尤其是你。”这让邱明备受感动，关爱留守儿童他在课本里是学到过的，那个女孩儿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着求知的欲望。朱长江身子骨上的血性，可能就和家人没在身边陪伴有关，尤其是他有一次对邱明委屈的说道：“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来跟你道歉，全都是我错了吗？”说出这句话，他的眼睛红红的，那不是发狠的红，那是流出眼泪的红，他在打架打的鼻青脸肿的时候都不会流泪。邱明不是觉得都是他的错，他只是逐渐养成了这种闷着的被动性格，什么都藏在心里。
最终是什么让这两个孩子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呢？是性格吗？邱明说不清楚。
成绩滑落后，老卜把他扔在了讲桌旁，上课时死盯着，晚自习不时就从墙后窗口看看，即使这样，他也没把邱明的成绩提上来。最终，在一次的分配座位中，邱明被排到了后排，准确的说是，倒数第三排。他和朱长江不在成为了同桌，邱明的前面坐着一位同学，他叫王星鹏，说话的声音干干净净的，脸上笑嘻嘻的。他俩能够成为好朋友还要在一次英语课上讲起，英语老师提到王兴鹏起来念单词，男生的英语都那样，听着他那蹩脚的口音，邱明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让英语老师注意到了，毫无意外，下一个被提起的人便是邱明。王星鹏的蹩脚口音仅仅让邱明笑出了声，可是邱明读的这几个英语单词，引得全班哄然大笑。就这样一来二去，他俩慢慢成为了好朋友。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邱明的生活因他而不再孤单，也因他而弥补了与朱长江忽冷忽热的关系。可是啊，上了初中，邱明会不知何时脑子搭错了一根筋。或许是他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混混头目，连别人跟他善意的打闹他都不能容忍，发了失心疯的维护自己那莫名的颜面。
一天下午，在食堂吃完饭后，邱明回到了教室走廊边，孤单而又深沉，思绪飘向了远方。突然，王星鹏从后面一个箭步扑在了邱明的后背，就在后面这么抱着他。如果是在数年后，邱明会有一个这样的朋友与他打闹，多少能平息些内心的孤寂。可是那个时候的邱明不知为何，他发了火，追着王星鹏跑到了他的座位，狠狠的踹了他几脚，那几脚是狠狠的揣在王星鹏的肩上，可是这几脚，也是狠狠的踹在了邱明的心中。不是在当时，而是在以后，在他以后的人生中，他都在为这几脚而羞愧，自责，去痛恨自己那莫名的失心疯。邱明没过多久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好像去试了试弥补，又好像去道了歉，都没用，那狠狠地几脚，踹碎了这段友谊。
初中时候的友谊是什么啊？难以描绘，难以说清。如清晨的露水，略微能湿润着嘴唇，又仿佛一缕阳光，有光的明亮却无火的温度……
又是一天晚上，宋赞对邱明说道：“我都十六岁了，不想再上学了。”邱明说：“你不上，我也不上了。”这句话，让宋赞的心暖和和的。经过一年时间的积累，邱明巧妙地利用着宋赞和吴凯旋这些人给他造了势，曾有一段时间，他还满是自得，狂妄的以为在这所学校，他是站稳了脚跟的。宋赞作为班级里年纪最大又最高的男生，那嘴角上的一字胡，都彰显出他与旁人的不同。正常的学生仰望这种“巨人”，都是满脸的敬畏之心，邱明是如此的。可是朱长江不是，他是有血性的人，即使他还没有邱明高，但是他依然敢和宋赞刚硬，因一次言语争执，他俩记恨上了。当即在班里动了一次手，宋赞的招牌动作是把人按住，扇一巴掌。那是在班级里，全班人都看着，朱长江虽然胆子大，但是实力有限，最终在交手中吃了一点亏。宋赞占了便宜后脸微微往上仰着，嘴角挂着一撇坏笑，本来他就对朱长江既忌讳又不满，谁让在班级“混”的影响力，他俩半斤八两呢！朱长江还老是不给他这位“强者”的面子，这下子全班人都知道谁厉害了吧。
邱明和程诺都在一旁看着，面对着这位巨人，邱明的内心是颤抖的，其实他根本不想做毫无希望的事情，况且他还和宋赞表面维持着不错的关系，这种“关系”只有邱明心知肚明，他对宋赞更多的时候是附和，真心而又平等的交流，其实很少。不过这种表面两边不帮的场面，对其他同学来说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在同学眼中，邱明和他俩的关系都不错。程诺也没有动手，真实的来说，也是因为敬畏这位“巨人”吧，当真让人升不起动手的勇气。
朱长江会是吃亏的人吗？当然不是，没过多久，就在这周末，他找来了一群人，带头的是四班的陈伟龙，地点是教室后面的小巷子，那打在全班人眼中的，聊天中的，笑谈中的一巴掌，是要见血的。朱长江是这么做的，他第一次让邱明感受到了他的号召力，这是邱明最羡慕的一件事，当他和别人发生了争执时，他能找来的要么是宋赞，要么就是吴凯旋带着三五个人，聊胜于无，可是没有视觉冲击力。当看到朱长江带人群殴宋赞的时候，他才被这种场面所震撼，继而深深吸引，这才是一个男孩子该有的样子啊！有人说，学校不应该是学习的地方吗？为什么小混混，为什么争强好胜反而更让孩子向往呢？说不清楚，你说是学校的氛围？有关系，可我觉得，更像是青春的荷尔蒙在躁动。